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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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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这宝贝女儿,杨士昭心情大好,顶子家中有喜的名头给一众学生放了五天大假,这可乐坏了小青尧,忙不迭地拖着凤翎儿几个在书院里里外外东跑西蹿,一路疯玩不已。当一众顽童累得气喘吁吁靠着树根坐下时,附近山林梅鹿的毛差点都被拔光了去,真真惨不忍睹。
“翎儿姐姐,还有糖葫芦么。”小青尧整个人搭到凤翎儿背上,拉长了尾音开始嘟囔,虽说见惯不怪,但还是听得旁边的郭义和杨非狂掉鸡皮疙瘩。可惜这次未能如愿,那凤翎儿一味绷紧脸蛋,始终没有应承下来,细细一问,方知原来之前所有糖葫芦都是用金叶子和渡口小贩换的,如今金叶子使完了,自然就没有糖葫芦了。
“一片金叶子换一串糖葫芦?”杨非和郭义被狠狠吓了一跳,藏剑山庄来的就是不一样,拿金叶子当铜板使,出手好生阔绰!
“只有他肯替我去扬州买,要不怎么办?”凤翎儿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一片金叶子究竟能买多少串糖葫芦?”小青尧昂起头,问得一脸无辜,她尚且不知金叶子和铜板的区别所在,还以为不过是颜色要好看一点,形状再秀气一点。郭义挠挠脑袋,同样一脸茫然,那厢边杨则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道:“成千上百吧。”记得先前他爹曾用半片金叶子换回一麻袋山楂,全部串成糖葫芦少说也有好几百根!
他却哪里知道,人家之所以肯贱卖给杨士昭,全因年关时节收了他家挥春所致。
“这么多?”小青尧一蹦三尺高,现在听明白了,简直亏大发了!
“找他算账去!”
小青尧一边跳脚一边指着三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娃娃,发了狠。
隔不多时,忙碌码头一角,前一刻尚且笑容可掬的杂货商老板眨眼就被几个顽童追着打进了湖里,变成落汤鸡不说,整整一车货也连带泡了汤。那青尧意犹未尽,在翻倒货车上一通乱找,扒拉出许多小玩意与吃食,用套衫包成硕大一包再扔给郭义和凤翎儿,这才大摇大摆地扛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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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光天化日居然动手打人!”
杨士昭重重一掌拍在厚实黄木桌上,震得锅碗瓢盆叮当狂响,叫站在面前的几个小童身子同时一颤,从未见过和颜悦色的夫子发这么大的火。
“那人讹了翎儿姐姐的金叶子,我们教训一下有甚么不对?”小青尧横眉竖目,不甘示弱。
“你们使钱之前,他可有明码标价?”杨士昭强压着满腔怒火,摁在桌面上的手不住用力,今日再不挫一挫几个小童身上那些锐气,往后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有啊,但他心太黑,一文钱的糖葫芦怎能要我一片金叶子?”凤翎儿也跟着仰起脸来,委屈后面明显藏着倔强。
“所以你们全凭一时气恼,仗着人多仗着会武,便大打出手强压于他?”杨士昭怒道,额上青筋隐现。几个小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默不作声,隐约察觉似有不妥,只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好,不服是吧,跟我去练武场!”杨士昭大袖一挥,拖起杨非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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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丈见方的练武场当即聚拢起不少人,围观的不断指手划脚,感慨许久不见杨夫子演武云云。回望场上,那杨士昭把杨非往中间一推,指着后面兵器架上一列古琴,厉声道:“挑一把你最顺手的!”
长歌门琴剑相依,剑气化形可与琴音齐鸣,是为江湖一绝。
“爹爹,孩儿不敢。”杨非倒退两步,依旧是畏手畏脚战战兢兢的模样。
“今日准你动武!”杨士昭训斥着儿子,然后转向剩下三个小童:“你们但凡有一个能赢过杨非,我便撤了禁武令!”三人闻言好不吃惊,平日里见惯了杨非的软弱,何曾试过将他放在眼内?
“可准我用重剑?”凤翎儿上前一步道,眼神骄傲而又坚定。
藏剑山庄武功路数大开大阖,一柄轻剑一柄重剑交相辉映,腾挪轻跃之间甚为精巧且不失霸气,在武林中亦是享誉不小。
“准!”
接下来半柱香时间内,整个演武场都充斥着有条不紊的琴声与杂乱金光,那杨非长琴在手时与往日的绵软柔弱大相径庭,俨然换了个人似的,此刻嘴角挂起一丝狂狞,手中动作快捷无比,无形气劲就这么伴着高山流水的靡靡琴音一下又一下挥出,打得凤翎儿左支右拙始终无法近身。二人来回周旋不到二十招,随着最后一道剑气扫来,凤翎儿已然重剑脱手,人也不支倒地,她败了,败在一直被当成弱者的杨非手里。
“凤翎儿,得罪。”杨非放开长琴,跑过去想要将凤翎儿扶起,结果被郭义一把推了个跙趔,旁边小青尧更是指着他鼻子骂道:“走开,扮猪吃老虎的骗子!”杨非好生委屈,可怜巴巴躲回杨士昭身后,怯怯看着紧紧围作一团的三个同龄人,眼中嚼满了泪,想哭又不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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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尧,郭义,你们两个还要试吗?”杨士昭摸着儿子脑袋,心中怒火渐消,耐心等着两个小童回话。小青尧与郭义对视一眼,论武他们尚且不及凤翎儿,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迎着三人又惊又怨的目光,杨士昭终于放缓了语调:“凤翎儿,你身负山居剑意与问水诀两大心法,只因火候未到故而不敌杨非。”说完又看着小青尧与郭义:“若以此败落为由定尔等过错,你们万万不会心服,我说的可对?”
