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落星辰》三朝雨

4、第 4 章

　　陆星瑜调试好最后一道数据，走出沉冷的地下室。
　　地上监控中心，各个同僚都聚集于此。
　　连从不见人的文森也赫然在场。

　　无他，今日是他向文森许诺的武器正式派上用场的日子。
　　一周前他预测了郊区西南角的小虫潮，就递交了验收报告。
　　于是有兴趣的实验员都过来了，一同观测西南角的实时动态。
　　而他则方才独自待在地下室，不断根据传回数据做调整。

　　他没有看向墙那边偌大的屏幕上的战况。

　　在场的人投来的惊叹目光，还有正向他走来的文森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次测验非常成功。

　　“你做得很好，可以自由选择下一个项目。”文森快步走进，一点浓烈生冷的气味向他压来，“我听说你最近基本不出门？”
　　“你已经是北区的居民了，不必这样拘束。”
　　文森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个近似和善的笑来。
　　只是他面相偏凶恶，眉尾处还有道疤，一笑起来总带有一种莫名的森然。

　　陆星瑜不动声色：
　　“我只是想快点做完。”

　　实际上文森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在故意避免出城区，甚至，连实验园区都很少出去。
　　偶尔白洛会给他带一些其他区域的食品药剂，他便也越发不愿出门了。
　　毕竟，若是再遇到那个alpha，他大概就不能像上次一样轻而易举地摆脱。
　　白洛告诉过他，星际中转站的帝国监军并没有离去，反而有长期驻守的架势。

　　想想也是，那个alpha虽然混蛋，但的确气度非凡。
　　像是那种……一路顺风顺水，目中无人的军方贵族。
　　高高在上。

　　那个傍晚的画面又一次在他心里涌现，连同着后颈迟迟不肯消弭的信息素。
　　想到这，他随手给自己手上抹了一些消毒液，试图把这画面同细菌一起抹去。

　　文森离他更近了，他的后颈十分不情愿地发起热来，一阵一阵地，叫嚣着想向另一种alpha信息素冲过去。
　　这信息素只余留了一丝丝，却似乎还持有顽强的领地意识。

　　陆星瑜面无表情往自己后颈贴了一块抑制贴。

　　文森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也立刻停住脚步，不再向他靠近：“我为你准备了一些惊喜。”

　　“什么？”他惊了一瞬。

　　眼前的alpha似乎无论如何也和准备惊喜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

　　“你会喜欢的。”文森咧嘴一笑，向他展示光屏。

　　光屏上是几个熟悉的黑衣人影。
　　他们正围着桌椅高声谈笑。
　　属于下城区的呜咽风声丝丝缕缕地从光脑里透出来，传入陆星瑜的耳朵。

　　他神经绷紧了一瞬。

　　“这是……”
　　“那天把你绑去的人。”

　　“对了，”文森似乎不经意间提起，“这里面还少了一个，不过不用担心，那个人大概早就被烧死了。”

　　“嗯？”陆星瑜总觉得眼前alpha的眼神别有深意，一时不知回答什么，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咕哝。

　　“下城区总会有一些小火灾，只能怪他自己不走运。”
　　文森并没有多做纠缠，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笔带过：
　　“你可以选择怎么处置他们。”

　　“……这是试验成功的奖励吗？”

　　“把这些称之为礼物也可以，我听说帝国的omega都很喜欢收礼物。”
　　这alpha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你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他们，例如，最近有的项目刚好需要试验体。”

　　“不要这样。”
　　文森话一落地，陆星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旋即，他稍稍缓下语气：“你们北区有没有类似的法律之类的……就按照你们的规定处理吧。”

　　“是吗？”文森依然兴致勃勃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我原本以为你会想亲自处理——那可是一个很有趣的实验项目。”

　　陆星瑜僵着嗓子：“我不会参与任何人体实验，这是违——”法的。

　　“醒醒，”文森没等他说完，就拍拍他的肩打断，“这里是黑星带，没有这种法律。”
　　他顿了一顿：“你真是个……善良的omega。”

　　这个omega身上还持有一种天真的正义感。
　　他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也只有从帝国偷渡过来的人一开始会这样想，后来也由不得他们不变。
　　至于眼前这个omega，没准自己都是从帝国被拐到这来的，会这样想也不足为奇。

　　“你要真想按照所谓的法律来，还得出席法庭，”一想到眼前的omega可能还沉溺在天真的幻想里，文森勉为其难地提起一嘴，表情嫌弃，“很麻烦的——我们的法庭多久没开了？”
　　身边有人哄笑回应，说是从他出生以来就没看到法庭的大门打开过。

