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18、闭关

　　魔界，鬼域。

　　江归领着柳潇秋到了鬼公主的领地，前来拜贺鬼公主迎娶郎君——断戮门右护法洪堂远。

　　这是柳潇秋第一次来鬼域，他东张西望了一番，有些纳闷地念起牌匾上的字。

　　“碧溪阁......”柳潇秋不太理解，像鬼域这种阴气这么重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碧溪。

　　走走转转，柳潇秋又发现了别的地方，依次念道：“莎萍园、锦蕊林、鸣佩堂......”
　　“师父，鬼公主她还挺有才气啊，那个莎萍园里面，是真的有绿树清泉吗？”

　　江归睨了那些牌匾一眼：“没有。”

　　柳潇秋小声嘀咕道：“那她还取这种名字？这不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吗！”

　　江归又瞥了柳潇秋一眼，随口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别当着她面说这种话，容易直接跳过生死轮回，成为鬼修。”

　　柳潇秋缩了缩脖子，没再贸然开口。

　　很快，一名鬼修从远处迎了上来。

　　“在下陶冕，师父她已经在正厅等着二位。”

　　江归微微颔首，陶冕当即将两人迎到碧溪阁处。

　　一路上陶冕都缄默得很，柳潇秋觉得有些无趣，忍不住上前几步问起：
　　“说起来，鬼域的众人好像从不出门，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像你这种修出肉身，甚至是修出元神的鬼修，应该是可以穿过结界，去修真界玩玩的吧？”

　　陶冕的表情微愣，他没想到这位传闻中不学无术的断戮门少主眼力这么好，只是一个照面就看穿了自己。

　　柳潇秋没说错，陶冕确实修出了肉身，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这并不是自己为了见人随手捏出的幻象，而是真实的身体。

　　陶冕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归，还是实话说道：
　　“不瞒柳少主，其实大多数鬼修原本都是正道修士。”

　　柳潇秋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正道修士？”

　　陶冕点点头：“普通人死后就算再怎么留念人世，都很难形成执念，除非是蒙受了巨大冤屈，否则鬼魂没几天就会烟消云散。”
　　“但修士不一样，修士引气入体，弥留之际灵魂与肉身脱离，可以通过引导灵气凝住自己的灵魂，以防灵魂消散。”

　　柳潇秋若有所思：“那按照你的说法，鬼修的数量不应该这么少啊。”

　　毕竟正道修士的数量可比他们鬼修多太多了。

　　“那是自然，因为正常情况下，修士是没办法修行鬼修功法的。”
　　“魔气稍一靠近，意识就会消散，如果只是单纯依靠灵气，灵魂迟早会对灵气失去吸引力。”

　　说到这，陶冕的眼神冷然了些：“而对于修士来讲，死于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正道手上，最容易萌生难以磨灭的执念。”
　　“只有这样强烈的执念，才能真正修行鬼修的功法，承受魔气的侵蚀。”

　　所以，鬼修大多不愿意重新回到修真界。

　　柳潇秋明白了陶冕的意思，不禁思索起来。
　　那创出鬼修功法的鬼公主，又曾经遭遇过什么呢。

　　碧溪阁虽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唯美，但比之前走过的那些阴森惨淡的地方还是好了不少。

　　在鬼域，不存在所谓的太阳，不过魔气化为灵力后可以捏造出光源，包括一些法器和符箓。
　　所以一路上，星星点点的光亮不少，到了碧溪阁，这种光亮就更明显了。

　　从外围开始，地面上就放置了不少发出盈盈微光的矿石，个头大小不一，位置杂乱无章。

　　“这是散莹石，用来布阵的。”陶冕介绍了一句。

　　文流萤打量了片刻，这应该是杂糅了多个类别不一的小阵。
　　如此程度的精密计算，不愧是鬼公主。

　　进了正厅，柳潇秋先是献上贺礼，而后就被自家师父赶了出去。

　　“好久不见，江教主。”

　　鬼公主笑着和江归相对而坐：
　　“此次来鬼域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告？”

　　江归淡淡道：“我回去后打算闭关。”

　　鬼公主听出了江归的意思，本来笑着的面容淡了颜色：
　　“江教主修为高深，定能平安渡劫。”

　　不过旋即，她抬眼看向江归：
　　“江教主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告知我这一件事。”

　　沉默了一会儿，江归缓缓开口，眼底深黯：
　　“李夫人，当年的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有谁？”

　　碧溪阁里寂静得很，鬼公主垂了眼眸，自嘲笑笑：
　　“我还以为这些年我不断补偿，江教主您决心不再过问了。”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江归摇摇头：“我本人确实不打算过问，但此事涉及太广，总是要告知天下的。”
　　“等我闭关结束，还是想亲手把这件事了结。”

