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和你见面》西空龄

2、再遇见顾医生

　　“韩初。”周七在校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韩初，今天他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自己包裹的那么严实，就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长袖套头衫，黑色的休闲裤，白色的板鞋，比昨天清爽不少，比昨天像十七八岁的少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并不怎么友善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是单眼皮。皮肤很白，尤其是外面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圈柔光，看起来毛绒绒的，但是并不可爱，像披着羊皮的狼。
　　韩初微微抬头，看见了远处正在和他招手的周七，往周七那边走了过去。
　　周七笑笑，撞了一下韩初的肩“哎哟，不错哦。”
　　韩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周七是唯一一个在那段昏暗的时光里见过他的人。
　　韩初也笑：“来上学了，装也得装一下。”
　　“对啊，那就继续装着呗。”周七说。
　　看到周七，韩初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对啊，那就继续装着呗，这个世界那么多人，谁的伤不是藏着的，面对面路过，谁知道谁以前此刻下一刻会经历什么会变成什么样，不都是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
　　跟周七一起进班了，一路人遇见了不少认识的人，点点头打个招呼，其实韩初不喜欢在路上碰见自己认识的人，然后装作熟络的打招呼，其实也没多熟，这样虚伪的寒暄真的很烦。所以基本能躲就躲，能装作没看见就没看见。
　　韩初和周七走进了教室，他们一进去，全班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主要是韩初身上，甚至有女生低声说：“好帅啊！”其实周七也挺帅的。是和韩初不同的那种帅，周七是浓眉大眼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很张扬的那种，林航就是那种很干净，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脸部线条很流畅，单眼皮，鼻梁不算很高但是搭配这个五官绝了。
　　周七从裤兜里伸出一只手，往前排一个男生的桌子上敲了敲，非常随意，但是那个男的吓了一跳，惊恐的往后推，
　　周七看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可怕吗？”
　　那个男生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有...”
　　周七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对着全班说：“看什么看，我们脸上有钱吗？”
　　班里的人全部迅速低头，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说“你看这题，这题挺难的。”拜托，书都没发呢，你哪来的题？做戏都不好好做。
　　周七低头叹了一口气，跟着韩初朝最后一排垃圾桶旁边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韩初用脚拉开了椅子，低头弯腰往课桌里看了一下，挺干净的，然后拿出手机把书包丢了进去，戴上耳机，趴在那，手埋在臂弯里。低头玩手机。
　　周七用手肘戳了戳韩初，韩初从臂弯里抬起头皱了皱眉。
　　周七说：“你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这样啊？”
　　“那不然怎么样？”韩初冷漠的问。
　　周七说“你他妈上学不能认真点吗？”
　　韩初莫名其妙的看了周七一眼，他们之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成绩不好学不进去，第一天来没惹事就算给老师面子了，他们学生时代写的最多的不是作文，是检讨！
　　但还是问了周七一句“比如呢？”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周七自己都笑了。
　　韩初也跟着笑“发现一个暑假过来你有点脑残了。”
　　周七操了一声说：“是啊，所以要尽快的融入学校里。”
　　韩初没有理他，继续低下头扒拉手机。
　　“去四楼那边玩会呗，反正在班里也是无聊。”周七又用手肘戳了戳韩初。
　　韩初再次不耐烦的抬头说：“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然后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走了出去，周七跟在韩初后面说：“你现在的耐心越来越不好了。”
　　韩初斜了周七一眼：“你要发生了这些你好一个我看看。”
　　周七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了韩初一眼：“也是。”
　　“别他妈这种眼神，看的烦。”韩初说。
　　“行行行。”周七推着韩初往前面走。
　　他们说的四楼其实就是一层空着的教学层，上面有两个教室，分别是读书室和科技室，一般都没什么人，除非有老师带学生来上课，不过也是安静的。
　　他们一群成绩不好，不学无术，上课浪费时间的人就喜欢在这里的楼梯口坐着抽烟。然后在烟雾里迷茫的看着楼梯下来来往往的人。
　　韩初和周七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看见韩初和周七来了，上面的人往两侧让了让，韩初在他们让开的那条路走了上去，坐下来，把腿撑在楼梯上，韩初的腿很长，撑了好几节阶梯，点了一根烟，无声的抽着。
