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71、第 71 章

　　“元帅已经松口风了，明日我就安排你南下，我看你今晚你就暂居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卫蕴之将他带到居所，看他满脸倦色，忙倒了水。
　　“谢谢王妃。”
　　——噗！！！
　　卫蕴之一口水喷出，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叫我什么？”
　　十八将小世子放在床上，又再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跟卫蕴之说话：“王妃啊。前段时间跟听雨阁的人交换情报，大家都在说，也都知道殿下有伴侣了。那天公主很开心。”
　　“公主……”卫蕴之心中有些遗憾，他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传奇的女子了，他闷声问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卫蕴之心想，这个公主一定是个温柔善良、机敏多智的女子，她的一生精彩绝伦，为世人所传颂，但是十八却说：“公主是个可怜人。”
　　“公主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她是姐姐，是公主，是母亲，但唯独不是楚静敏。”
　　“这是她说的？”
　　“不是，她什么都不曾说，但是我全看到了。王妃，公主虽然在敌国，却一直都关注这边，那天听闻殿下也来了边关，她整个人就变了，后来她跟我说，大战已经无可避免了，叫我早做准备。”
　　随着十八的讲述，卫蕴之慢慢了解了这位绝代公主的生平。
　　众所周知，六年前大楚长公主和亲北戎太子呼延卓儿，本以为这公主作为大楚送来的人质，应当没什么地位的，就连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性子向来温和，从不争抢什么，平常就缩在府邸里弄花绣工，全然不理会外事，让许多看她笑话的人都没了兴趣，久而久之就不再关注她了。
　　却不曾想，呼延卓儿就喜欢她这点，直言“北戎女人泼辣艳丽，却易耗心神，远不如家里娇花可人”，自此之后身边只她一人相伴，再无其他美妾艳奴入府。
　　楚静敏无权无势，能在后宫护着两位弟弟长大，心思不可谓不灵巧。她微微一笑，乖乖跟在呼延卓儿身边，当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为了不让两国的纷争影响到夫妻之情，呼延卓儿每次回去都绝口不谈公事，只享受天伦之乐，楚静敏也乐意配合他，两人日子过得倒算是美满，这六年间曾育有两子，替呼延家族延续了血脉，连北戎王都对她颇为赞赏。
　　只是呼延家族早年被人诅咒，所有新生血脉全活不过三岁，在长子夭折后，北戎皇室就格外宠溺次子呼延宁，只期望这个小祖宗能挺过三岁劫难，顺利长大。
　　***
　　“十八，最近可有消息？”凌晨时分，屋外便传来麻雀啄食的声音。楚静敏从梦中惊醒，见呼延卓儿还在呼呼大睡，便起身到了外室，坐在窗户边，轻声问道。
　　楚静敏身边有好几个暗卫跟随，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北戎话却学得乱七八糟的，带着严重的大楚口音。楚静敏不敢让他们出现在明处，只安排他们打听情报，与潜伏在北戎的听雨阁接触。
　　“公主，王爷到边关了。”
　　“什么？小渊来了？”楚静敏心头一颤，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声响惊动了内室，她赶紧走进去，见呼延卓儿已被惊醒，醉眼朦胧问她：“为何不睡？”
　　楚静敏掩着嘴，娇笑：“我换个安魂香。”
　　“这种事叫内侍去做就好，何劳你动手？”
　　楚静敏却说：“这种小事何须叫人，妻子给丈夫点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呼延卓儿握着她的手，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快去吧，早点换好早点睡觉，这大冷天的，别冻坏我的心肝宝贝了。”
　　楚静敏轻轻一笑，当真换上了安魂香，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走到内室，轻轻呼唤：“夫君，夫君……你睡了吗？”
　　见呼延卓儿没有回应，她又等了好一会儿，唤道：“夫君，你睡着了吗？那我挠你痒痒啦。”
　　见呼延卓儿依旧没有回应，楚静敏这才放心下来，赶紧披上衣服，走到窗边，轻轻弹了几下，没一会儿，窗户打开了一条细缝，她顺着烛光往上望，一道黑影贴着屋檐，瞬间与她视线对上。
　　“公主。”
　　“十八。”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楚静敏微微一笑，问道：“小渊到边关了吗？”
