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的小蜜蜂》史虫畅想

8、成章

　　6.成章
　　“老师，金飞走了。”
　　“嗯，我知道。”
　　枣树下的阴影里，行知躺在藤椅上正拿着本书翻阅，不知所想。
　　“我不会走的！老师，我陪你。”
　　枣树下的青年坚定地说着，似在跟行知保证，亦是在同他自己保证。
　　“好。”行知将书本移开，露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同对面的少年对视了下，唇角微抿复又专注地读起书来。
　　青年见状没有说话，轻轻退了出去，回到了幼学园的图书馆，捎带反锁了门。

　　青年叫成章，数得着的调皮捣蛋，是行知任教幼学园以来的第一届学生，不过现在看来，也可能是最后一届。

　　十年前，“智芯”项目启动时，推进的力度是缓和的，曾招募过三批志愿者，人数每次递增，从一百、二百到五百。后来，星际网上便开始有人以“人权”为由，反驳这种温和的推进方式，希望以更激进的方式全面推动“智芯”项目。这股势力大放厥词，说此种推进方式将造成阶层不公，声称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能买到志愿者名额，而那些平凡的星球居民则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等到成为天才的那天。
　　于是，星际网上曾发生过一起有组织的大海啸。而网络大海啸的结果则导致了“智芯”项目的全面放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介入“智芯”，变成天才，就像当年燕雀说的那样，人们在体内移植“智芯”，就像是在接种疫苗，像机器安装杀毒软件那般寻常。
　　短短五年时间，时间星球就有过半的人接种了“智芯”，一时间各领域发展迅速，新兴的各式产品目不暇接，广泛应用于生活，时代似乎正朝着那个美好的世界光速前进。
　　不过，也有对介入“智芯”项目持相左意见的人，他们不敢明面上跟星球长林长官对着干，但也联合在背地里做了许多工作，譬如推动“智芯”项目的介入年龄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但总的来说，现在时间星球移植介入“智芯”是自由的，是随时的，但前提是介入“智芯”项目的年龄必须在30周岁以上。
　　对于地球上的普通人类来说，三十岁已过了青春的大好年华，但对于平均寿命长达二百年之久的时间星球人来说，三十岁当真微不足道，青春年少。
　　换一种方式来说，幼学园成了反对“智芯”项目人群的重要阵地，而作为众多幼学园中的代表，行知无疑是闪耀在其中的璀璨明星。
　　这十年间，最多的时候，行知的幼学园里曾有多达两百三十余位学生，但随着“智芯”项目的良好推进，持反对“智芯”项目的人越来越少，加之星球人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幼学园，开始接种“智芯”。
　　于是，就这么一个一个地走，一个一个地走，眼见幼学园又开始空起来。如今满打满算，加上她行知，这幼学园里不多不少也只有一十九个。

　　枣树下藤椅上的行知察觉成章离开后，将挡着脸庞的书彻底丢开了。
　　园中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也是，今天是休园的日子，本就只该她行知一人。
　　对于成章的到来她并不意外，毕竟成章这孩子是余下的这些中年岁最长的，若非他帮着自己料理些园中的事务，她早就忙得焦头烂额了。
　　只是......
　　行知抬头看向枣树上方那片墨绿色的绿叶，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那是一片墨绿色的树影，但其实也是片隐蔽的自由度智能显示屏，智能度高达19级，自由度为360,便是在如今的星球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然而，此时的智能屏上正投映着成章的影像，他做贼的影像。
　　他，成章！在图书馆中翻找。
　　行知注视着上头的画面良久，直到如今亲眼看到这一幕，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成章，这幼学园中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调皮却最有天资的孩子，那个与她有着相同愿景的孩子。
　　如今......

　　“你想回家吗？”行知将小成章拉到那片枣树的阴影下，温声问道。
　　“怎么？我说想，你就让我回吗？切！”不过十岁的小成章满脸的不屑。
　　“哦，想回就回吧！放你五天假。若是你觉得在家待着挺好。那么，一个月后，系统自动注销你的学籍，以后你的去留随你。”行知平静的语气噎住了小成章后面准备的话。更没想到的是，她这个园长说干就干，竟然真的叫了泡将他送回了家。

　　那时候，正是星际网络海啸的高潮期，为平息民愤，星球长林风下达指示准备放开“智芯”项目，但是又有股不明的势力在网上发声，担心放开后的“智芯”质量会降低，于是“10+X计划”应运而生。也就是说，每次“智芯”接种时，都要当着全星球人的面网络直播，随即抽调10名官员同期接种，以打消民众的疑虑。
　　燕雀燕长官作为“智芯”项目的行政长官，被首先推到了风口浪尖，再然后就是那些被选中的官员，职位不一、性别不一，但没有一个敢说“不”的。当然事实上，他们可能也并不想说“不”。
　　不过，成章的父母是个例外。
　　他们在得知“10+x计划”后，失眠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便悄悄将他们唯一的孩子成章送到了幼学园行知这里。
　　行知什么也没说，收了。但小家伙成章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自己的父母被行知威胁了，所以将幼学园搅得鸡犬不宁。
　　在那一个月里，行知没有恼，也没有怒，却也没有着急做什么去改变。直到有一次成章疯也似的将同窗妈妈送的玩具摔了个粉粹。
　　于是，行知决定将成章送回家中。
　　“如果你想回来，幼学园欢迎你。”上泡前，行知叮嘱了句。

　　然而，五天后，成章没有回来。
　　十五天，成章依然没有影子。
　　二十天，幼学园的大门无人叩击。
　　直到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夜里，成章回来了。
　　一脸狼狈，面无人色。
　　“见到了吗？你的父母？”就在这棵枣树的阴影下，行知递给成章一碗热汤面，见他吃完见底，这才柔声问道。
　　对面的成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中分明噙着泪花。
　　“他们再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了。”
　　行知抚摸着成章的头发，温声安慰，“他们是最好的父母，因为爱你，所以，才将你送到这里。”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那样的冷冰冰。人前他们有多优雅，我就感觉他们有多陌生。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接种‘智芯’？”
　　行知揽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章，用一种低沉的又似自言自语的语调缓缓道，“这世上，总有些人身不由己，也总有些事不遂人愿。”
　　成章闻言，哭得更凶，直到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老师，我该怎么办？”
　　“会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
　　“我不知道，但枣树或许有答案。”行知指着头顶的那片阴影，缓缓道，“炫彩可以穿透华宇，可以支配泡，但你瞧，孩子，树下的光却只有一种颜色，它本来的颜色。”
　　成章伸出手去感受午后光的温度，良久良久。
　　“老师，我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智芯’，我要捣毁它，如果将来有一天这星球上的人都接种了‘智芯’，世界将不再有温度。”成章坚定地说道，“他们不信您，但我......信！”
　　行知笑了，那是她自离开星际天文学院后少有的几次笑，亦是最开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