　　谁都不敢上去和韩初搭话，他天生就有这种拒人于千里的气质。
　　周七不同，周七在下面和那些人寒暄了几句，一群人，说了几句又开始笑做一团，韩初真的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他就像看默剧一样看着眼前这帮人，心里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在疯狂的扭曲疯狂的叫嚣。
　　周七说着也点了一根烟，边抽边往上走，坐在了韩初下面一节台阶上，抽着抽着突然慌张的把快要放在嘴边的烟丢下去，快速的站起来踩灭。
　　是周一来了，周一从楼梯下面经过。
　　周一是周七喜欢的女孩，留着长长的头发，皮肤很白，眼睛圆圆的，嘴角不笑的时候都是微微上扬的，她是个很放得开的女孩，本人的性格和她温婉的外表不一样。
　　看见周一来了，下面那群人立马就懂了，还有人笑着吹了一声口哨，周一抬头，那一刹那，周七的脸都红了，局促的站在那里僵硬的挥挥手“嗨。”真的是史上最尴尬的场面了。周一对他笑笑也说了一句“嗨。”然后被周围的女孩拉走了，周围的女孩一看就是那种很排斥周七和韩初这种学生的那种好学生。
　　周一走了之后，周七对着刚刚吹口哨的那个人当头就是一巴掌“你吹什么流氓口哨！？”后面的人又笑作一团。
　　韩初还是很冷漠的看着眼前这群人，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他来这里只是想抽根烟静一下，教室里太吵了，没想到这里更吵...
　　韩初准备抽完最后几口，就走。
　　韩初看着眼前一片灰茫茫的烟雾，突然烟雾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轮廓还有点熟悉。
　　操！世界也太他妈小了！
　　是那天那个心理医生！
　　今天他没有穿白大褂，穿了一件白衬衫，黑色的休闲西装裤，白色的板鞋，白衬衫的袖子被他微微隆起了，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他的手臂也很白，手臂上面还有一个棕红色的痣，在皮肤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还是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
　　韩初微微皱眉，他怎么来了？
　　然后才看到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是个女的，烫着大波浪，穿着牛仔小香风套装。
　　那个女的就是他们班班主任—杨柳。
　　杨柳一上来一转弯就看见了那么一群天天惹是生非的人，开学第一天就不安分，坐在四楼聚众抽烟，怒火中烧“你们开学第一天就搞出这样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啊？就觉得学校拿你们这群无赖没有办法就天天挑战学校的底线？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是也不是让你们可以当成菜市场的地方！”然后指着靠在扶手上的几个人说：“你你你还有你，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回班里？要主任和校长来请你们吗？”气的手都在抖。
　　他们学校真的不是什么正规的好学校，也乱的很，老师们也是能不管就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杨柳不同，就算知道自己这样说了也没用，但是还是见一次骂一次，毕竟是女老师，他们也不能像对待男老师那样粗暴，所以也是尽量能躲着杨柳就躲着杨柳，能不发生冲突就不发生冲突。
　　杨柳吼完一通之后，那几个人一溜烟跑了。
　　杨柳又看见了坐在最上面的韩初和周七“哟，你们两位大爷，真的是大爷，怎么着要我请你们回班？”
　　韩初和前几天去医院的打扮不一样，今天看起来有朝气多了，去医院那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看不见长相看不出什么，但是身上的气质很明显，无论怎么样都能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的那种独特气质。
　　顾清也就是靠着这种气质把韩初认出来的。
　　周七赶紧拉起韩初说：“走吧。”
　　韩初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抬着脚往下面走，看都没看顾清也一眼，他虽然也认出来了，但是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认识这个人。
　　杨柳在下面讽刺了一句：“我看您这样，我要不给您搭个t台您上草原上走秀去吧！”
　　韩初也依旧看都没看杨柳一眼，反倒是周七替他着急，在旁边低声说：“我的好爹地，我叫你爹地还不行嘛，别优哉游哉的了，赶紧回班吧。我可不想和杨柳一块进班。”
　　韩初是看在周七叫他爹地的份上才迈快了脚步。
　　他们坐在座位没多久，杨柳和顾清也也进来了。
　　杨柳进来了并没有人注意到，还在热火朝天的聊着，杨柳沉着一张脸，在讲台上看了几秒钟，仿佛在看我看你们有多少话说？我看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杨柳进来的，喊了一句“杨柳来了。”班里立刻就安静了，杨柳还是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旁边的顾清也稍微有点不自然，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站在上面。
　　安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杨柳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少人在下面小声的议论：“这是谁啊？杨老师的男朋友吗？好帅啊！但是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日系帅哥，为什么要找杨柳那样的女人。”
