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何以而歌

49、秘密

　　景炎去了编舞室，但教室里空无一人。景炎想司宸应该总会过来，于是就待在里面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司宸始终没有出现。景炎决定主动去找他，这时编舞室的门猛地被打开了。

　　景炎抬头一看，只见单梁气息有些不稳，胸膛起伏得厉害，十分焦急的样子。

　　“怎么了？”景炎问。

　　“景炎哥！”单梁急切道，“司宸哥不见了！”

　　“不见了？”景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看司宸哥好像有点在意艾德被淘汰的事，吃完饭就准备去找他聊聊天，可是我没有找到他……能找的地方我全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景炎哥，你说司宸哥会在哪啊？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单梁说着说着像是要哭了。

　　景炎迫使自己保持冷静，问单梁：“你找了哪些地方？”

　　“宿舍房间、公演礼堂、还有所有的教室……”单梁一一细数着。

　　景炎仔细地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他会在哪里了。”然后安抚单梁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着急，我会把他带回来。”

　　单梁听到景炎的话当即就放松了一大半，点点头道了声“好”。

　　两人离开了编舞室，景炎到乐器室里拿了一把吉他，然后回了一趟宿舍。

　　再次进入电梯，景炎将腕表对在感应器上，直接上了塔顶。

　　走上天台，景炎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背影抱坐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有些孤单。

　　景炎走到他身边，取下吉他放在一旁，也就地坐下。

　　“你来啦。”

　　司宸没有看坐在他身边的人，眼睛散漫地看着远方，没有任何焦距。

　　景炎“嗯”了一声，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司宸旁边，也看着司宸视线的方向。

　　“艾德离开的时候，他的腕表上闪着红灯，你看到了吗？”

　　过了很久很久，司宸终于开口。

　　“嗯，看到了。”景炎说。

　　“那红灯我以前没有见过。”

　　景炎转头看向司宸。

　　“我以前也见过很多被淘汰的人，但那些人的身上不会出现任何预兆，当有一天突然发现谁谁谁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才会后知后觉到应该是被淘汰了。”

　　“但是艾德不一样。分数出来之后他的腕表就亮了，就在告诉所有人他即将要离开了。他选择了我帮忙，但是我没有给到他帮助，我只能看着那个红灯一直亮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景炎想要打断他，他想要告诉司宸，他给了艾德帮助，他帮他完成了一个很棒的舞台。但是之前在公演礼堂里的感觉又突如其来地蔓延了上来，让景炎迟迟开不了口。

　　他能说些什么呢？没有帮艾德赢下舞台让司宸感觉到挫败，可让司宸输的人正是他本人，他是最没有资格来安慰司宸的人。

　　景炎有些如坐针毡。

　　司宸则看起来还算平静，他继续开口：

　　“一年以前也是。当时确定的出道成员一共有五个，全部都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非常拔尖的人，大家各有各的特色，弄出来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其实挺有意思的。确定之后我们要在塔顶封闭训练两个月，准备我们的出道专辑和见面会，但因为大家之前也没有怎么互相接触过，所以慢慢的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我们在分工合作上总是很难达到统一的意见，大家都是很强势的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我以前编舞有点喜欢炫技，他们很多都做不到所以都在反对，但是我当时没有同意降低难度。恰好歌曲的分词给到我的又是我驾驭得不是很好的部分，然后我就钻进了牛角尖。”

　　“歌也唱不好，舞也编不好，我当时产生了极大的恐慌，状态非常差。我感觉再那样下去可能会生病，所以我就休息了两天。两天之后我再到练习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跳舞。他们练得挺好的，我就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进门。他们跳完以后还鼓起了掌，好像挺满意的样子，还说舞蹈就这么定下了。但是有一个成员还是有一点犹豫，说觉得不跟我商量是不是有点不太好，然后另一个成员说，我编舞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他不想以后出去表演被别人说，这个团就是司宸和他的伴舞们，还说我确定出道了就懈怠了，没有任何理由居然消失两天不参加训练，既然我这么厉害的话那就根据他们定好的舞蹈想办法搞定自己的部分就好了。然后他们就继续练习了。”

　　“我当时站在外面看他们练习，心里竟然也没有太激烈的情绪。那一刻我就只是觉得，没有我，他们看着好像更像一个团一点。”

　　“说起来很讽刺的，那个团叫做‘四季’。呵，五个人叫什么‘四季’啊。后来系统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所以出塔之前给了我们一个自由选项，可以选择到底要不要成团。他们四个倒是选择得很快，但是我当时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否定，我以为我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没想到系统又给了我新的选项。系统让我选择是重来一次还是直接放弃，我选择了重来。”

　　“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司宸终于看了一眼景炎，不过很快又把视线转了回去，“重来之后我尝试着做出了很多改变，尽量听取队友的意见，尽量平衡整体的水平……但事情却像是在重蹈覆辙一样，一年以前我做不到，一年之后我还是做不到，我好像怎么样都做不到……”

