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72、第 72 章

　　才刚初冬，北戎便已白雪飘飘。
　　呼延卓儿一进门，见楚静敏端坐内堂，便赶紧大呼：“爱妻，可冷死我了，快让我抱抱。”
　　楚静敏不为所动。
　　呼延卓儿哈哈一笑，说道：“伺候的人呢，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对了，今天你猜我听到了什么，过几天要冬猎了，到时候看我给你们猎一头熊……屋里怎么这么冷，火盆呢？人都哪去了？”
　　他上前，走近内室，见楚静敏静静坐在那里，眼眶一片通红，一下子就急了，抓住她的手：“怎么啦这是，是谁欺负你了？”
　　楚静敏冷哼一声，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说道：“人都被我喝退了，太子，你先喝口水，热热身。”
　　“这，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是不是那群人又为难你了，你说说都有谁，我去帮你找场子。”见楚静敏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有些焦急，却听楚静敏淡淡出声：“你们要打大楚？”
　　呼延卓儿心中一咯噔，今天他上朝便是与王上商议攻打事宜，对于前线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是这些他都有交代下人，瞒得好好的，怎么还是让她知道了呢？
　　想到这，他讪讪一笑，说道：“怎么可能，我娶了你，大楚就是我亲家，我怎么可能去攻打我的亲家呢？”
　　“哼，你们的计谋，我都知道了，你休要抵赖。”楚静敏也不与他争辩，只将茶水推过去，说道：“你不冷吗？”
　　“敏儿……”
　　“太子，喝了这杯水，我再听你解释。”
　　——哐啷！！！
　　呼延卓儿将桌上的茶水全部扫落在地，他盯着楚静敏的眼睛，慌乱无比，说道：“敏儿，你，你不要逼我，你就当做不知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对吧？”
　　“哈哈哈……”楚静敏大笑起来，眼底闪现着泪花，她说：“你要去攻打我的国家，却要我当做不知道？我的好太子啊，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六年感情了，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我是北戎太子，这是我的使命。”呼延卓儿眼底满是痛苦，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结巴，他说道：“敏儿，我保证，一定护住两位小舅子的身家性命，保证他们后半辈子都安享荣华的，你信我。”
　　“六年感情？”楚静敏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对啊，一眨眼都六年了，这些年，我每天讨好你，奉承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原来不过只换来六年和平而已。”
　　呼延卓儿脸色都白了，他看着楚静敏，眼底满是惊愕。
　　“我本来想，毒死你算了，可惜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呼延卓儿看到地板竟被腐蚀出一道痕迹，赫然是被剧毒之物所致。
　　——是那杯水！！！
　　他想起方才楚静敏几次诱他喝水，心中一怒，当即抬起手想打她。可是看着她的脸，那张陪伴了几千个日日月月的脸，想起过往欢乐的时光，他却不忍心下手，手高高扬起，又慢慢落下，哭了出来：
　　“敏儿，我知道逼你和亲，你心中对我有怨，我理解的，所以我会加倍对你好的，你，你不要这样，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对了，还有宁儿，我们还有宁儿，就算你恨我，我可以少出现在你面前，但是你为了宁儿，为了宁儿……”
　　“宁儿吗？那不是吗？你去看看啊。”
　　呼延卓儿脸色终于大变，他看着床上安静睡着的小世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这么冷的天气，他是怎么睡得这么熟的？熟到连父母争吵都听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浑身颤抖起来，急忙奔到床边，轻轻喊道：“宁儿，好宁儿，阿爹回来了……起来看看爹爹啊……”
　　见孩子全无反应，像是印证了什么，他内心慌乱，赶紧掀开被子，伏低下去，耳朵贴着孩子的胸膛——
　　什么都没有，那颗小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耳边只有一片死寂。
　　——啪！！！
　　呼延卓儿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楚静敏打翻在地，他跪倒在地，整个人完全奔溃：“毒妇！连亲生子都下手！”
　　“哈哈哈，呼延家族所有后辈活不过三岁，你早该想到的。逢场作戏这么多年，能看到你绝望的表情，算赚到了。噗——”
　　突然，楚静敏吐出一口血，呼延卓儿大惊，来不及细思，便连滚带爬到她身边，抱着她高喊：“敏儿，你怎么啦？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你喝了那水？”
　　“关在这里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太子，黄泉路下，我在等你。”
