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西]前缘误》爱爱娘

47、年光往事如流水

　　敖心看着手中的纸笺：急事相商。左下方是一个浅浅淡淡的天眼云纹。她认命地吐了口气，施法将纸笺化成一团火球，却在火焰将尽时，施展火遁一闪而逝。
　　真君神殿后方的密室里，飘摇的长信灯忽然火光暴涨，然后一个倩影划破火焰，凭虚落在杨戬面前。
　　敖心一来就看见了杨戬手中的画轴，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虚迷幻境？娘娘居然把这法宝给你了！”
　　杨戬点了点头：“娘娘要我用这法宝捉拿沉香，并阻止他们救出百花仙子。”
　　敖心皱眉道：“这法宝十分厉害，你那外甥怕是没法抵御。你找我来，难道是想把这法宝弄坏了？虽然能办到，可是之后不一定修得好，娘娘会发现的。”
　　杨戬听她这般说，虽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不是，沉香的事我自会处理。我寻你来另有其事。娘娘将这法宝交给我时，把我推进去试炼了一场……”
　　敖心“咦”了一声，忙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未有什么损伤，就戏谑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杨戬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这不是重点！我进入虚迷幻境后听到一个声音告诉我，它的空间里保留着我一位故人的残念。这似乎与我有关，而且是很重要的信息，所以我想再进去一次，看看究竟是什么。”
　　敖心收敛了笑意有些急躁地想阻止他：“不过是一件法宝罢了，你竟信它的话？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杨戬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啊，我偏就当真了。”甩手已展开了虚迷幻境，“有劳你为我护法。”说完，也不待敖心答应，径自又入了幻境。
　　敖心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外面守着。
　　这一次的情况和之前完全不同，幻境中并没有显化出任何场景，反而有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在一片虚空混沌中穿插飞舞，有时互相融合，有时碰撞后化为更细碎的残片。更有无数或细密，或尖锐，或诱人，或狂躁，或疯癫的话语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嘈杂混乱，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杨戬凝聚心神，仔细分辨，模模糊糊地抓住几丝吉光片羽：
　　铁链交错纵横，依稀有被绑缚的女子身困其中无法动弹，本应高洁无暇的仙衣上斑斑点点皆是血迹和锈迹，满目凄凉……
　　天崩地裂、虚空破碎，有巨龙盘旋天地护卫着中心的女子，却终究抵不过天地伟力，血肉横飞，肉身蹦碎……
　　虚空中有人轻叹：“痴儿，何苦如此……”嘈杂的声音渐渐退去，虚空混乱中凝聚出了一条小路，在那无数破碎飞舞的画面中曲曲折折通向远方。
　　杨戬心中惴惴，只是茫然地沿路走去。
　　路的尽头是什么？是仙境，还是炼狱？
　　桃林深处有人家，茅檐低小，扉外青青草，是记忆里魂牵梦萦的风景。
　　屋外桃树下一红一紫，有两位仙姝并坐。见他走来，红衣仙子含笑起身，张开双臂向他迎来。她的衣袂似朝霞流丹，她的笑容如春晖温暖，她额间的金色云纹隐隐浮现，自然而然与他产生着共鸣。
　　记忆隔着数千年的时光从心底深处汹涌而来。娘亲！……
　　他忘了身在何处，也想不起那些诡谲风云，眼前只有娘亲为他而张开的包容一切的臂弯。不知何时，泪已满面，唯有投身扑进娘亲的怀抱，只想……让这一切永远停留。
　　瑶姬俯身将他抱起，笑着伸手抚过他的脸：“戬儿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给你出气。”
　　他讶然张口，发出的却是稚嫩的童音：“娘亲！哥哥欺负我，他说……他说妹妹走了，再不和我玩了……”他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变成了三四岁的孩童之身。这里……是久远到连自己都已忘却的过往吗？
　　瑶姬的笑声里带了几分玩笑，“哎呀，我们戬儿这么小就只想着妹妹了？可是，你若儿妹妹到底还是要回自己家里去的呀。”
　　小杨戬急了，努力摇晃着娘的胳膊：“不要！不要妹妹走！我要和妹妹一起玩！”
　　瑶姬似好笑又似无奈：“嗯，不要妹妹走啊……那你就得问问你姨母，如果她同意，你就可以一辈子和若儿妹妹在一起。”
　　他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去，桃树下的丽影已款款起身，姗姗走近。
　　华贵的紫色宫装，织金的流云披帛，高挽的云髻上一条金龙盘绕，见首不见尾。明明是浓紫金碧，绚烂无匹，待入眼，偏偏只觉她清雅娟秀，遗世独立。
　　她是谁？陌生的仙子从重重迷雾中走来，依稀仿佛，似曾相识。
