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onion

3、第 3 章

　　托打架的福，小青尧和凤翎儿在书院里算是出了名，尽管二人之间并不和睦，可旁人只道她俩是一块的，权当避瘟神一样躲着让着。然则过了不到一月，渐渐地竟又被小青尧的率真性情所吸引，尤其那水灵灵的小脸蛋，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样子简直连心肝都要化了去，众人既恼她顽劣刁蛮又爱她聪颖伶俐，认真计较的还真有没几个。时日一久，那青尧便俨然成了孩子王，领着一群顽童上蹿下跳地恣意逍遥，越是闹腾得鸡飞狗跳，老夫子们的白头发就冒得越快掉得越多，连鸡毛掸子都快不够用了。

　　在这当中，她唯独不敢去招惹凤翎儿，偏偏俩人还被安放在同一个个居室内，任是她使尽浑身解数百般折腾，顽固的杨士昭杨夫子就是不给换。这天夜里，凤翎儿正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忽地隐约听见院中似有泣涰声，披衣起身一看，就见小青尧抱着脑袋缩在树根底下呜呜咽咽地哭着，好不伤心。

　　“怎么了？”凤翎儿奇道，谁那么大能耐把她给整哭了去？小青尧听见声音赶忙扭转头擦干眼泪，嘴儿一撅：“要你管!”结果刚一说完眼眶就红了，完全被那一句无心问候给勾的，忍半天没忍住，到最后干脆哇一声哭将出来：“我想阿爹和娘亲，还好想好想大哥!”

　　凤翎儿被她吓了一跳，自己在藏剑山庄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哄人的事儿可谓一窍不通，加上素来自视甚高，本着不与同流合污的心态，一直端着副高冷的死硬架子，结果现在倒好，小青尧这么当面一哭，立时就慌了神。等了好一阵仍旧不见她消停，凤翎儿实在没辙，只好拉过她一双手，学着先前杨士昭的口吻道：“咱玩个游戏好不好？我牵着你，若放手就算输，你若还哭便是你输,行么？”

　　小青尧眨眨眼睛，抬头望着她胖嘟嘟的圆脸，忽然觉得这张脸和天上月亮一样，白亮亮的也不那么讨厌了，于是扁了扁嘴，愈发地得寸进尺：“呐，青尧还想吃糖葫芦。”说完甜甜一笑，唇红齿白娇憨可爱，害得凤翎儿面上一热，赶紧把手摔开，啐道：“没有，糖葫芦我都吃光了!”

　　“哈哈哈哈，你松手了，你输啦!”小青尧一蹦而起，笑得前仰后俯，哪还有半分悲伤模样？

　　“哼，以后哭死你我都不管!”凤翎儿气鼓鼓地奔回屋中，一头扎进被窝里恨得牙痒痒的。

　　少倾，被子被人掀开一角，小青尧软绵绵挨将过来，小声嘀咕着：“别生气，你赢了好不好。”凤翎儿哼了哼不予理睬，谁知片刻不到，后面居然没了动静，再回头，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人儿已然睡熟过去。

　　迎着张眼角挂泪的小脸，凤翎儿不禁楞楞发怔，举起手来想要推搡，又怕惊了对方美梦，轻易放过么自己心头却又堵得慌，如此这般思前想后地仍旧是举棋不定，最后唯有轻轻一捏，权当泄了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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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小青尧睁开眼睛就看见桌面正中央放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当即乐得合不拢嘴，拿起来喜滋滋啃了几口，脸蛋红扑扑的跟熟苹果一样。

　　“好吃么？”凤翎儿端着洗漱铜盆从外跨入，故意不拿正眼瞧她。小青尧嚼着糖葫芦，腮帮子鼓得老高，口齿不清地嗯了几声，很快眼睛又瞄上了下一个。

　　“既然好吃怎么不给我留点？”凤翎儿把铜盆重重往架上一扣，劈头盖脸把剩下半串糖葫芦夺走，随后挨个舔上一遍，这才砸吧着嘴道：“好东西要一起吃才香，你的份儿已经吃完了，剩下全是我的!”小青尧急了，跳到凤翎儿面前作势要抢，却被凤翎儿摁着脑袋顶在外头，她人小胳膊短，怎也够不上，眼睁睁看凤翎儿把糖葫芦挨个吃完，眼角立即就又有了泪花。

　　“呐，不许哭，哭了就算输!”凤翎儿眼疾手快一把牵住她，笑得狡黠，昨晚小青尧耍的伎俩尚且历历在目，她可没忘。小青尧吃了个哑巴亏，横眉竖目地干瞪眼，老半天才把塞嘴里的糖葫芦尽数咽下，咬紧嘴唇一言不发，明知凤翎儿存心在逗自己玩儿，结果还是气不过。

　　这一气好几天，对凤翎儿不理不睬的格外冷漠，凤翎儿也由着她使小性子，自己挂起不痛不痒的样子照常吃饭睡觉上学堂，哪怕晚上那小人儿摸过来继续挨着睡，也还是不肯主动开腔搭话，一味地咬牙僵着。

　　直到郭义找上门来。

　　为挽回射箭场上丢掉的面子，这小子绞尽脑汁琢磨许久，终于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斗酒!

