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和你见面》西空龄

3、倾诉口

　　韩初带着周七去了他租的那个小房间里，一进门就是浓重的烟味，周七捂住了鼻子，看着这满地狼藉，行李箱双面打开摆在床边，上面还丢着几件不知道洗没洗的衣服，柜子也是打开的，里面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桌上还有没吃完的泡面，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地下丢的到处都是烟头，空矿泉水瓶，空盒子，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七点着脚，还在思考下一步该踩在哪里，皱着眉说：“我想过你的生活有多糟糕，没想过那么糟糕！你居然把衣服和烟头都丢在一起你难道就不怕着火吗？”
　　韩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点了一根烟“着火就着火呗。”
　　周七看了一眼韩初的背影，在这个杂乱的环境里显得更加单薄和孤独，很奇怪的，韩初就是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明明周围嘈杂，但是你看他一眼你就觉得四周都静了，都变成了电影里的慢放镜头，所有人走路的步子都是停顿着走下去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中间孤独的穿梭着。
　　周七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捡起来，一件一件的叠好放进衣柜里，找了一个塑料袋，把地上那些泡面盒子，空瓶子，还有一些其他垃圾装了进去，把桌上的东西码整齐，差多收拾好了之后站起来问“你这里有拖把吗？”
　　韩初撑在窗台上，叼着一根烟看着周七“你要是个女的，绝对是贤妻良母类型的。”
　　周七手里还拿着垃圾袋，笑着说：“那也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老公，我才会变成贤妻良母的类型。”
　　韩初愣了愣，老公那两个字在他耳边炸开了，周七也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改口：“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初好笑的看着周七，周七也笑了“擦，我都说了写什么。”然后又说“有没有拖把。”
　　韩初把烟掐灭了说：“没有，带你下去买吧。”
　　周七拿着两个大垃圾袋跟在韩初后面，韩初带上了门，周七问：“你不锁门吗？”
　　“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锁的。”韩初说。
　　周七点了点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韩初又说：“而且你看这里面的环境，要真想在你家里拿点什么，锁的住吗？”
　　周七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斑驳的墙壁，角落还布满了青苔，生锈的扶手，好像下一刻就能坍塌。
　　周七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想拍拍韩初，或者给他一个拥抱，但是韩初不喜欢跟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而且...韩初对男人是有不纯洁的想法的，于是只能说一句“没事，都会好的。”虽然这句话并不能安慰到他什么，但是他就是想祝福韩初，一切都会好的！
　　往后的一切都会比现在好的，只要你好好活着....
　　韩初带周七到下面一个什么都卖的小杂货铺买了一把趁手的拖把，这个杂货铺里面堆满了东西什么都有，上面还落满了灰，拿拖把的时候周七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个不注意，整个货架上的东西全部都会倒下来....
　　买完了拖把，又在外面稍微干净一点的小摊上买了两碗牛肉粉。
　　回来之后，韩初把牛肉粉放在桌子坐下来准备吃，而周七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卫生间把拖把打湿，然后把这个屋子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全部拖了一遍擦了一遍。
　　韩初坐在椅子上边吃面边说：“别弄了，先吃吧。”
　　周七说：“马上就好了，大爷您先吃着。”
　　韩初一碗面快吃完了，周七才弄好，被打扫过之后，那个小屋子明亮了很多，焕然一新的感觉，韩初帮周七把筷子拆了，递给他“辛苦了。”
　　周七接过筷子，拆开包装盒说：“你在家还是得收拾收拾，真的太乱了，你怎么住的下去的。”
　　韩初喝了一口汤“我知道，就是前段时间，我那样你也知道，能活着都不错了，还谈收拾屋子。”
　　周七夹了一筷子面“这面不错。”
　　“不错就多吃点。”韩初说，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周七看了韩初一眼，犹豫着“那个...”韩初抬头看着周七，周七把筷子插进面碗里，手还拽着筷子柄，犹豫了半天才说：“你跟你家里...”
　　韩初愣了愣，面无表情的说“就那样呗。”然后继续低着头玩手机，周七也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吃着面。
　　周七吃完之后，韩初站起来把桌子收拾了，周七很欣慰的看着韩初，有一种老父亲觉得儿子长大的感觉。
　　收拾完之后，他们面对面坐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可能是因为家里变干净了，没有之前那么糜烂和压抑了，韩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韩初坐在桌边也没有玩手机，看着桌角发呆，周七说：“你在想什么？”
　　韩初慢慢回过神，眼里的散光重新聚焦在了一起“没想什么。”然后又笑“怎么你在想周一？”
　　周七也笑“真是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呀！”然后神色突然认真“你有没有就是说非要得到的一件东西，无论多久，无论那个人在哪，他身边有什么样的人，你都不在意，你就是想要他。”然后又怕韩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说了一句“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那种，我不在意她有什么白月光，有什么朱砂痣，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发生过什么，都不在意。你就是只看着她眼波流转，剩下的一切都不是什么，你只看得到那个人。”
　　韩初沉默了一会说：“没有。”然后又补了一句“暂时没有。”
　　周七的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周七一直就是那种，什么都看的很开，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韩初看着周七眼睛里微小的光芒说：“那就等缘分降临。”
　　周七又恢复了平常笑眯眯的样子说：“我跟周一一直都很有缘分啊，你看，周一是一周的开始，周七是一周的结束，以你开始，以我结束....”
