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和你见面》西空龄

4、你十八岁的时候都在干嘛？

　　今天医院的人不多，韩初很快就挂好了号，又来到了，那个灰白色的门正中间用楷体写着三个大字“心理科”
　　韩初推门进去的时候，顾清也还是坐在上一次他坐的那个位置上，听到门响，抬头看了一眼韩初，韩初和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他的发型是那种前面短后面长，很流行的那种鲻鱼头。很少年。
　　韩初进到这个房间里瞬间又平静了，没有了刚刚那种要冲破心脏强烈许多一些什么的感觉，但是还是堵得慌。
　　韩初在顾清也对面坐下，掏出挂号单，顾清也接了过去，这次他注意到了顾清也的手，节骨分明，很好看。
　　顾清也说：“怎么了。”还是那个和煦的声音，一瞬间就让韩初溃不成军。
　　韩初愣了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顾清也也不着急，和韩初一起沉默着，韩初在拼命的压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才不想在一个才见三面的人面前哭，但是顾清也那三个字太有杀伤力了，人一旦情绪崩溃到边缘，别人的什么安慰都没有用，会自动被静音，但是这个时候一旦有人问你怎么了，那些委屈，承受了那么久的东西就会轰隆一声，坍塌粉碎。
　　沉默良久，韩初突然问了一句：“你十八岁的时候都在干嘛啊？”
　　顾清也并没有因为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表现出错愕，顾清也笑着说：“在网吧上网啊。”
　　韩初看着顾清也，韩初的瞳孔颜色很黑，像一口深渊让人看不到底。
　　顾清也接着说：“ 那时候留着很长的头发，和朋友瞎混，和家里人作对，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过的好慢，什么时候才能放假。”说完笑了笑，韩初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意思很明显，想让顾清也继续说。
　　“我们那边有一个松河江，我们几个混日子的人放了学就在那边瞎溜达，大家一起坐在那里吹牛逼。”
　　韩初没有想到，顾清也看起来真的不像曾经混过日子的人，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上学的时候老师很喜欢的那种又懂事成绩又好，又招学妹喜欢的那种会照顾人的温暖学长。
　　顾清也继续说：“ 那时候的夜晚比现在短暂，就那么一伙人一待就待到了凌晨，然后慢慢起身，往家里走，回来的晚了，家里人边骂边过来给你开门，就算是骂骂咧咧的还会问你有没有吃饭，如果你说没有，他能立马给你下厨，在凌晨十二点。”
　　听着顾清也的描述，仿佛面前展开了一幅画，一群人沿着江头走到江尾，很纯粹，很美好的青涩时光....
　　韩初看着顾清也的眼睛突然愣了愣，对啊 ，十八岁就是在网吧上上网，做做梦，和一群不着调的人吹吹牛逼，还没有被生活打磨过的年纪，干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
　　韩初突然开阔了一点，刚刚打了一架也是疏通了堵在心里很久想要发泄的情绪，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有那么一点点轻松的感觉。
　　韩初站起来对顾清也说了一句“谢谢。”起身拧开门走了。
　　走出医院，看着外面湛蓝的天，在他眼里有了一点点色彩，再也不是之前看什么都带点做旧的灰蒙蒙。
　　又想起，他把人打成那样然后又跑了，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了。
　　在医院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回学校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在外面看整个学校都很安静，但是要是经过每一间教室还是吵闹的，韩初刚准备进班，班长就站起来说：“杨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意料之中，韩初又改方向去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围着杨柳，脸上的愤怒隔着五米就能感受到，两个人吵的杨柳头都大了，这边伸出手准备安抚那个中年女子，旁边的男的像连珠炮似的，一时间左右为难，在中间皱着眉，手悬在半空中，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大家先不要激动，坐下来说。”准备把徐涛的父母领到办公室的沙发上，抬头看见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韩初。
　　杨柳的火气也上来了，对待韩初显然没有刚刚对徐涛父母的唯唯诺诺，瞪着韩初说：“你可真是英雄啊，把人打成那样，就跑了。”
　　徐涛的爸妈听到了也回头看见了韩初，立马朝韩初扑过来，速度之快情绪之愤怒，最令人愤怒的就是，肇事者不仅没有一点忏悔，还站在门口跟看猴一样看着他们，徐涛的爸爸指着韩初说：“就是你把我儿子打成那样的是吧？”说着就准备给韩初一巴掌，韩初往旁边一侧躲过来，刚刚稍微平静一点的心情又开始波动了，双手插兜，靠在门框上说：“人是我打的，要赔多少钱我认，但是你别动手动脚的，要不下一个进医院的就是你。”无比的猖狂。
