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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17 ...

  •   宫殿深处的秘道里弥漫着死寂,这里总是最迟感受到清晨的地方,夜的阴翳常常笼罩着这像贫民窟一样蛇鼠横行的地方。这里本是关押死囚之处——就像希律王关押使徒约翰的水牢,但它在十字军攻占耶路撒冷前就荒废了,只是死亡的气息萦绕不去。

      此时两人正往这儿赶来。

      洁白冰冷的大理石楼梯蜿蜒而下,延伸进黑暗,一人踏着凌乱的脚步,遁入阴影,仿佛从天堂堕入地狱。他来不及换下主持庆典的繁重华服,即使他小心地提起一些袍裾,它还是稍稍刮擦在地上,像腹蛇的鳞片滑过黄沙。担忧之余,他亦庆幸这暗色的衣服即便污浊也不易看出。

      另一人通过阿克萨清真寺下的密道自南向北潜入宫中,从他的步态可以看出他在潇洒与稳重之间寻求平衡,得出的结果却滑稽且不伦不类,还透出一丝洋洋自得。他恨不得哼一首轻佻的小曲来表达自己的成竹在胸,但又自觉这么做碍于身份。走着走着,他忍不住伸出剑柄,听着它撞在一根根旧时秘狱的铁栅栏上发出的声响,他越走越快,撞击声也越来越密,回响在空阔延伸的密道中,奏出一首阴森怪诞的乐曲。

      秘道的另一头。那个瞻前顾后的人。他提着衣角跨过一条臭水沟——可不能让人闻出来我去过这种地方,他想。在黑暗中全神贯注地留意脚下的“陷阱”,他忽而觉得脖子贴上一道凉凉的东西。那一定是一把剑。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都给那块铁吸走了,好在他的脑子还算清醒,他猜测剑的主人正是他此行要见的人。

      “别动手!阿马里克!我是主教阿马里克!”难为他因极度恐惧而僵硬的声带,他终是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对面的人冷笑一声,剑挽了个花,阿马里克只觉有风呼呼过耳,架在脖颈上的铁消失了。对方转身到墙边点燃一个火盆,然后他在火光中看见居伊粗犷的脸。

      “事情怎么样了?”阿马里克急忙问道。

      “基本办妥了,”居伊背对着他,故作阴晦的嗓音里仍能透露出优越感,拿剑当火钳拨弄了一下火,让它烧的更旺,复又慢条斯理地用衣角擦拭着剑,“热拉尔会让圣殿骑士团全力支持我,雷纳德暂时出不来,他的人马也交给我了。”这时他看向阿马里克,“你那边怎样?”

      “我问过几个御医,他撑不了多久,估计就在这几日了......”主教说,“一定会让王子鲍德温继位,现在就看这孩子的母亲选谁了。”

      “很好,”居伊的声音高傲地上扬,既而还剑归鞘,“我会让茜贝拉无法拒绝我,”他两手抱胸,“选择我,她的儿子会有稳固的统治;不选我,她连情人都保不了。其实,”他错开目光,阴沉似水地看向阿马里克身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我都会让那个徒有其貌的弄臣付出代价。”

      “那个私生子不足为虑,可是你忘了雷蒙德,”阿马里克补充道,“他做过摄政王,现在还统领圣约翰骑士团*1。”

      “他老了,折腾不了几年了,”居伊轻蔑地拍拍主教的肩膀,“圣约翰里有几个贵族真心听他调遣?你以为那群老爷会为谁拼命?国王还是上帝?都不会!他们还保留有财富和名誉,还存在软肋,随时都可能成为懦夫、随时都可能倒戈!”

      阿马里克极力掩饰着自己对这个不足为谋的莽夫的厌恶,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却不慎踩进了泔水塘,溅脏了衣服,他愤怒地抽了抽嘴角,顺便找借口脱身:“还有什么事?我还得回去准备那套朝权交替的该死仪式!”