　　司宸原本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直到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景炎抓住司宸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

　　“没有重蹈覆辙，完全不一样！”景炎斩钉截铁地说。

　　“不一样吗……”司宸无助地看着景炎的眼睛，像是想从他的眼中找寻些什么。

　　景炎的眼神非常坚定，他任司宸这么盯着看，并且认真地和司宸对视着。

　　司宸终于解开了景炎的所有疑问，把那些秘密完完整整地摊开在景炎面前。

　　景炎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司宸得知景炎替他参加排练之后会露出那样不可思议的神情，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宸坚持要用《好想爱这个世界啊》这首歌来跳那支双人舞，也终于知道了今天淘汰赛之后司宸情绪的全部缘由。

　　景炎也终于把自己解放了出来，他终于可以不再困在那个“最没有资格安慰司宸的人”的错误认知里。

　　“其实之前有件事我没有说实话。”

　　景炎定定地看着司宸，却突然说起了别的事。

　　司宸面上露出一丝不解。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要了什么特权奖励吗？”景炎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出塔那天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我只跟你说了一半，后半部分的内容是，后来我好不容易终于爬到山顶，你却笑我速度太慢，然后你突然生出翅膀飞了起来，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我惊醒之后看到你的房间空空荡荡的，突然感觉很慌乱，然后就跟系统说，我要的特权奖励是，等你回塔之后，所有的考核任务都要和你的一起。”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本来以为会被系统驳回的，没想到它同意了。”

　　司宸怔怔地看着景炎，他看起来非常惊讶。

　　“所以完全不一样的，司宸。”景炎的眼眸逐渐变深，“一年以前你孤军奋战，各种想法得不到很好的沟通，生病了也没人关心反而被误会，最后还被排除在外……你和你的前队友之间甚至没有建立任何信任。”

　　“但是我们不一样。”

　　景炎的语气越发的郑重，想要极力说服司宸。司宸看着他，像是要被吸进他的眼睛里。

　　“我心甘情愿地要求系统将我们两个绑定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希望是和你一起。而且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单梁有多喜欢你这用不着质疑了吧，还有段迟，泰伦，滕舟，荆谷，禹王子……他们也都非常欣赏你。”

　　“所以至少现在，你绝不会被排除在外。”

　　关于司宸重新回塔的流言有很多，答案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接近真相。因为他不是自己放弃的，他是被放弃的。

　　景炎曾经以为，他和司宸是一样的人。他们始终追求能力的最高点，对舞台精益求精，他们沉稳冷静，除舞台之外的东西通通影响不到他们。他曾经以为是因为这样，所以司宸挑中他成为对手，所以他们心心相惜。

　　直到这一刻，景炎才发觉并非如此。景炎对人好是因为他把人都放在了安全距离的位置，而司宸对人好，是因为他把谁都放在了心上。

　　景炎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我怕太负责任的人，因为他随时会牺牲。

　　想到这里，景炎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但他又有一丝丝庆幸，于是他又朝司宸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他对司宸说：

　　“你知道系统为什么从来不把我们分在同一组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人一起的话，战无不胜，无所不能。”

　　你曾经孤身一人，但现在有我和你一起。你觉得一个人做不到的事，那么两个人，总是可以做到的。

　　景炎将满腔炽热捧到司宸面前，司宸仿佛被烫到了，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良久，始终没有得到答复的景炎再次问司宸：

　　“你相信吗？”

　　司宸猛地勾住景炎的脖子。

　　回答他的，是司宸倾身覆上的吻。

　　漫天星辰穿过透明天顶洒在地上，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银河，司宸置身其中，以为自己会溺毙于此，却没想到有人能带他上岸。

　　景炎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拒绝，却发现已经拒绝不了了。

　　明明早就决定好要克制，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克制得住呢？

　　两人分开一些，呼吸都有一些乱。

　　司宸和景炎的身高差距并不大，只有2厘米，平时没什么感觉，但此刻司宸却需要稍微仰起头一些。

　　司宸的脖颈被拉得很长，线条非常好看。

　　司宸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然后问景炎：“原来你有虎牙吗？”

　　景炎有些不好意思：“一点点，不是很明显。”

　　“是咬到你了吗？”景炎又问。

　　这个问题就太犯规了，虽然是司宸自己挑起来的。司宸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台蒸汽机，下一秒就会从耳朵里喷出热气的那一种。

　　但司宸怎么会只让自己一个人陷入这种窘境呢，于是他对景炎说：“接吻是不是会传染啊？你的声音变哑了。”

　　司宸如愿以偿地看到景炎准备转移话题。

　　景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食品袋递给司宸：“饭都不吃就跑上来，肯定饿了吧。”