　　陆星瑜直直站着，面色平静：“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污染我的实验室。”

　　文森给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立刻有人向前呈出一个新的光脑。

　　“那就听你的，”文森打开一段新视频，“其实这份礼物还没有结束。”

　　画面里还是那几个alpha。
　　但和之前的饮酒谈笑截然不同，他们瘫在泥巴地里，面色惊恐，高声呼饶。
　　他甚至能感受到画面里不受控制乱窜的信息素。
　　一个alpha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是很丢人的。
　　只是画面里的几个alpha显然已经完全无法考虑脸面问题。

　　“他们——”

　　“他们是在向你求饶。”
　　“当然，现在你也可以选择宽恕他们。”

　　陆星瑜静静看着这些画面。
　　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文森把他们折腾得很惨。身上的痕迹就不消说了，他们的面部五官似乎已经无法调和成正常人的表情，除了扭曲还是扭曲。
　　哭泣求饶声太刺耳，他调小了音量。

　　身边的alpha毫不避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面色没有什么波动，看了一会觉得看够了，便冷淡回复文森：“也许我会记得给他们烧纸的。”

　　文森低低地笑出声来。
　　“好。”他关掉光脑，揽上陆星瑜的肩，“看来他们的躯干也没什么用了。”

　　“躯干？”

　　“他们的四肢已经喂了虫子，”文森指了指监控室墙上偌大的光屏，“你不是说准时引出虫潮需要诱饵吗？人是它们最爱的食物。”
　　“我想着你要处罚他们的话，没有手脚也不影响。”
　　“至于四肢……就当是先替你赔点罪。”
　　“试验成功了，他们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他感到被他半搂住的人僵了一下。
　　到底还是个帝国来的omega，没见过什么事。

　　“我一会还要吃饭。”
　　陆星瑜偏头不看，声音像下城区的寒风。

　　文森心下了然，没再逼他继续。
　　只是把他掰了过来，与他正面对视：
　　“欢迎加入北区。”

　　这alpha的擒着他肩头，力道很大，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咬了咬牙关。

　　他不加遮掩地扣住文森的手腕，往下拂去：
　　“我可以做新项目吗？”

　　“你想干什么？”

　　“我想给自己建一个房子——带实验室的那种。”

　　“这可不是笔小的花费。”
　　文森大发慈悲似地松开手，建议：
　　“你想给自己做也行，但是实验室的材料不属于你，另外，吃住之类的费用实验室也不会替你出了，你得自己筹钱。”

　　面前的omega明显一愣。
　　果然还是天真。

　　文森觉得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他非常愉快。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人。
　　说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omega了。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陆星瑜迅速回问：
　　“那么我建起的实验室可以只做我自己的东西咯？”

　　在实验区域，一切项目都是北区上层规定的。
　　没有人可以自由制作。

　　“不好说，”文森不为所动，“毕竟建成之后你还要交租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凑不齐的话可以用工时抵债。”
　　“这里有你需要的实验室，吃住也不必操心。”

　　“为什么不留在这里为我工作呢？”
　　“……”
　　四周一时静下来，陆星瑜想起了实验区域密密麻麻的监控，和方才alpha们凄惨的叫声。

　　“当然，你可以考虑几天，或者建好房子后再考虑，”文森宽宏大量地松了口风，“你的门卡永久有效，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我想先试试。”

　　“另外，那些你上交给北区的东西都不能拿出来卖，那些都不仅仅属于你了。”

　　“别这样看我——这只是我们的规矩，到任何一个区都如此。”
　　“我希望你尽早抛掉你来黑星带以前在帝国学到的常识。”

　　“当然，黑星带和帝国有一点是一样的——omega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总能从alpha手上拿到。”
　　“如果你愿意这样做，来找我也可以。”
　　文森忽然这样说道。

　　“不。”
　　omega的回应迅速简洁又冷淡。
　　陆星瑜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心下泛起一股熟悉的沉闷感。
　　这阵子每当体内的信息素冒头时，他都会像现在一样，胸前发闷，后脑犯晕。
　　也许是文森的暗示勾起了他的回忆，也许是他的信息素贴已经失效了，这股子沉闷感泛起来时，后颈的刺痛感陡然鲜明。

　　在难言的疼痛之中，他听到文森假作无奈的声音：
　　“好吧，祝你好运。”
　　“真遗憾，你看上去甚至不喜欢我的礼物。”

　　我要开始勤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