　　硕大酒埕把小青尧和凤翎儿眼都看直了，郭义手脚麻利地在小院当中摆上九个海碗并逐一斟满，然后跳上旁边的大石凳，叉着腰身大声道：“是英雄好汉的就喝个痛快，看谁能站到最后!”

　　“你傻么？谁稀罕做英雄？”小青尧直接无视了他不可理喻的邀斗，嘭一声用力关上房门，一个劲地捂嘴偷笑。倒是凤翎儿眉头紧锁，认真道：“既已邀战，就没有避开的理。”小青尧双目圆睁，反问：“我的小姐姐，莫非你还有千杯不醉的本事？”说着目光扫过她跟酒桶差不多粗细的腰身，啧啧称奇。

　　“我三杯就倒。”凤翎儿摇头，在她看来，情愿喝倒下了也不能这般没骨气地推脱避战。

　　“我更沾不得酒，光闻着味就晕，看郭义那臭屁样子，怕是喝光一埕酒都不见得会醉。”小青尧跟着不住摇头，说到后面才突然意识到这是几天来头一遭对凤翎儿开口，不知不觉地还说了不少。二人同时顿住，旋即忍不住相视一笑，之前所有不悦都随着此刻的同仇敌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事可不能退。”凤翎儿清了清嗓子，坚持道。

　　“其实想赢也不是没有办法。”小青尧眼珠子转了转，面上重新挂起笑意，然后打开房门，冲僵在外头的郭义挥了挥手：“斗酒可以，明日晌午时分，你去漱心堂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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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清晨，沈倩药橱内的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少了一包，接着烂醉不醒的郭义就被人给抬了回屋，可惜了好好一座风雅凉亭，直被糟蹋得酒气冲天杯盘狼藉，造孽哟。

　　此事自然瞒不住杨士昭的火眼金睛，于是再一次，小青尧凤翎儿连带郭义又齐齐跪到了静心堂的蒲团之上，旁边还站着个战战兢兢的杨非，美其名曰监督，却连半点作用都起不到。好在小青尧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忤逆师尊，老老实实跪足大半个时辰，就一瘸一拐与凤翎儿相互搀扶着回居所去了。

　　“还以为你有什么真本事呢，原来不过是抖机灵!”凤翎儿端来满满一盆热水放到床榻旁，没好气地戳上她脑门，啐了一口。

　　“有什么关系，能赢不就行了？”小青尧丝毫不在乎，抢过凤翎儿手里毛巾蘸好热水，然后顺势把人按下坐好，也不顾自己发酸发痛的膝盖，半蹲着就把热毛巾敷到凤翎儿腿上，暖意融融好比春风化雨：“其实翎儿姐姐长得还蛮好看的。”

　　凤翎儿哪里料到她张口就能来事儿，被夸了个猝不及防，未及开口回话脸先自红了大半，正想要说些什么，那小青尧却是自己接了话：“像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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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凤翎儿从头到尾把被子裹得死死的，小青尧又叫又闹又是卖乖也还是没能如愿钻进她被窝里，最后唯有抱紧自己那张小被子，在空了快有半月的竹床上囫囵睡去。

　　不过两个小娃娃加起来统共不到10岁，记不了多大的仇，凤翎儿耳根子还软，禁不住小青尧死缠烂打的，头一天刚让那厚脸皮的重新摸上床去，第二天就又心甘情愿地送起了糖葫芦，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至于郭义，则更不在话下。

　　先前斗酒让总算他切身领教到了厉害，但凡见着小青尧莫不绕道而行，有多远走多远，眼不见为净。这下轮到小青尧不依不饶了，总想着方儿去捉弄于他，怎都不嫌腻，郭义有苦说不出，成天拉着一张臭脸，脾气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还变得暴躁不少。及至后来被凤翎儿训斥了一顿，那青尧才肯作罢。

　　许是被凤翎儿念叨多了，又或者良心发现，小青尧每每在厨房偷拿香饼时都留出了郭义的份，一次两次地送，郭义断然拒绝，三次四次再送，郭义佯装看不见，五次六次的还是送去，天大的气也跟着消没了，于是没过多久，孩童心性的几人便又渐渐玩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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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嚷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欢快流淌着，转眼小青尧已开始识字，教那些座落于湖光山色之间、美不胜收的大小莲花台都跟着遭了殃，时不时被抄上几句三字经，写下几个百家姓，又或者涂抹着画上小猫小狗之类，把一众书生看得心头滴血，三番两次想抓都没抓住，皆因那罪魁祸首溜得比谁都快，转过身就又翻脸不认账的，徒叹奈何。

　　隔不多久，重阳佳节接踵而至，几个小童又过足了登高插茱萸的瘾，抱着香甜菊花酥大快朵颐，好生惬意。再接着，沈倩临盆的日子也到了，在一个云霞满天的傍晚，她诞下一个美丽的女儿，杨士昭取名为杨芸汐，寄寓于芸黄秋色，汐池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