　　“你还挺有诗意。”韩初说。
　　周七低下头，点了一根烟，烟雾笼罩住了他的脸，他自顾自的说：“你甚至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你总是抱着一丝希望。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从来没让你失望。就是明明就站在那里，你不能看不能触碰，连呼吸都是打扰。所以你秉着呼吸，不敢抬头，如果她挪动了脚，那你也就跟着逃跑。”
　　非常深沉的一番话，韩初隔着烟雾看着周七“如果以后她有男朋友了呢？”
　　“我不会祝福她，也不会诅咒她。她来的时候我抬头，她走的时候我在原地。”周七低低的说，然后站起来掐灭了烟“我得回家了啊。”
　　韩初也跟着站起来“我送送你。”
　　周七笑了笑说：“行。”
　　韩初把周七送到了楼下，周七挥挥手说：“明天见。”跨上自行车，转个弯就消失在夜幕中。
　　送走了周七，韩初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其实刚刚并不是因为房间整洁心情明亮了一点，是因为有个人陪着他，让他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屋里有点人气就不至于那么压抑，周七走了，周围压抑的气氛又重新袭上来了，包裹住韩初，把他紧紧的困在里面，喘不过来气，韩初跑到卫生间，为水拍打自己的脸。也并没有缓解多少。
　　随便洗了个澡，又倒出一粒安眠药，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早，隔壁的吵闹声，小孩的哭声，并没有汇集过来，也许是因为药效来的挺快的，很快就昏睡过去。
　　上午的课已经上了两节了，韩初还没来，不过这个也是正常，韩初准时上学的次数用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第三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才从窗户外面看到背着斜挎包的韩初慢吞吞的走过来，蹙着眉，满脸写着我很不爽。
　　在全班的注视下回到座位上，这让韩初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周七观察了一下韩初的脸色，低声说：“怎么了，一大早吃枪药了。”
　　韩初把书包往课桌里一丢，压着十二分的火气说：“我在学校门口看见张秀惠了...”
　　“她怎么来了？”周七皱着眉问。
　　“来找我的。”韩初不耐烦的说。
　　“你怎么进来的。”周七问。
　　“从后面翻墙进来的。”韩初说。
　　“当初那些话也是他们说的，怎么还有脸来找你？”周七看着韩初，眉毛中间都快拧成了川字型，现在要是谁敢在韩初面前随便说一个字，哪怕发出一点声音，他能立马一个勾拳过去，但是他除外。
　　韩初没有说话，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往外走，周七立马跟上了。
　　韩初是来四楼抽烟的，他一烦，烦到想打人的时候就会到四楼来抽烟，站在这里往下面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人会在他的眼里自动加上滤镜，放慢速度，静音，这样心里能平静一点。
　　抽完一支烟，韩初平静了很多，对周七说：“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总之现在不想见她..”
　　周七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韩初的肩，韩初回头看了周七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们回到班里的时候，班门口挤了很多人，韩初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周七上去拨开了人群，有人看到韩初来了，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班外面的人趴着窗户看，班里面的人在最后面围成了一个圈，圈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是徐涛，班里的刺头，女的是王慧，一个小透明。
　　王慧站在中间，头发全部都散了，乱了，徐涛把旁边的凳子一踢带着那一排凳子全部都倒了，围圈的人往后面退了退，徐涛站在中间。轻蔑的说：“你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再说一句我看看？也不看看自己长的是什么样？真的是什么婊子都敢接客了！”然后从桌上拿着自己早上没吃完的茶叶蛋，猛的往王慧脸上一丢，不少女生吓出了尖叫声，茶叶蛋在王慧脸上四分五裂，蛋黄粘在了她的头发上脸上，触目惊心，这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最低级的侮辱！
　　班里瞬间乱成了一团，突然从人群中，丢过来一个椅子，形成一个半圆形的抛物线，正中徐涛的双腿，徐涛被砸的往地上一跪，怒火中烧：“谁他妈丢的？！！”声音很大，能把房顶掀了。
　　韩初从人群里冲出来，对着徐涛就是一记左勾拳，徐涛被打到在地，直接被打蒙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打他的人是谁，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右脸，接着无数的拳头跟密集的雨点一样落在徐涛的头上，脸上，韩初发泄般，一拳又一拳，本来今天的心情就很不好，一直压着火，结果进班还撞到这一幕，彻底压不住了，韩初简直是要把徐涛往死里打，打到后面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甚至越来越重，周七在旁边喊：“别打了！再打会打死的！”然而韩初跟没听到一样，跪在地上，仿佛他打的那个不是人，是一个沙包，他在不停的发泄，连同他那两个月无处安放的情绪....
　　周七眼看着，再不上去拉可能韩初真的要背上一条人命了，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从后面抱住韩初，把他往外面拖，但是韩初平时看起来瘦瘦的，力气很大，拖不动，周七冲旁边围观的人大喊“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拉！”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上来了四五个人拉住了韩初，韩初双眼通红，愤怒的甩开那几个人，周七大吼一句：“你疯了吗？”
　　韩初这才慢慢恢复理智，看着散落的课桌椅，还有吓的躲在桌子后面满脸鸡蛋残渣的王惠，还有抱着头五官没有一处没肿，蜷曲在地上的徐涛。韩初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推开人群往外面狂奔，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他现在急切的需要倾述，需要发泄。
　　韩初朝校门口跑去，门卫没有拦住他，他迅速在街边拦了一辆车，依旧是个上次的那辆一样破破烂烂的，韩初一上车就说“去县医院。”
　　他在打完人，甚至有一瞬间清醒的时候，在刚刚狂奔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需要一个倾诉口，他脑子里是顾清也温暖的笑，还有那一句“人生就是在往后探索意义，不要过早的就给自己下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