　　司宸打开食品袋眼睛一亮：“我就说总感觉能闻到一股香味，你怎么这么好哇！”

　　“你是不是把一整份烤鸡都偷过来了？”司宸又说。

　　景炎笑道：“快吃吧。”

　　“那你呢？”司宸问。

　　景炎若无其事地低声清了清嗓子，抱过被放在一旁很久的吉他，说：“我唱歌给你听。”

　　琴弦被轻轻扫动，景炎柔声开口：“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时间还早，趁还没关门，再陪我去一趟公演礼堂吧。”肚子吃了个饱，歌也听了个够，司宸对景炎说。

　　“落东西了吗？”景炎问。

　　“没有。”司宸轻轻一笑，“就是想再去看一下舞台而已。”

　　“好。”景炎站起身，“那走吧。”

　　“拉我一下。”

　　司宸坐在地上朝景炎伸出手，头仰起来，眼睛弯弯的，星空仿佛落在了他的眼眶里，反射出粼粼波光。

　　景炎伸手拉住司宸，用力往回一带。

　　司宸顺着力道站起，又因为惯性而扑到了景炎身上。

　　景炎下意识地搂住司宸，身前的吉他因为两人的冲击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很快松开，司宸站稳了，扔下一句“走吧”，便率先朝外走去。

　　景炎跟在后面，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在系统眼皮子底下谈恋爱真的没有问题吗？

　　·

　　“你看起来有心事。”

　　公演礼堂里，单梁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中间，他发了很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泰伦·加比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询问道：“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单梁转过头看到泰伦·加比，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泰伦·加比说：“我刚好经过，看到门还没关，就进来看看。”

　　“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泰伦·加比又问了一遍，“我想你也许需要一个倾听者。”

　　单梁看了泰伦·加比很久，泰伦·加比以为他对自己不够放心，又举起手保证道：“我嘴很严，不会到处乱说的。”

　　单梁没做什么表示，只是转回了原来的方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司宸哥和景炎哥。”

　　空荡的公演礼堂里，单梁的声音低沉，话音飘落在空气中一下子就散了，激不起什么回音。

　　泰伦·加比微微侧身，神情很专注。

　　“今天的助阵表演司宸哥输了，后来他的情绪好像就有点不对。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之后我就去找司宸哥，但是哪里都找不到他。后来我在编舞室里看到景炎哥，景炎哥说他知道司宸哥在哪里，让我不要着急……”

　　“不知道景炎哥找到司宸哥了没有，应该找到了吧……但是司宸哥就是输给景炎哥的啊，景炎哥找过去会不会让司宸哥更别扭……”

　　“所以你在吃醋是吗？嫉妒景炎可以找到司宸？”泰伦·加比问道。

　　“那倒不是。”单梁否认道，“我只是不希望两个哥哥之间产生什么隔阂，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都很优秀，但是从不骄傲。可能因为他们两个太优秀了吧，所以系统每次都把他们安排在对立面。虽然那天我还理直气壮地对姚谦厉说他们不管是对手还是队友都是在并肩作战，但我还是觉得系统的分配太残忍了。因为我知道，他们两个非常非常希望能够一起表演。”

　　“不过其实我又觉得很羡慕。”单梁说到这里垂下眼帘，“身边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泰伦·加比试探着说道，“那些让你觉得羡慕的事，我都可以陪你去做。”

　　泰伦·加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件，递给单梁：“这个送给你，希望你的心情能变得好一点。”

　　单梁接过挂件，那是一个不足手掌大的月亮，捏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单梁看着挂件觉得有些眼熟：“这个是那天……”

　　“嗯，娃娃机里抓的。”泰伦·加比承认道，“我留了一个。”

　　单梁握着小月亮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又转头看了泰伦·加比很久。

　　泰伦·加比被看得有些心虚：“你不喜欢吗？还是……”

　　“都说欧洲人很浪漫。”单梁打断泰伦·加比，“你为什么不？”

　　泰伦·加比愣了一下，抬手抓了抓鬓角，然后像是放弃了挣扎，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看起来有些笨。”

　　单梁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一点，他指了指泰伦·加比的肩膀，说：“这里，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没等泰伦·加比给出反应，单梁就自顾自倾身，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艾德·特里的肩很宽，他把身体朝单梁那边微微倾斜，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一点。

　　我好像在追星星的途中，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月亮。单梁想。

　　公演礼堂的门口闪过两道阴影，原本说想要再看看舞台的人此时默默退了出去。

　　“好像看到了更令人惊讶的秘密。”景炎说。

　　司宸摆摆手：“泰伦这家伙倒是有心了，小善良的心态要是崩了的话，我是有责任的。”

　　“走吧。”司宸又说，“我们去构思一下最后一场比赛的双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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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怕太负责任的人，因为他随时会牺牲。——薛之谦《方圆几里》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蔡旻佑《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