　　紫衣仙子走上前来，轻轻抚了抚小杨戬的头：“你真的这样喜欢我家若儿吗？可是，想和她在一起是要放弃很多东西的，你愿意吗？”她的目光幽深，嘴角浮现一丝飘忽的笑意。
　　杨戬微微一惊，只觉得她仿佛看着的不是面前的小男孩，而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但她随即又漾开了温柔的笑容：“若儿在屋里睡觉呢，如果你吵醒了她，她会哭的。”
　　小杨戬却嘟起嘴抗议：“妹妹才不会哭，她一直对我笑的。姨母，你让妹妹留在我家，好不好？”
　　两位母亲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瑶姬一时正色地对紫衣仙子道：“小伊，我先前的话可是认真的，你到底意下如何呢？”
　　被询问的人柔婉地垂眸：“孩子们都还小，将来……又有谁能知道呢……”
　　瑶姬笑了起来，满脸都是自信飞扬：“我家儿子，你家女儿，放眼三界哪里去找这等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当日在师门你我曾有戏言，我若是男儿身，当以小伊为妇。如今让这两个孩子践了此言，不好么？”
　　“阿瑶说好，自然是好的……”紫衣仙子依旧轻轻应答，语声飘渺如云外仙音，“只是……若儿是纯血的龙女呢……阿瑶不在乎吗？”她微微抬头，目光幽幽对上瑶姬，眸子里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瑶姬的笑容有了些许僵硬：“我……我怎会在意这些……我自己都嫁了凡人……”
　　紫衣仙子呵笑出声，曼声道：“可我，有些在意呐……”
　　瑶姬神色便更不自然了几分，她微微沉吟，俯身对小杨戬道：“戬儿，你去看看若儿妹妹，好不好？要是她醒了，就来叫娘亲和姨母。”
　　杨戬看着小杨戬蹦蹦跳跳地走向茅屋，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隐约觉得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十分重大，他一家日后的变故只怕都与此有关。幸而他神识融入这幻境，小杨戬虽然离开，这边的事全都能看到，他立时收敛心神，静静观看。
　　只见那紫衣仙子掩口轻笑了起来，“阿瑶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呀！阿瑶也要让他回避？还是，阿瑶觉得这事……真的只能我们两个人来商议。旁人……可没有插手的余地……”她说着，螓首微微侧转，似乎在目送着小杨戬离去，可目光所凝却看向真实的杨戬。然后，她纤手扬起，残念中的场景碎裂开来，四周混乱的虚空铺天盖地压过，将杨戬吞噬其中……
　　虚迷幻境上悬挂的风铃急促地响起，随即杨戬便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扯出了幻境。
　　一出来，杨戬就看见敖心立在殿内，双手犹自掐着法诀，自是她在刚才幻境反噬的瞬间将他拉了出来。
　　只是此刻敖心紧咬着樱唇，目光却直直盯着虚迷幻境，脸上神色有些奇怪，似惊讶，似迷茫，竟忘了理会杨戬。
　　杨戬看着敖心与幻境中紫衣仙子酷似的脸庞，心中不免多了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再入幻境看到的竟然是这件事。不过，若非她及时出手，自己被困幻境怕是要多一番周折。杨戬轻咳一声，努力压下心中的尴尬谢道：“多亏有你在外护法，不然我怕是要失陷其中，多一番波折。”
　　他的话让敖心猛然惊醒过来，松开了紧咬着的唇，原本有些发白的唇恢复了血色，却红得有些刺眼。她心神似受了极大震动，还残留了几分失魂落魄，喃喃问道：“那位便是云华长公主吗？”
　　杨戬甚少见她如此失态，更觉她这话中另有玄机，也顾不得尴尬和失礼，忙问道：“此事始末究竟如何，可否如实告知杨戬？我……我定感激不尽。”
　　此时敖心已镇定了下来，她整了整衣袖，讪讪然笑道：“当不得你的谢。可是，你也看到了，我那时还是个婴儿，也不身在其中，如何……如何会知道始末？”
　　可到了这个时候，杨戬哪里还容得她敷衍蒙混过去：“到如今你何必再用虚言来敷衍我。你我既然结了盟，彼此还是坦诚些，欺瞒只会造成相互猜忌，徒留后患。”
　　“坦诚？欺瞒？”敖心横下心来，咬牙道，“此事与修改天条有关吗？难道，在真君心中，敖心该把生平经历原原本本仔仔细细与你论述一遍吗？还是，希望敖心拿出家谱与你细细讲解一番？”
　　这话便有些胡搅蛮缠了，杨戬心中烦躁恼怒，脱口喝道：“慎言！此等话语若传扬出去，可损了你的清誉！”
　　敖心脸色阵红阵白，却越发狠了心，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你的真实的愿望是什么？为了名正言顺地救出你妹妹吗？为了造福三界修改天条吗？”她手指着虚迷幻境，语气不知不觉有了几分尖锐，“不是的！你只是要寻找你的母亲，救出你母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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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处：年光往事如流水，休说情迷。玉箸双垂，只是金笼鹦鹉知。——[南唐]冯延巳《采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