　　“敏儿——”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引来许多人，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北戎的太子妃和小世子，薨卒，却不知，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有一道悲沧的身影同样注视着这边，他用极大的意志力，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后，便离开了太子府，游荡许久后，终于趁人不注意掘坟起墓，将小世子的尸身盗走。
　　***
　　卫蕴之听完后，问他：“那个时候，你一直都在看着吗？”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卫蕴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经历过生离死别，那种滋味他最能懂。但是那个时候，他能发泄，能愤怒，而十八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将所有的悲愤都克制住。
　　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纵使有同样的遭遇，他也无法代替他去直视这些，最终，他拍拍他肩膀：“节哀。”
　　十八苦笑一声，哑着声音，说道：“公主心怀天下，我自然是支持她的。”
　　“那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马，我需要一匹好马。”
　　“好，你先去休息，明天，我保证给你一匹好马。”卫蕴之拍拍胸膛，将人安排下去后，又快速写了一封信，传回京城。
　　看着信鹰越飞越远，他已经能想到林渊看到信后的心情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随着信鹰一路南下，将他抱在怀里安慰。
　　***
　　春回大地，京城却还是被皑皑白雪覆盖，满城高台林立，与白雪相交映，显得肃然又庄严。
　　林渊看着自远而近的信鹰，嘴角微微勾起。一想到这个时候朝堂已散，又到了跟楚承德碰头的时候，他怀着雀跃的心情，快步走到御书房，没想到本该散去的百官却都汇聚在此。
　　他微微一闪身，便躲在房梁上，见楚承德竟跌坐在地，心中蓦然一紧。
　　“圣上息怒，方才臣下不该与丁大人争执，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万万不可动怒。”
　　林渊暗想，以楚承德的实力，这朝中百官当无人能伤他才对，且见他皇兄虽然脸色惨淡，但是气色却不像是受到伤害的样子，便蹲在房梁上，继续观察。
　　“圣上，我之前说话是过分了点，不该指责丁大人，还望圣上能和气静心……不知道圣上方才边关信函所述何事，竟能让圣上如此动怒？”国舅罗和通自上次后，便每天准时上朝，楚承德劝了几次都劝不过他，便顺了他的意。此时听罗和通说话，楚承德抬眸，眼底一片通红。他死死盯着罗和通，声音因为压抑带着一丝沙哑：“长公主，没了。”
　　——轰！！！
　　像是一道惊雷炸在耳边，林渊睁大了眼睛，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看着楚承德，不经意间，两人视线对上，就见楚承德痛苦地闭上眼眸，对他微微点头。
　　林渊只觉得心里空了一片，完全不相信这个消息。他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切，想要楚承德告诉他“这是假的”，皇姐还在北戎那边等着他们迎接回来，偏偏时机不对，他只能躲在房梁上，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此时他情绪大乱，气息也跟着外泄了几分，幸好此时其余人都慌乱无比，全部跪倒在地，膝盖触地的声响将他的气息盖住了，这才没被发现。
　　“长公主！长公主怎么会？”众人还想问些什么，却见楚承德无力摆摆手，制止住所有问询，将他们全部遣走。大家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到帝王面前碍眼，纵使心中多有疑问，也便都退下了。
　　“皇兄。”林渊跳下来，看着楚承德，低声道：“皇姐她……”
　　两兄弟对视许久，楚承德站起来，走到林渊面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我只剩你了，小渊……”
　　“怎么去世的？”林渊满脸哀痛，压抑着哭声，低声问道。
　　楚承德将信函交给他，看完后，林渊黯然不语，许久他才慢慢说道：“我们早该接她回来的。”
　　“小渊，皇姐是为了我们，她本可以回来的。”
　　林渊痛苦的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楚静敏的身影，依旧是那么的鲜活，正笑吟吟看着他们练武。但是一睁开眼睛，什么都没了，他的姐姐，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甚至，他们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这，林渊心中痛极，满腔的哀伤化为最浓烈的仇恨，他眼中迸发出凌厉的杀意。
　　半饷，他用极强的意志力，将恨意压回心底，说道：“宁儿以后就放在我名下，他会是大楚的世子。”
　　“好。”楚承德点头：“明天我会宣告出去，落实宁儿的身份。只是，皇姐的死讯，不能那么快公布。”
　　“我知。”
　　亲人的逝世，像是在一把利剑在他们心中狠狠刺了进去，两人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彼此舔舐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