      “哦,对了,”居伊欣赏着主教大人的狼狈模样,故意不紧不慢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你最好能得到他的遗诏,做一些有利于我们的修改。能名正言顺最好,免得我还要制造一些流血事件。”

      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湿了的衣裾兀自滴水,阿马里克蓦地一怔,继而骂道:“这种腌臜事你也做得出?篡改遗诏,这可是当着他的面谋逆!”

      “哈哈,”居伊有恃无恐地笑着,“你都敢来和我私下议事了,这都不算谋逆,什么才算?你怕他,莫非等他死了你才敢动手?”他按着剑,一步步走近主教,“你不会是想告发我吧?不要忘了这里是主之圣城,本不应有什么世俗君王,主教最大。是你的先王屈服于权欲改变了这条规矩,让你们主教挂着虚名世世代代俯首称臣。在那个多疑刻薄、不人不鬼的神罚之人统治下,你过得快活吗?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你不想接管先王从主教手中夺去的大卫之城*2吗?你不想获得更大的权利吗?”他侧过头狂妄地笑着,剑鞘的尖端顶着阿马里克的喉结,把他逼到墙角,“再说,这里没多少人知道,主教不是在王宫就是在圣墓教堂,他失踪了谁也不会找过来。你怎么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机会向他告密。”

      阿马里克被吓得脸色发青,紧紧握住剑鞘——像溺水的人握抓紧水面浮木,但他气力不敌居伊,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气绝而亡,“我.....我答应你.....”他颤抖着,艰难道,“我会趁着.....临终告解去帮你看一眼.....成不成我也不知道......”居伊闻言才松了手,冷眼看着阿马里克喘息着靠墙瘫坐在地。

      “好,那就这样,”他居高临下,剑尖下垂,有意无意地指着阿马里克,“我早就知道,你其实既不忠心也不虔诚,你只是爱端着,希望你以后,要什么,想什么,全都堂堂正正地表露出来。这不就方便多了吗?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大卫之城。要记住,我才是你值得效忠的王。”然后他像掏草纸一样掏出几张兑币票据——与其说是贿赂不如说是羞辱,冲地上的人兜头撒下便大步离开了。

      主教气喘吁吁地靠坐着,缺氧使他眼前发黑,他只听得居伊步履轻快地走了,隔着因打斗而蓬乱的头发和飞舞的票据,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仍是得意洋洋地转着那把剑,皮靴毫无顾忌地踏过水塘,发出哗啦的声响,好像踏在他心上,那只是一块脏污腐烂、泡在泔水里的肉,外表却光鲜如故,与那人恰恰相反。何为忠贞?何为虔诚?居伊的话久久回荡在他耳畔,使他心情难以平静。

      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游离在体外,好想要逃避什么,却未果,因为眼中的色彩逐渐归来,火苗从惨白变成淡金,又变得橘红,但烧得不如之前旺了,它苟延残喘着消耗掉最后的燃料。不久,已没有了火苗,甚至不能算火,只是一团栖息在灰烬上的暗红。他觉得有些冷,便拾起地上的票据,撑着墙站起来,把那些破纸撒进火盆。饥饿的火舌嗅到食物的气息 ——像久伏于洞窟的饥饿的蛇骤然发觉一只老鼠——很快便吞噬了它。

      他一直站在火盆前,他想,如果这火在他重新感到温暖前不熄灭,他就毁弃先前的约定。“千万不要熄灭啊。”他喃喃道。然后他开始为命运祈祷——自己的,别人的,他也不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复生的微火,舍不得眨一下眼,好像在眨眼的一瞬就会吹来一阵风扼杀了这幼苗,直到他感觉双眼干涩刺痛。

      阿马里克一直站到火再次熄灭——确认了不可能重燃,才离开。

      *1圣约翰骑士团就是医院骑士团,成员大多为贵族(但圣殿骑士团大多草根出身),不要求为组织奉献所有财产。
      *2大卫之城位于耶路撒冷西南,本来隶属于主教,但鲍德温一世比较强权,上位后直接称王(他的兄长布永的戈德弗鲁瓦不称王,而是“耶稣的守墓人”),并剥夺了主教对此地的权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儿科阴谋,难为居伊了(是的,就是在为写得差找借口…),忍不住腹诽:其实你才是那个徒有其表的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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