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大结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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泖珄再一次从佛龛下只有半人高的墙洞中钻出，锦裁在前面掀起织锦，白色的光从缝隙里射进来，随着缝隙的加大，白光也照亮了泖珄的整个脸。
泖珄回头看去，织锦已经停止了晃动，这里又恢复成一个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佛殿。泖珄想，如果不是锦裁，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里的秘密。他向上看去，视线落在悲天悯人的佛像之上。
你呢，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在你佛光普照之下的罪恶。是你闭上了眼，所以看不见。还是不愿看，所以闭上了眼。
雪不知何时下大了，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世间万物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氍毹。月光投射在雪面上，冰凉地仿佛刀锋发出的冷光。
“看什么？”泖珄随着锦裁走出殿宇，他们立在廊庑之下，眼前是满目苍凉。
锦裁盯着雪花出神，她的视线随着雪花的降落落在地上，她缓慢地看遍整个院落，随后笑了。
“看这里，”锦裁伸手指向一处，漫不经心地好像只是随意一指，随后手指又动了一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锦裁几乎将整个院落指了一遍，“到处都是，你想看哪里？”锦裁悄然一笑，她歪了歪头，指向院角的一颗大树，“那里怎么样？阿离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泖珄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他凌空劈出一掌，积雪随风而散，露出黑色的土地。飞雪散尽，泖珄一眼就看出这片地上有被新鲜挖掘过的痕迹。他二话不说，再次举起手。
“住手！”
泖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后，她应该是已经就寝了，来不及换宫袍，穿着睡袍神色匆忙地赶进来。没有半点珠翠装饰的发间，隐隐见到白色，不知是沾在其间的雪，还是白了的发。卸了盛装的脸庞依旧美丽，却掩盖不住衰老，这样一看，太后和牢中的郡主更像了。
原来在睡梦之中，太后依旧是保持郡主的模样。原来这二十多年，太后真正的面容从未见过天日。泖珄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她和郡主哪个更可悲。
“泖珄，住手。”
普慧禅师也来了，他跟在太后身后。而他的身后，跟着平畴君。锦裁突然像是回到了那一天，平畴君匆匆忙忙来找太后，随后她看见太后进了这里，然后有匆匆离开。
事发了，阿离一定有动作了，她想。
那天送走阿离之后，她就偷偷查看过，她知道阿离发现了。她耐心地等待，终于等到了。她想象阿离会怎么做，想象真相大白以后，皇帝会怎么处置那个女人，那个魔鬼。
凌迟？车裂？腰斩？最好每样都来一遍。
她兴奋地一个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的夜宴上，她控制不住地去看阿离。期待着，以至于差点忘了偷偷去放太子出来。她告诉了太子整个故事，把他藏到平畴君的车辇下。她嘱咐太子跟着他们的车逃出皇宫，回西厥去，然后想办法把真相告诉皇帝。
皇位还是你的，她对太子说，皇帝绝不会容忍月泉国的余孽的。
那一晚，是这二十多年以来，她睡得最香甜的一晚。她甚至在睡梦中笑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在黑夜中睁着眼，等待黎明的到来。她终于要等到她的光明了。
但她没有想到，打击接踵而至。她从那个女人和魔鬼那里学会了预留后路，所以她埋下了阿离和太子两条线。她以为万无一失，谁知……
第二日一早，她就听到太子行刺，被瑛王斩杀的消息。她气得发狂，那个蠢货，枉她千叮咛万嘱咐，竟然选择行刺。如果此刻太子在她面前，她也许会拿起刀扎上去。
然而，还没等她消化这个消息，致命的打击来了。她看见阿离被抓进来，关进了秘牢。
一败涂地，她的两个布局都成了死棋。
锦裁又想起那一夜，她准备好了毒药，打算带着郡主一起离开，这次，郡主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她带着必死的决心踏进秘牢，却看见郡主和阿离隔栏而对，郡主抱着阿离，他们在木栅的间隙中额头顶着额头。
锦裁发誓，她看到郡主眼中闪动的爱，那是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这二十多年来，她再也未能在郡主眼中看到过的东西，这一幕，成为了锦裁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幕。
她不知道郡主会什么会对阿离产生这种感情，她甚至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孩子一眼。在她昏迷的时候，普慧禅师就抱走了平畴君，而郡主醒来之后，也没有提过孩子。她一直以为，也许是因为太痛苦，所以郡主选择遗忘这段记忆。可当她看到郡主的眼神，她就知道错了，郡主从来不曾遗忘。或许曾经遗忘，但刻在骨血里的本能，却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
她下不去手了，即使她知道，她不下手，她们的结局还是一样的，只是会死得更痛苦。但她下不去手，明知绝望，明知痛苦，她依旧决定把这煎熬痛彻的人生再延长一会儿。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锦裁笑着隐入阴影之中，刚才她没有跟着泖珄过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真想笑出声来，哪怕被发现也无所谓。那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把人命当成草芥的魔鬼，原来他也会有这种惊慌失措，气急败坏的嘴脸。
原来，还是让她等到了。
“泖珄，住手。”
