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何以而歌

51、成团公演

　　排练就是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一个月竟也过得飞快。

　　5月29日。

　　“成团公演”的名号一经放出，塔内所有练习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一个比一个积极地抢占最佳观看位置，公演礼堂很快座无虚席。

　　公演还没有正式开始，观众席上的讨论声已经是相当热烈。

　　讨论声频频传向后台，正在化妆的预备役成员们虽然听不真切，但每个人看起来都比之前更加神采奕奕，无不显露出激动兴奋的样子。

　　“久违了的来自观众席上的呼唤啊……”

　　“果然要有满满的观众才是真正的舞台嘛……”

　　“今天一定超常发挥！”

　　大家在化妆的间隙里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化好妆后大家以组为单位到候场区做准备，开场节目正是系统安排的固定小组的两个表演。

　　单梁从台帘的缝隙中朝外瞄了一眼，然后对景炎说：“景炎哥，人真的很多。”

　　“紧张了？”景炎问。

　　“正相反，兴奋得很。”单梁自信道，“不过确实太久没有见到观众了，现在感觉血液都在沸腾。”

　　景炎听到后笑了一下。

　　另一边突然有了一点小骚动，景炎这边的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司宸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景炎眉心一紧，快步走过去。

　　其余三人也是一惊，纷纷围过去。

　　“怎么回事？”景炎焦急询问。

　　“呕……”司宸看着像是要吐，“我去一趟洗手间……”

　　司宸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跑，景炎快跑几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司宸。

　　司宸吐了好一阵，感觉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才扶着景炎回到候场区。

　　单梁找来一把椅子，让司宸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这样？”景炎忧心忡忡地问。

　　“我刚刚喝的那瓶水……里面可能混过牛奶……”

　　景炎一听，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司宸有很严重的乳糖不耐受，所以从来不喝牛奶。哪怕只是抿一小口，也能让他吐得死去活来。

　　因为化过妆，司宸的脸色看起来只是有一点点发白，但景炎看着他，脸色比直接看到司宸苍白如纸的面容还要糟糕。

　　“那瓶水是谁给你的？”景炎的声音散发着寒意，周身气流仿佛降至冰点。

　　姚谦厉听着打了个寒颤，抢在被司宸指认之前“自首”：“我给的……我以为都是白水……我不知道……”

　　景炎直直地盯着姚谦厉，嘴唇紧抿，良久没有说话。

　　司宸轻轻扯了一下景炎的衣角：“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景炎的眉心皱得更紧。

　　“可是，瓶装水里面为什么会混进牛奶？”单梁不解道。

　　气氛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

　　尹陈已经站在舞台上说开场白，司宸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

　　景炎轻轻地把他摁回椅子上，用商量的语气和司宸说：“小组节目，别上了。”

　　司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景炎。

　　景炎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挣扎，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别上了。”

　　司宸甩开景炎搭在他肩上的手，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景炎弯着腰背凑到司宸面前，耐心又温柔地哄道：“你现在状态很不好，这样子上台是没有意义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司宸打断景炎，“怎么可能不上台？！”

　　“司宸……”

　　景炎满心满眼全是心疼，但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司宸。

　　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说得动司宸。

　　“你不用再说了，我要上——呕——”

　　话还没说完，司宸又捂着嘴跑向了洗手间。

　　“这该怎么办啊……”单梁急得不知所措。

　　景炎望着洗手间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尹陈：“以上就是今天参与公演的成员，下面我们就有请他们上台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

　　报幕即将结束，而司宸这一组是第一个表演。

　　景炎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说：“不上了。”

　　单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景炎转回身，重复了一遍：“他不上这个节目了。”

　　众人错愕。

　　姚谦厉勾了勾唇角，说：“那可不行，少一个人我们还怎么表演？他可是主唱。”

　　景炎眯起眼，说：“我——”

　　“我来替！”单梁打断景炎，“景炎哥，这次让我来吧。”