　　这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徐涛的爸爸立马冲过来，韩初往后一退，徐涛的爸爸因为惯性撞在了门上，徐涛的妈妈见状跑过去，杨柳看见了赶紧拉住徐涛的妈妈，徐涛的爸爸妈妈一个倒在地上一个被杨柳拉住，韩初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声音能那么大，比十几个喇叭同时放都吵闹，骂的词也越来越脏。韩初就站在门口茫然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骂的不是自己。
　　杨柳在中间真的是忙死了，杨柳瞪着韩初说：“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韩初没有说话，杨柳在两个人声之中夹杂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杀伤力。眼看徐涛的妈妈就要挣脱开杨柳了，徐涛的爸爸也要站起来了，韩初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么中气十足，杨柳大喊一声：“这里是学校！你们要撒泼出去撒泼！能好好解决就解决，不能好好解决就他妈报警！骂人能解决问题吗？你把他骂死打死你儿子脸上的伤就能好？医院的医药费就能免费？”
　　杨柳吼完，徐涛的父母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杨柳放开了徐涛的妈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在刚刚拉扯的过程中全乱了，对徐涛的父母说：“坐下说吧。”
　　然后又转脸对韩初说：“进来啊！”
　　徐涛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瞪着韩初，有再次出手的迹象，韩初则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因为他真的不想再把徐涛的爸爸打进医院，刚刚积攒的一点心情现在已经全部用光了，他现在只剩下烦躁和愤怒。但是也是还有理智的。
　　杨柳去饮水机那边给徐涛的父母倒了两杯茶，坐下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问题。”说完看了看徐涛的父母，徐涛的父母算默认了。
　　杨柳接着说：“韩初打人已经是事实了，被打成了那样，但是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打人？”
　　韩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涛的妈妈冷哼了一声“就他那样，能是什么好学生，我家孩子在家一直都是很乖的，肯定就是他看我家孩子不爽就打了一顿！”
　　韩初低着头，笑了一下，乖孩子？真是笑话。
　　徐涛的妈妈看见韩初笑了一下，指着韩初声音又提高了几公分“你看看！你看看！到现在还在那边笑！”
　　杨柳立马过来捏住了徐涛妈妈的指尖说：“别激动别激动，虽然他的确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是打人总是有理由的。”
　　徐涛的妈妈瞪着韩初，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理由！
　　韩初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说：“打了就是打了，能有什么理由。”
　　杨柳恨铁不成钢，徐涛的妈妈看着韩初那个嚣张的样子，又激动了起来，杨柳一直按着徐涛的妈妈，眼看这个办公室又要开始一场四人拉扯大赛。突然王慧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杨柳一边拉着徐涛的妈妈，一边安抚徐涛的爸爸，蹙着眉对王慧说：“有什么事晚上放学的时候再说。”
　　王慧站在办公室门口低着头，手攥着衣角，小声说：“这件事不是韩初的错，他是因为我才打徐涛的，因为徐涛在班里骂我，还用茶叶蛋丢我。”声音虽然小，但是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徐涛的妈妈再次激动起来，杨柳都快拉不住她了，徐涛的妈妈指着王慧说：“你胡说什么！我家孩子一向很乖的！怎么可能这样！肯定就是你和那个男孩都是一伙的，栽赃是吧？学校都是怎么教学育人的？怎么教出你们两个畜生！”
　　杨柳突然松开了拉着徐涛妈妈的手，徐涛的妈妈往沙发后面一倒，蹙着眉，气势如虹“你干什么！”
　　杨柳看着徐涛的妈妈“你是不是对你们家孩子有什么误解啊？他乖？这真的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学校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哪件没有他？天天坐在最后一排上课不是捣乱就是说话要不就是玩手机，吊儿郎当的，当学校是茶楼啊？”杨柳发完这一通脾气，里面的五个人都没有说话，徐涛的爸妈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这样的。张了张嘴，又发现什么都解释不出来，因为老师的话是不会骗人的。
　　杨柳顺了顺气，对王慧说：“你先回班，他骂你的事，等他上学的时候再找他算账。”
　　然后又对韩初说：“那边医药费多少，要赔偿多少，把你父母找过来我们商量，没什么事你也可以走了。”