普慧禅师高声喊道，泖珄在雪中凝望着他们。雪花像是他们之间的隔帘，让彼此的身型变得模糊。但泖珄的面庞却异常清晰，太后和普慧禅师都清楚地看到，泖珄在她们的呼喝声之中，一掌拍了下去。
泥土四溅。
地下埋葬的秘密无处遁形。
泖珄看着手中的头颅，额心的月牙像是裂开的嘴，在他眼中变成一个怪异的笑脸。
阿离无缘无故离开的那几天到底去了哪里，他查到了什么。
泖珄接二连三地挥掌，一个又一个的头颅露了出来，一张张怪异的嘴向泖珄扑来，似乎要吞没他。
阿离那天回来，说有事要和他说。他想说什么，是不是要告诉他真相。可他却把他气走了，他走了之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阿离回来之后的异常不是他的错觉。那时，阿离是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带着这个秘密。
“哥哥，你现在高兴吗？”那时的阿离这样问道。
“高兴啊，当然高兴。”泖珄是这样回答的。
然后阿离说了什么？
“高兴就好。”阿离摸上泖珄的脸颊，“你高兴就好。”
普慧禅师看不下去了，他飞身跃起阻止泖珄的举动。禅杖上的十二锡环铃当作响，泖珄一把将手中的头颅朝禅师砸去。禅师侧身接住头颅，就是这眨眼的停顿，泖珄从禅师身侧飞过，直扑平畴君而去。
平畴君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可泖珄的目标并不是他，平畴君只听铮的一生，手中的剑已经到了泖珄手中。
泖珄飞出三丈开外，横刀架在脖子上，普慧禅师僵住，一手禅杖，一手头颅，不敢再动。
“告诉我真相。”
泖珄在雪中开口，似乎想和这个寒冷的冬夜比拼谁能更冷。禅师和太后互相看去，可他们还来不及交换眼神，就又听到了泖珄的声音。
“我是说真相，别再编谎话。”泖珄看着他们，不带一丝感情。“我是月泉国最后的血脉，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说一句谎话，我就让月泉国不再有血脉。”
普慧禅师仿佛看到那个叫他师父的小和尚净明渐渐离他远去，头也不回。
“告诉他。”
太后终于开口了，她抹掉了脸上的易容。泖珄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一张和他能从很多细节处找出相象的脸。
“告诉他。”太后二十多来年，第一次用自己的本来面貌说，“告诉他他的国家，人民和宗族遭受了什么。告诉他为了这一天，我们付出了什么。”
普慧禅师又做了一次诉说者，他上次和阿离说过一次，已经驾轻就熟。但这次和那次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曾经对阿离说，整个事情中，最不可控的就是阿离。
其实并不是，最不可控的是泖珄。他们有很多办法对付阿离，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付泖珄。只要泖珄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王室血脉，他们就没有筹码。
如果塔没有倒，泖珄一直跟着他长大，那他有百分百的信心能让泖珄听话。可是塔倒了，泖珄有整整十年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这十年的真空，让他不再那么有信心。
所以他们把一切都瞒着泖珄，只有泖珄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在泖珄心中，他们还是有生身之恩的慈母和养育之恩的师父，他才会听话。而一旦他知道了真相，他不知道泖珄会怎么做，一点都不知道。
普慧禅师发现，这十年造成的空白比他想象得还大，尤其是泖珄还遇上了阿离。他的直觉告诉他，有阿离在，他就无法完全控制住泖珄。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为了阿离，泖珄毫不犹豫地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惜用他们最惧怕的来威胁他。至少在这一刻，他，公主，月泉国，都被排在了阿离之后。
真相终于一点一点显露在泖珄的面前，来之前平畴君疯狂的叫喊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去呀，去了就能找到阿离了。还能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你要去吗。你会知道这世上最残忍最肮脏的事，你的身世，你的人生，你的一切都会被颠覆，你还要去吗？你还要找阿离吗？’
泖珄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他从没有存在与这个世上过，他是罪恶的源泉，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好了，都告诉你了，你要怎么做？”太后冷酷地看着泖珄，“要死吗？让我月泉国灭族？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下阿离那个祸患？”
泖珄瞬间瞪大眼睛，他看向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看向他，可他们之间一丝温暖都没有。
“你要是敢死，我就让阿离生不如死。我会每天折磨他，折磨到就算你下到十八层地狱，都会后悔把他留在这个世上。”
“我给你两条路，”太后对泖珄说，“同归于尽，杀了阿离，你就不用担心他被我折磨了。”
“我也可以杀了你，你们。”泖珄用最冷酷的声线说出最残酷的话。
“你不可以，”太后竟然笑了，“那个贱人不会没有告诉你，这二十多年我是用什么来控制她的吧。没有我的解药，一样生不如死。”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阿离毒发的样子的。”太后的笑容越来越残酷，“到时候，你会后悔没有杀了他。”
泖珄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这个把他生出来，又把他推上皇位的女人，如今又把他推上了万丈悬崖。泖珄仿佛看到她伸出手，下一刻，就要把他推下去。
太后真的伸出了手，她慢慢走近泖珄，笑容也变了颜色，温柔地如同三月的春风。她没有推泖珄，而是摸上了他的脸。
“想让阿离好好活下去吗，那就照我说的做。”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大结局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