　　然后对所有人说：“我来替司宸哥。”

　　景炎看着单梁：“你确定吗？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最后的成绩。”

　　“放心吧景炎哥，那首歌我挺熟的。”单梁确定道，“我已经不是半年前的那个单梁了，我在我们自己组不也是主唱吗？景炎哥，信我，我做得到。”

　　景炎看着单梁没有半分动摇的样子，便点点头：“好，那你去吧。”

　　“啧，你们三个平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这是在玩什么戏码？”姚谦厉饶有兴趣地看着景炎和单梁，“据我所知司宸只有两个节目吧，你们替了他一个，让他的考核怎么办？”

　　姚谦厉挑了挑眉：“看他刚才的意思，是爬也要爬到台上去，你们这两个好兄弟等他转背就擅自替他做另外的决定了？”

　　单梁一脸忿忿：“还不都是因为你……”

　　景炎拉住单梁的手臂，制止他继续开口。

　　姚谦厉满脸冤枉：“小善良，话可不能乱说哦。”

　　“你们怎么都还在这儿站着？第一组上台表演了！”报完幕下台的尹陈看到该上台表演的人都还凑到一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立刻催促道。

　　景炎剜了姚谦厉一眼，然后对单梁说：“去吧，该上场了。”

　　姚谦厉隐隐缩了缩脖子，他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此刻应该已经被景炎分尸了。

　　第一组的表演人员走向舞台，尹陈看了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便问剩下的三人：“单梁怎么到第一组去了？司宸呢？你们私下换人了？”

　　“司宸不舒服。”景炎回答尹陈，声音又低又哑。

　　“怎么回事？”尹陈惊讶道。

　　景炎不欲再说什么，只对段迟和荆谷留下了一句“你们先去那边候场吧。”便朝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司宸双手撑着洗水池边缘做深呼吸。

　　景炎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司宸听到景炎的声音，转过身看他。

　　外面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前奏，然后司宸听到了单梁唱歌的声音。

　　司宸重重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让我放弃。”司宸睁开眼睛，看着景炎。

　　景炎露出一丝苦笑。

　　“那《Muses》呢？”司宸又问，“你也要我放弃么？”

　　《Muses》是景炎和司宸的双人舞。

　　景炎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不……”

　　司宸的表情松动了一点：“那就好。”

　　景炎看起来很想再和司宸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扶我出去吧。”司宸说，“你的小组表演该上场了，我要看。”

　　景炎从滚动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扶着司宸坐到舞台的正侧面，然后给他接了一杯温水。

　　第一组表演结束，下台后单梁迅速冲到司宸面前，有些无措地叫他：“司宸哥……”

　　司宸朝单梁浅浅一笑：“表现得不错，进步很大。”

　　单梁呆愣愣地说：“真的吗。”

　　景炎也笑了一下，说：“真的。走吧，你还得继续上台。”

　　单梁连忙对司宸说：“司宸哥，那我去了。”

　　司宸点点头，说：“嗯。”

　　尹陈：“下面有请第二组的成员为大家带来《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单梁背着贝斯继续站到主唱的位置，段迟背上了吉他，荆谷站到了键盘前，而景炎则走到架子鼓前坐下。

　　景炎拿起鼓棒，转头看向舞台侧面。

　　司宸也正看着景炎，在对上景炎的视线时，司宸微微弯起了唇角。

　　景炎把头转回，扬起手敲了四下鼓棒。

　　这是景炎第一次公开表演打架子鼓，离他误打误撞选到架子鼓课已经过去了半年。

　　仅仅半年多的时间，景炎的架子鼓水平虽还称不上炉火纯青，但已显得游刃有余。

　　司宸想到景炎当时选错课的模样，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景炎的起点很高，初入塔时便已有很好的功底基础。司宸从未否认过景炎的优秀，但他不得不承认，景炎除了原本的优势，他在塔中日复一日肉眼可见的进步，有时候连司宸也会感觉到可怕。