　　“我父母不在，赔偿跟我说就行了。”韩初说。
　　杨柳蹙着眉：“你父母呢？出那么大的事情了也不管？”
　　韩初说：“反正赔偿的事情你跟我说就行了。”
　　杨柳也看出了韩初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再过多追问，挥了挥手，就叫韩初回去了。
　　走出办公室的一刹那，又轻松了很多，刚刚在里面很多时候差点压不住火，情绪真的是一个很难控制的东西啊！
　　回到班刚做下去周七就问：“你去哪了？”
　　韩初双手插兜，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后面的墙“畏罪潜逃。”
　　“刚刚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周七问，往韩初这边靠了靠。
　　韩初不露声色的挪了一点说：“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周七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看见王慧走过来了，局促的站在韩初旁边，韩初低着头在玩手机，韩初还没有看见王慧，周七用手肘戳了戳韩初，韩初不耐烦的抬着头“说了多少次不要用手肘戳我。”这时候王慧在旁边小声说：“谢谢你。”
　　韩初这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人，他不擅长和女孩交流，僵硬的说了一句：“没关系。”一时间场面很尴尬。
　　周七笑着打圆场说：“害，没关系没关系，大家都是同学。”
　　王慧又小声说了句谢谢，害羞的走了。
　　周七在旁边说：“你怎么那么不懂得抓住机会啊，你刚刚英雄救美，现在应该是发展到女子要以身相许了。”周七笑出了声。
　　韩初瞪了他一眼，趴下去玩手机了。
　　周七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越过韩初走了出去。
　　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在教室外的阳台上，趴在栏杆上面往外面望，一下课这里就挤满了人，周七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周一，朝周一那边挤过去，旁边的同学立马懂了，纷纷让开道，周七说：“看什么呢？”
　　周一侧过脸看了一眼周七：“欣赏风景啊。”
　　“学校的风景有什么好欣赏的。”周七说。
　　“你这种人就是那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周一说。
　　周七看着周一，微风吹起了周一一点点的发丝，在风中凌乱着，周一应该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眼睛里都是向往，周七心想“我抬头看见了山，山不说话，我想起了你，山都温柔了。”
　　周七笑笑：“我就是这样庸俗的人啊！”
　　周一撇了周七一眼，没有说话...
　　周七笑不出来了，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韩初看见周七脸色阴沉的从门口走进来“怎么着？表白失败了？”韩初之所以这么是因为，周七很少会情绪低落，除了因为周一。
　　周七摇摇头：“压根没有机会表白。”
　　韩初突然认真道：“你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她，怎么不表白呢？”
　　周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垂在大腿上“说出来你别笑话我。”
　　“不会。”韩初说
　　周七自己先笑了，笑还不如不笑，比哭还难看，很苦涩的，就像你面前有一杯黑咖啡，你喝了一口感觉好苦啊，然后又看见旁边有一小罐蜂蜜，你先加了一点蜂蜜还是很苦，然后你把那一小罐全部加进去了，味道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就是那种，你满心期待你加了一些东西原本的东西一定会发生变化，但是丝毫没有，你盲目的以为，现实会告诉你黑咖啡就是黑咖啡，没加对东西它就永远不会甜，管你加多少蜂蜜，就算你去捅了马蜂窝也还是这样。
　　周七说：“没表白的时候还能当个普通同学或者普通朋友一样聊聊天，表白了等下连同学都不是了，你看我和她的位置也就隔了几排，但是像隔了一整个青春，她就是我的整个青春，我和我的青春到现在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成绩那么好，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再看看我，长得吧，也还行，成绩差，坐在最后一排天天混日子，往后她是要去更远的地方遇见更好的人的，而我应该就是接手我爸妈那个小饭馆，在这个破地方待一辈子吧。”
　　韩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对啊，不表白还能当个普通朋友，表白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人真的还是不要太贪心了，还能坐在后面看看她的背影，就已经很好了。
　　韩初真的不擅长安慰别人，憋了半天就说出来一句：“继续加油吧。”
　　周七笑了，恢复了往常那种笑眯眯的样子说：“好的，谢谢韩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