　　杨柳站在讲台上，沉着一张脸“继续聊啊！怎么不聊了？”
　　下面没人敢说话。
　　又等了一会，杨柳才介绍了她旁边这个男人“你们别瞎猜，他是我一个人朋友但不是男朋友，是个心理医生，你们叫他顾医生就好了，就在县医院的心理科，今天叫他来是给大家在升入高二的时候讲一节心理课，你们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钻牛角尖，让你烦躁的事情，影响你情绪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下面依旧没有人说话，杨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心理学？”然后看了一眼顾清也让了一条道，让顾清也上讲台上给他们普及一下什么叫心理学。
　　顾清也微微点头，笑了一下，下面的女孩恐怕心都要化了吧，哪还听的进去他讲什么，就这一张脸都够治愈的了。
　　顾清也的声线和他整个人一样，温暖治愈，像小溪的流水一样缓缓的，不紧不慢。
　　他说：“大家不用紧张，就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天，提提问题就好了。不用把这个当成一堂课，就当成你生命里无数个普通的瞬间，你随意的和你的朋友说点什么都行，一些废话一些抱怨。”
　　顾清也说完，后面那排站起来一个男生，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也是班级里的刺头，徐涛。徐涛站起来双手插兜，笑着说：“顾医生，你和我们班主任什么关系啊？”说完班上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杨柳看了一眼顾清也，佯装怒气说“不是说了，朋友朋友！你有什么正事啊？你站着都不能好好站着吗？你没骨头啊？”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耳朵却悄悄红了。
　　顾清也也不生气，也笑了“我跟你们杨老师是认识的朋友。”
　　徐涛继续东倒西歪的站着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说：“什么朋友啊？”
　　顾清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柳抢在前面了“徐涛你是耳朵有问题吗？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学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正事就坐下去！”
　　徐涛撇了撇嘴，往下一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便巴拉了几下。
　　“我和你们杨老师是很好的朋友，你们杨老师真的很好，为你们操碎了心，知道高二升高三压力大，特地叫我来给你们疏导一下。”顾清也说，这一番话非常得体，既为杨柳搬回了学生开她玩笑的面子，还点了这期学习的重点，现在大家都是高二的学生了，高二升高三，任务重时间紧。
　　徐涛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顾清也，又不在意的低下头扒拉手机。
　　那边的韩初也是，本来也是一直在下面玩手机的，听到徐涛问了一句是什么朋友，也抬了一下头，然后又低下去。
　　余光里，韩初感觉周七也没玩手机，一直抬着头目视前方，韩初心想，他也有什么心理问题？听的那么认真，然后侧头看了周七一眼，顺着周七的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好吧是他想多了，周七看的是周一那个位置.....
　　周七的瞳孔放大了一点，是周一站起来了，周一说：“顾医生，我现在就感觉很迷茫，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周七皱了皱眉。
　　顾清也看着周一，他的眼睛特别清澈，像悬挂在天边的星，就算在无边黑暗里都闪闪发着光。
　　顾清也说：“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不知道往后的路怎么走，就暂且先好好读书吧，如果不知道以什么方向努力就暂且过好眼前尚且平静的生活吧，你们现在十七八岁的年龄，大家应该都很迷茫，看不到未来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嘛，一眼贯穿未来的样子才最可怕，人生就是在往后探索意义，不要过早的就给自己下定义。”
　　顾清也说完班上长久的沉默，韩初扒拉手机的手也停顿了一下，他现在的生活就是如此，迷茫，没有方向，烦躁。
　　周七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个医生可以啊！”
　　韩初没有接话，周七又用手肘碰了碰他，韩初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说了多少次，不要戳来戳去的。”
　　周七立马把胳膊肘收回来了说“那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我啊！”
　　“废话有什么好理的。”韩初说。
　　“那医生你认识吗？”周七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韩初脱口而出“不认识。”
　　“那你之前在楼梯上那种眼神。”周七狐疑的看了一眼韩初“上次你说你去医院了，而他又是县医院的心理医生，是不是他？”
　　韩初没有料到周七能联想出来中间这一串，还是否认“不是。”然后把手埋进臂弯里玩手机。
　　“今晚去你家看看。”周七凑到韩初手边说。
　　“随便。”韩初回答。
　　后面又陆陆续续起来了几个同事，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韩初也没什么兴趣听这些，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放学的时候了，顾清也也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