　　司宸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景炎一样的人，所以当他遇到了，便用尽方法绝不放手。

　　小组表演结束，紧接着是禹王子的个人舞台，他如同第一次个人舞台一样，表演了一支芭蕾舞；

　　禹王子之后是段迟和荆谷的双人舞台，他们联合弹唱了一首偏中国风的歌曲，段迟再次抱出了琵琶，荆谷则是弹奏钢琴，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然后是姚谦厉的个人舞台，他照例拉了小提琴，但是状态似乎不太稳定，琴声听起来忽而兴奋，忽而忧伤；

　　姚谦厉之后是单梁和泰伦·加比的双人唱跳，他们表演了《溯Reverse》这首歌，唱的部分很稳，跳的部分更是将这个舞台升华；

　　再往后是滕舟的舞台，滕舟自己进行钢琴弹唱，另外他找了段迟帮忙，为他歌曲的后部分进行大提琴和音……

　　“现在感觉怎么样？”景炎问司宸，“快要到我们了。”

　　司宸给了景炎一个安心的笑容：“没事，吐了之后就好多了。”

　　司宸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腰身，然后就站在候场的位置默默地等着。

　　景炎站在司宸旁边，牵住司宸的手。

　　司宸的手指尖很凉，但掌心是温热的。

　　景炎的手包裹住司宸的，用力握紧。

　　“下面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表演了，有请景炎和司宸为大家带来双人舞《Muses》。”

　　景炎和司宸走上舞台，一个站在了舞台左侧，一个站到了右侧。

　　音乐响起，两人开始动作。

　　两人的动作看似一样，实则有略微不同。

　　他们像站在极与极的对立面，彼此影射到彼此的背面，互相仿佛是互相的倒影。他们像围绕着一个圆形在转动，一左一右两束追光照在他们身上，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们从未靠近彼此，影子却深深地交融在一起。

　　一刚一柔，有光有影，看似矛盾，实则无比契合。

　　“竟然是这支舞！”单梁止不住的震撼。

　　“你之前见过吗？”泰伦·加比问。

　　“嗯。”单梁说，“一年前，一场模拟公演，司宸哥跳过。”

　　“你说的是去年的夏季模拟公演吗？”滕舟问。

　　“嗯。”单梁回答。

　　“没有吧？”滕舟疑惑道，“那场公演我也看了，这个看着不太像啊？音乐也不一样。”

　　单梁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看。

　　一年以前的那场模拟公演，说白了也是一场成团公演。司宸在那场公演的最后出场，他表演了一支原创舞蹈，那支舞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塔里的人高度讨论，因为那支舞蹈，司宸被推上了神座。

　　那支舞蹈叫做《Muse》。

　　单梁本来以为只是名字相似，却没有想到，竟然就是当时那支舞蹈的重编。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单梁一眼就知道。因为也正是那支舞蹈，司宸成为了他这一路上的榜样。

　　由单数变成复数，从单人舞变为双人舞。至于音乐不一样，很显然是景炎重新做了编曲。

　　单梁一度以为，一年前的那个舞台已经是不可逾越，然而未曾想到，一年以后他再次看到这个舞台，竟然还能上升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

　　单梁不由得开始想象司宸和景炎在练习室里的情景，想象司宸是如何将遇到景炎之后的经历融进这支舞蹈，想象景炎是如何将他和司宸的羁绊注入这段音乐，想象着他们是如何将新的灵魂覆盖掉原本的痕迹。

　　当天平的两端放上对等的砝码，它终于不会再倾斜。

　　一年以前冉冉升起的神，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陨落了，一年之后，他重新回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是谁说过的，神像倒下了，也依然是神像。他不仅依然是神像，还带来了另一座神像。从此，山峰再高，庙堂再静，他也不会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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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把自己交给了新的热情，想要不再爱它了，但我却不能。正如同破落的殿堂——依旧是庙；一座被掀翻的圣像——依然是神。——莱蒙托夫《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