　　鬼公主无奈地笑笑：“也是，不过还好，来问的是你，倘若是苏长老也跟着来了，恐怕我这碧溪阁往后就没有清净日子了。”
　　“我记得，相关的事情洪堂远已经全部告诉教主了，您又还想知道什么呢？”

　　江归目光不变，就那么直视着鬼公主，平添了几分压迫：
　　“除了猫妖李媛外，应该还有一人。”
　　“一个让李夫人变为如今鬼公主的人。”

　　鬼公主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目光有些哀伤、怨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虚无。

　　“粱梦宗，李鹊棠。”

　　江归刚一离去，鬼公主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往事了，冷不丁被勾起来，一时间也是思绪万千，沉溺其中。

　　就在这时，这个本应该寂静无声的地方，一道泛着黑的暗红色火光霎时间熊熊燃烧起来，鬼公主还陷在回忆中，一时间闪躲不及，被那火光灼伤了小腿。

　　她施施然一挥手，身上沾上的火光就消失不见，但身上还是留下了烧痕，砾状的灰烬簌簌地落在地上。

　　无数道肉眼不可见的银针从各个难以防备的角度疾行而来，银针上带着细细的符文，鬼公主冷眼看去，一手取出巴掌大小的灯笼。

　　她掐了个法诀，小小的法器闪动了一下，四周飞射而来的银针就不受控制地飞扑进法器，这法器仿佛连结了另一个空间，不见装满的迹象。

　　鬼公主又是一跺脚，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错综复杂的法阵，穿着紧身黑衣的年轻少女被逼了出来，显出身影。

　　“又是宵玥楼的人？”

　　鬼公主面色不虞，轻而易举地捉住了这个刺客。

　　“滚回去，”她的语气很差，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却被人这般打扰，“若还有下次，我会亲自去宵玥楼会会你们的乔掌柜。”

　　那名少女并不作声，看到自己任务失败，想要当场自尽，却被突然出现的魔气捆住手脚，不得动弹。

　　“欣巧，出什么事了？”

　　闻声而来的正是洪堂远，鬼公主当即手指一动，藏匿了这名刺客的身影。
　　“没什么，报应而已。”

　　洪堂远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走到鬼公主身侧，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如果你还是心怀愧疚，就去一趟修真界吧。”

　　断戮门，诸苦殿。

　　柳潇秋嚷嚷道：“师父，您怎么又要闭关啊？”

　　江归没搭理他，而是交代刘思迁：“这些日子，断戮门交给你来打理。”
　　“若非断戮门生死存亡之际，不要叫我出关。”

　　说完，江归才看向柳潇秋：
　　“潇秋，我闭关的这些时日，你切不可再去修真界。”

　　“知道啦，师父。”柳潇秋嘟嘟囔囔地答道。

　　看着柳潇秋这幅模样，江归叹了口气：
　　“算了，往后的日子，为师也管不了你。”
　　“你上次说想要一把好刀，我给你拿来了。”

　　说完，一柄宽背刀就落在了柳潇秋面前。

　　“此刀名叫虚怀。”

　　柳潇秋愣愣地拿起虚怀刀，情不自禁端详了好一会儿，等他再次抬头，想要感谢师父时，却发现师父已经开始闭关了。

　　柳潇秋沉默地收好刀，问起一旁的刘思迁，声音低落：
　　“刘叔，师父这次闭关是不是真的很凶险？”

　　刘思迁同样低声回答：“这恐怕是教主最后一次闭关了。”

　　此话一出，柳潇秋更是面色阴沉。

　　刘思迁拍了拍柳潇秋的肩膀：
　　“少主，如果你真要去修真界给教主找药，我不拦你。”
　　“但还请少主务必答应属下一件事。”

　　柳潇秋偏头等着刘思迁接下来的话，却看到他支支吾吾的，不由得急道：
　　“什么事？”

　　刘思桥认命般闭眼，心里希望教主不要怪他多管闲事：
　　“如果可以的话，把教主闭关这件事传到修真界。”

　　柳潇秋皱眉，很是疑惑：
　　“可这样一来，那些正道不就都知道师父的情况，难道不会趁机对我们断戮门下手吗？”

　　“不不不，”刘思迁连忙摆手，“不是要让所有正道都知道。”

　　他干脆一咬牙说了实话：“是让静岚宗里的苏长老，也就是你师叔知道！”

　　柳潇秋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道：“难道我师父他还和静岚宗有联系？”

　　“当然没有，”刘思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如果这世上有谁能救教主一命，恐怕只有他师弟了。”

　　片刻的思考后，柳潇秋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