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好酒……”胡大厨迷迷登登翻个身,一条毛腿压上被子,咂巴两下嘴傻笑着搂过枕头。
猛然间一声凄惶的呼喊冷冷割破晨雾:“来人啊……快来人啊……”胡大厨猛然一惊,落地葫芦样滚下床,捋起袖子冲出门:“奶奶的,半夜三更叫魂啊?”
各房里陆续亮起灯火,住客们衣衫不整骂骂咧咧地推开门,也有人掌了灯揉着眼,口齿不清地问:“掌柜的,怎么回事?还……啊哈……让不让人睡啊?”
金掌柜赔着笑匆匆系上腰带,旁里有人知机挑过来一盏灯笼,却是小川:“好像是上房传来的。”
金掌柜哼一声走上楼梯。
“反正是睡不着,走,看看去。”于是后面稀稀拉拉地跟上一大串。
拐过楼道,领头的金掌柜顿然立住。
后面的房客好奇伸过头,悚然大叫:“妈呀,女鬼!”
“住嘴!”金掌柜额角青筋乱绽,又不得不放低了身姿,轻声问:“林小姐,你这是干吗?”
林小姐一袭白衫,披头乱发地坐在地上,抬起脸啜泣道:“我半夜起身喝水,马总管跟小碧都不见了。”
“小碧?”金掌柜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这是那小丫环的名字,下一刻骇然蹦起三丈高:“什么,两人都不见了?什么时候走的?难、难道是卷款潜逃?你身上有没有银子?这个月的房钱……”此时自己也知不妥,忙捂了嘴尴尬地笑。
林小姐抱着膝细细抽噎,一问三不知拼命摇头。
“你且宽心,我这就替你报官。何家的少奶奶怎能让两个恶奴欺负去?”
林小姐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脸埋在膝弯又抽抽答答地哭。这中间许多曲曲折折,三下两下里怎能说得明白,又怎能说得出口?
金掌柜焦头烂额地擦汗,随口劝慰了几句便准备去报官,余人三三两两饶有兴趣地耳语,渐渐也走散了。
小川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看风忽悠悠地穿过门廊,来了又去。烛火在风里妖异地扭曲,地上一团白扑扑的影子。
小川叹口气:“林小姐,你别哭坏了身子。”
见她恍若未闻,他走近一步蹲下身:“别想太多,说不定官府明天就能抓到人。再不行还可以通知何府,退一万步讲,真到万不得已还可以回家呢。”
林小姐睁了通红的眼,咬牙切齿地扇过一耳光:“你知道什么?我哪里还能回去?谁敢要一个被退婚的姑娘?”
小川懵懵懂懂地捂住脸,看她柔软的腰身像河边的小白花微微瑟缩,心里并不觉得生气,惊愕、同情、鼓鼓胀胀的英雄欲让他挺直胸膛说:“别怕,我会帮你。”
“你,哼……”林小姐别转头,这会儿倒不哭了,头抵着栏杆,看着鱼肚白的天。
小川吹熄灯笼,惶惶惑惑: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
第二天林小姐的饭食便缩水了,所幸金掌柜的笑容还未缩水:“官府那边满口答应,说会尽快破案;何府也已经通知了,想来打点的人指日便会过来。小姐心情不佳,这两日吃点清爽小菜,可口开胃。”
林小姐勉强收起一脸孤惶,怯生生笑:“有劳金掌柜了。”
金掌柜心不在焉地拨着算珠,盘算着能不能把林小姐的菜色再砍一半。看小川哼着歌儿,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飞,黑了个脸正要开骂又硬生生咽下--莫欺少年穷,过几日他离了这客栈,真要小有作为也未可知。于是不冷不热地哼声:“去何府探探口风,这不闻不问的,到底唱的哪出戏?”
“刘大哥,我又来啦。”小川打开包香气四溢的卤肉,拖了门卫坐下,又鬼鬼祟祟地摸出个细颈瓶,“有肉岂能无酒?”
那姓刘的门卫放亮了眼,敲着小川的头坏笑:“小子,又是来打探消息吧?”
小川摸着头嘿嘿笑。
“唉,这事怕是难办……”刘护卫摇头晃脑大叹,咕嘟咕嘟又灌下几口酒。
小川闷哼:“你再叫一声‘难’,这可就是最后一瓶了。”
“别别,你看我不是……”他恬着脸笑,忽而攸地噤声,把小川拖到墙角,“看到那个紫衣红面一身富态的人没有?”
“你是说那个肚子鼓得像□□、胡子长得像山羊、穿得像根茄子的老头?”
刘护卫努力地板起脸:“这个紫衣红面一身富态的就是何府大管事。他肚子鼓得像□□或是穿得像茄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他是唯一能在少爷面前说上话的人。而且少爷常年在外,事实上何管事才是真正持家的人。”
小川兴奋得便要手脚并用爬出去:“这么说,只要能说动他,林小姐就有希望。”
“等等!”两指勾住衣领,像抓小鸡样把他拎回,“看到那个正要上轿的绿衣裳银簪子面如锅底阴狠恶毒的女人没有?”
“是那个绿衣银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女人?”
“这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是何管事唯一的妹妹跟唯一的妹夫生的唯一一个孩子,而何管事唯一的妹妹跟唯一的妹夫又在某年某月某天碰上山贼见了阎王,所以传说中有恋妹情结的何管事决心要让他短命的妹妹妹夫唯一的孩子也就是他唯一的外甥女成为何家的女主人,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虽然你的语言表达有问题,但我还是听懂了。你是说这个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不但不会帮我们,而且还会是个大麻烦。”
“非常正确。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们的拜贴根本到不了少爷手里。”
小川始料未及,颓然地捂住头:“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见小川怒目而视,又笑道,“哎,所以我才说难办啊。真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要是能见上少爷一面,兴许还有一半的机会。”
“怎样才能见到你家少爷?”
“难喽。少爷常年不在家,就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怎么进得了何府的门?”
“进不去就等他出来。”
“也是难。少爷哪次出门不是高头大马前呼后拥,还没近了他的人,怕已经被何管事轰跑了。”
“总会有办法的。”
“何府那边怎么回信?”
“说是要等何少爷回来才能定夺。”
“等等等,口袋里的银子可不能等。我让她白吃白住,当菩萨样供着,你可知道这上房一天是多少两银子?”
“掌柜的不是常说:开客栈做的是人来人往,活水源头的生意。都说‘得人恩果千年报’,这时拉林小姐一把,不过是舍些小钱。何府家大业大,拔根汗毛都能压死人。等她真成了少奶奶,不说厚报,哪怕从指缝里漏下点渣滓,已经叫你吃到大口喘气--掌柜的,你可挖了口终年不干的大泉眼啊。”
金掌柜疑惑:“我有说过这种话?”打量小川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骂:“喂了你这么些年,总算长了点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