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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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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霞镇,宵玥楼。
苏孤一袭素袍,随意坐在二楼窗边,静静注视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苏长老,别来无恙啊。”
一个高个女郎笑吟吟地坐到了他的对面,顺手拿了两瓶酒放在桌上:
“喏,这是鹿掌门要的酒,银子就不用付了。”
苏孤轻捻手指,那两瓶酒就收进了袍袖中。
“苏长老大驾光临,想必不只是帮鹿掌门买酒的吧?”
“当然不是,”苏孤转过头,声音微凉,“乔掌柜,这么多年过去,找到那只猫妖了吗?”
此话一出,乔掌柜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收敛了些,她垂下头,声音不冷不热:
“哪有那么容易,我这宵玥楼才开起来多久,消息收拢得没那么快。”
面前的这位乔掌柜,正是当年乔家村幸存的孩童之一。
被静岚宗救下后,因为她有些修行天赋,就送进了别的仙门。
学成后,她毅然离开了师门,来到凡间开了这么一家酒楼,目的就是搜集各方消息,找到当年的罪魁祸首。
在静岚宗的调查下,能确定其中至少有一只猫妖,和一名修为极高的正道修士。
那只猫妖联络了当年的妖王和猫妖一族,而那名修士则负责进入静岚宗拿走江归的元神。
整件事的目的无非是夺取元神,并让妖族进入修真界。
这些年来,苏孤一直在四处寻访当年获救的孩童,想要找到相关线索,但收获寥寥。
倒是乔掌柜这边收获不少。
乔掌柜点点桌沿,回忆道:“自从大战结束后,修真界里多了不少妖族。”
“不过绝大多数并没作恶,而是伪装成凡人正常生活,所以各大仙门也就不再集中清剿。”
“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出一只猫妖对我而言太难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它还在修真界。”
说完她这边的情况,她又问起苏孤:
“话说那另一名修士,苏长老有眉目了吗?”
苏孤点点头:“鬼公主。”
乔掌柜一愣,随机横眉冷竖:“鬼公主?!”
她不可思议地急切道:“可鬼公主不是在魔界吗?长老您是怎么知道的?”
苏孤不答反问:“鬼公主是在哪里出现的?”
乔掌柜想了想:“碧溪阁。”
“对,所以我找到了当年碧溪阁的阁主。”
“洪堂远。”
“从洪阁主那里大概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听到“洪堂远”的名字,乔掌柜莫名觉得有些耳熟,不过片刻她反应过来:
“这不是大战期间出现的一名魔修吗?”
虽然这名魔修行事很是低调,但乔掌柜依然记得他,因为他曾经虐杀了同在断戮门的另一名魔修。
这件事在断戮门还引起了不小风波,好在酹江老道手段狠辣,他的门人不敢趁机兴风作浪。
确定了其中一名仇人,乔掌柜的眼神冷然了不少,但她同样清楚鬼公主不好对付。
不光是她身在魔界,一旦进入就可能被魔气侵蚀得尸骨无存,更重要的是她实力很强,甚至创出了一门独属于鬼修的功法。
鬼公主的出身来历、功法修为、为人处世都很奇诡,但不论旁人怎么看她,没有人能否认鬼公主就是这个年代最惊世骇俗之人。
她自创功法,引魔气入体,自拟经脉,以执念承受魔气带来的腐蚀。
逆转道法,化魔气为灵气,以灵气塑肉身,凝灵力为功力。
因为没有凡人的肉身为阻碍,理论上可凭此功法源源不断地汇聚灵力,与天地同寿。
当然,前提是修炼者必须要有绝对的执念,不然在炼化魔气时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虽然世上鬼怪颇多,但鬼修的数量依然很少,可就是这样数量极少的一族,硬是在鬼公主的带领下,在魔界分得了一杯羹。
如果说,这世上有几人做到了悟道,静岚宗的苏长老是一个,魔界的鬼公主也是一个。
若是没有鬼族炼化了魔界的大量魔气,恐怕被赶回魔界的妖族早就不安分了。
但就算如此,乔掌柜也不会放弃复仇的机会。
这是血海深仇。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苏孤就准备起身离开。
乔掌柜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
“苏长老,当年和您一起来救我们的另一人,就是如今的断戮门教主吧?”