三小童用力点头,乖乖等着下文。
“若不想吃亏,便得学会见微知著,知己知彼掌握先机方为正途,逞凶斗狠的算什么英雄!”杨士昭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一众小童:“现在你们也领教了持强凌弱的滋味,那么反过来,你们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便在理了么?”杨士昭娓娓而谈,说得几个小童又重新低下头去。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杨非胜过你们,他日也会有人胜过杨非,单凭武功,谁能永立不败之地?”杨士昭语调抑扬顿挫,几个小童越听越觉羞愧,一个个把小脸涨得通红。
“那,那就活该被奸商骗了去?”凤翎儿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不吐不快。
“我不谙商道,只知童叟无欺方能长久,那人若真个这般败坏自家招牌,你们宣扬出去便是,他必没有好果子吃。可现在动了粗,有理也变成无理了。”杨士昭暗自嗟叹,几个娃娃俱都出自名门正派,家学渊源深厚功夫底子极佳,自是有着傲视众生的资本。
“若非要讨个公道呢?”眼见凤翎儿开了口,小青尧亦把心底疑惑给抛将了出去。
“夫子不是不让你们讨公道,只是动武在我这始终落了下乘,但愿日后遇事都能思量再三,而非全凭蛮力说话,能做到这点便不枉你们来书院入学一趟了。”杨士昭依旧是苦口婆心,虽啰嗦,倒也在理,眼看几个小童似有不忿,想了半晌,才又轻声叹道:“金叶子我自会讨回,但你们必须记住,不是每一片丢失的金叶子,都似今日这般幸运能遇着个杨夫子的。”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些,爱狠了这几个世交好友的子弟,挫完锐气后又见不得他们太过难受。
“多谢夫子!”几个小童闻言当即破涕为笑,杨士昭在他们心目当中霎时变得雄伟不少。
“不明理,惘论武。且去静心堂受罚罢。”杨士昭挥挥手示意众人站起,几个小童会意,赶紧躬身又再拜礼,这才鱼贯而出,离了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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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堂内,小青尧、凤翎儿、郭义以及杨非一溜儿排开,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头,燃过两柱香后,那杨士昭一手拎着袋金叶子另一手拿着蒲团也走了进来,与四人跪作一处。
“徒儿顽劣,也是我这做夫子的考虑欠缺所致,理应与你们一并领罚。”杨士昭慢慢说着,对一众小童的诧异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在祖师爷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钱袋放到凤翎儿手中,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直身子,不再言语。
几人赶紧学着夫子模样重新跪好,凤翎儿掂着钱袋子奇道:“夫子,你是怎么拿回来的?”杨非功夫已经那么厉害了,这做爹的一出手,那还了得?
“我告诉那小贩,若还想在这地界安稳做生意,就老老实实把招摇撞骗得来的钱财逐一退回去,否则明天你们就会带着全书院的童子去挨家挨户贴告示,别的不敢说,金叶子换糖葫芦的勾当将一五一十逐行写上。自然咯,你们打他的我也让他给打了回来,就此扯平两不相欠。”杨士昭淡淡道,用的正是刚才说过的法子,并无新意,至于如何硬扛着挨打倒是没仔细与几个小童说道,省得他们又眼馋自己的横练功夫。
凤翎儿若有所思,抬起头来问得认真:“夫子,书中可有买卖门道?”
杨士昭嘴角轻扬,答得和煦欣慰:“自然是有的,甚至不胜枚举,陶公、范蠡、计然便是个中翘楚,这些人还有他们的故事,往后我都会慢慢说与你们听,不过,若真要论那些赚钱门路,如今江湖上还属你的本家藏剑山庄最为精通。”
“好,学生记住了。”凤翎儿慎重点头。
那天傍晚,夕阳格外艳红,那次罚跪,也是跪得最久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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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傍山村的桃花不知不觉红了两度,就在小青尧盼着能再多吃一回甘甜多汁的蜜桃时,名满天下的天策府统领李承恩忽然造访书院,同时还带来了她多年不见的兄长李书尧。甫一得到消息,小青尧立马抛开手中书册,飞也似地朝正堂冲去,未及走近,远远就见三五成群的女学生守在厅堂外头,隔着窗檐不住朝里观望,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娇羞的、神往的、艳羡的、痴迷的,各色各样神态应有尽有,把平素里种种矜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青尧笑意上涌,故意放轻脚步走到后面,把诸多话语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
这个说,内里小将军好气派,那个道,天策府出来的就是俊,还有的甚至打听起来,不知那小将军有了心上人没有,随即惹得连番哄笑,嬉闹不已。女学生们正品头论足聊得起劲,冷不丁小青尧在后面叫了一嗓子:“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姐姐们这般雀跃,定是好事咯!”
轰一声,女学生当场散去,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