苏孤的动作停了一停,他的表情仍然那么古波不惊,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他的心境。
但乔掌柜还是觉得,那个瞬间,苏长老的眼神似乎有些落寞。
他手指轻掐几下,在身影彻底消散前,淡淡道:
“没有我。”
“是他救了你们。”
回到沔东峰后,或许是乔掌柜不经意的一句话,本该直接回到主殿的苏孤,竟是停在了许久不曾来过的半山腰处。
望着那处小院,苏孤抬脚走了进去,推开了木门。
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干净整洁得好像一直都有人在这生活一般。
苏孤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碗,看了片刻又放了下来。
他不太记得这些物件了。
这里本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甚至比他自己住过的院子还要熟悉些。
转了一圈,苏孤就走出了院子,随手把此处再次封上结界。
荷花池的不远处,有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正在练剑。
一招一式皆是重剑无锋,霖霜拂剑花,傲意游三弄。
那一点寒光宛若大梦潜泽、少年锐志,所经之处,冰霜惨戚,寒风舞叶,氤氲不蒸。
待他剑招落定,只见方圆十里,晴初霜旦,玉砌冰灵。
这正是沔东峰的寒春峭梅。
“这霖霜剑,用得可还顺手?”
冷不丁听到声音,文涵连忙转头:“师父!”
他当即收剑入鞘,认真行礼道:
“很顺手,多谢师父,徒儿会继续用心修行的!”
苏孤点点头,他这个徒弟为人宽厚、修行刻苦,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太过听话,很在意旁人的看法。
“一个时辰后,到主殿来,今日我给你取字。”
不过多时,师徒二人就在主殿相对而坐。
苏孤沉声开口:
“文涵,你拜入我门下已有十余年,所行所言中正沉稳、合礼周到。”
“为师本不该再对你要求什么,但修行路漫漫,未来如何谁也不能保证。”
“无论以后你身处何种境地,为师希望你都能一如既往践行正道。”
说到这,苏孤竟是笑了下:
“当然,比起这些,为师更希望你能更变通灵活些,不用给自己太大负担。”
“只要所行是正,就不必顾及旁人所说。”
“就取‘流萤’二字好了。”
文流萤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一向严肃的师父,竟然会自己取这么轻巧明快的字。
取完字,苏孤拨动松香,随口问文流萤:
“最近下山做任务可还顺利?”
文流萤点点头,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问道:
“师父,您以前说我有个师伯对吧。”
苏孤的嘴角微动,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来跟自己提起师兄?
“是。”
文流萤小心翼翼问道:“我师伯是断戮门的教主吗?”
苏孤瞥了他一眼:“是。”
文流萤的表情更古怪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苏孤盯着他,难得过问徒弟自己的事情,“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人?”
“他自称是断戮门少主,”文流萤一副牙疼的模样,似乎还有点嫌弃,“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我师兄弟?”
苏孤一愣,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师兄他收徒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叫什么?”
“柳潇秋!”江归很是恼火地看着面前这个便宜徒弟,“我说了几遍了不要动不动往修真界跑!”
“你现在名义上还是个魔修!哪天被正道捉去了没人能救得了你!”
柳潇秋耸耸肩:“我没那么笨,打不过就跑嘛。”
“倒是师父你,”柳潇秋很是担忧道,“我拼死拼活拿回来的药材一株都不用,真要等死吗?”
江归随手拿起身边的物件,很是干脆地砸向柳潇秋:
“怎么说话呢!你少给我惹事,师父我还能多活几年!”
柳潇秋侧身一躲,轻松接起师父扔来的东西,知道师父没想真揍自己,乖巧地把东西放回原处,笑嘻嘻道:
“说起来,我上次出去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他似乎是我师叔的徒弟。”
江归的怒火陡然一消,喃喃道:“他也收徒了?”
很突然的,江归想起很久之前,他们两个还真的谈过收徒的事。
那是个傍晚,他们俩借着月光,赏着一池亭亭玉立的荷花,苏孤漫不经心开口道:
“你我以后最好收个女弟子,要再收两个毛小子,这沔东峰上算上你我、师父师娘,就有六个男人,白瞎这一池好荷花了。”
苏孤顺着这个思路接着说:“如果是个女弟子,就一定要取个好听点的字,别像咱们师父取的字一样,什么疏狂、难祐,一点好兆头都没有。”
“我想想啊......流萤!你看怎么样。”
江归点点头:“好听是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苏孤犯了难:“好听不就完事了吗,还要想寓意......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出来。”
“试试看,万一以后真能用上呢?”
苏孤想了想,随口道:“一个人未必从始至终代表正道,虽明灭不定,微小而不起眼,但只要心怀道义就足矣。”
江归有些意外:“你这不挺会说的吗。”
“到你了,你给你徒弟取什么字?”
江归想了片刻:“潇秋,潇是水深而清的潇。”
“你要求可比我高,水深而清,还要有怀秋之悲悯......”
思绪渐渐回笼,江归的眉心又是一阵抽痛,他伸手揉了一会儿,心下笑笑。
原来那么早就想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