　　“是的，昨晚才收到消息。”
　　楚静敏低头沉吟片刻，方道：“嗯，我知道了。”
　　“公主……”
　　见十八脸上满是不舍，楚静敏心蓦然一软，柔声说道：“十八，你先去休息吧，别冻坏了。”
　　***
　　第二天，呼延卓儿才刚醒来，楚静敏便笑语吟吟上前，问他：“夫君，昨晚睡得可好？”
　　呼延卓儿满心欢喜，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感受温香满怀后，心满意足说道：“有爱妻的关怀，为夫怎么会睡不好呢？说来还是爱妻的功劳，换了那香后，我这一夜安眠无梦，现在精神是好极了。”
　　楚静敏点点头，笑道：“你好啊，我就好。夫君，该起身了。”
　　“我不，我再睡一会儿。”
　　“真的不起？”
　　“我还没醒，我不起。”
　　见呼延卓儿赖在床上，楚静敏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呼延卓儿心生不妙，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楚静敏躲开他的钳制，对外高喊：“来人，把世子抱过来。”
　　“我的好敏儿啊，你这是……”呼延卓儿赶紧起身，上前捂住她的嘴：“敏儿，你就饶了我吧，干啥把小祖宗叫过来，上次我跟你亲热，被小祖宗看到了，还以为我打你，半个月没理我。”
　　“哼，谁让你懒。”说罢，她招呼内侍更衣，边说道：“眼看宁儿就要三岁了，想来那一劫是化解了，我今天要带着宁儿去还愿，午膳就在寺庙吃了。”
　　“是要还愿。如果没有那和尚支招，前几个月宁儿差点就没挺过来。”两人想起早夭的长子，眼眶瞬间一红。呼延卓儿将人搂在怀里，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这个诅咒，安儿也不会……”
　　“……”楚静敏轻轻拭去眼泪，说道：“都过去了。”
　　呼延卓儿见她面色不虞，便扯开话题：“那今天玩的开心点，记得替我向那和尚问好，我争取今晚会早点回来陪你。”
　　“好。”
　　两人轻声说着小话，门外传来敲门声，楚静敏横了呼延卓儿一眼，笑道：“肯定是宁儿。”
　　说罢，她上前开了门，门口果然站着个小小的人儿。楚静敏将人抱起，说道：“宁儿起这么早啊。”
　　“阿娘，我们赶紧去吧。”
　　小世子奶音还未消，话音软糯可爱，着实招人疼，楚静敏将他抱进屋，逗他：“去哪啊？”
　　呼延宁一听，急了，说道：“阿娘，今天要去拜拜。”
　　呼延卓儿换好衣服，上前接过孩子，放在手里颠了颠，笑呵呵说道：“宁儿又重了，就要成小熊了。”
　　“宁儿不重。”
　　“还不重啊，都重死了。宁儿今天跟阿娘出去玩，要自己走路，别总是要你阿娘抱，这都多重啦……哎呀，你干什么？”
　　楚静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不然以后就不长了。”
　　“笑话，我呼延卓儿的儿子，自然会长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们那套说法，在这里行不通的，对不对啊宁儿？”
　　呼延宁被他举得高高的，哈哈大笑：“飞咯飞咯，阿爹我要飞咯。”
　　“好了不要闹了，宁儿还没用膳吧，不能这么闹。”
　　呼延卓儿说：“你们先去吃，我先去阿爹那里。”
　　“不吃了再走？”
　　“早点去，今晚我早点回来。”
　　楚静敏摇摇头，笑道：“我送你吧。”
　　“今天怎么这么好啊，还送夫君。”
　　话没说完，便被楚静敏一拳捶在手臂上，痛得他惨叫大喊：“谋杀亲夫啊。”
　　呼延宁在一边看得哈哈大笑，一边说：“阿爹你又骗人了。”
　　“臭小子，又拆穿我。”呼延卓儿直接将他抱起，跟楚静敏一起慢慢走出，临走前叮嘱：“最近有些不太平，出门要带多人马。”
　　“嗯。”

　　楚静敏带着众人来到城外寺庙，先跪拜还愿，又默念了经文，这才被一僧人引进内堂。
　　“主持，我是来赴约的。”
　　那主持见了他，神情微变，摇着头说道：“公主金枝玉叶，身后无数人都在关心，且望保护自己，不要让身边的人伤心。”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楚静敏咬着唇，说道：“主持既然喊我公主，那我自然就是公主。”
　　“哎……”
　　周围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那主持却幽幽叹了口气，走到佛像前，从供桌上拿起一黑木匣子，说道：“这个护身符已经焚拜九九八十一天，只需贴身收藏，便能护小世子平安长大。”
　　楚静敏微微点头，上前接过，她身边却走出一女子，直直越过她，自顾自接过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见里面只有一张黄符纸，这才退了下去。
　　对于她的失礼，楚静敏浑然不在意，她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张符纸，浑身都在颤抖。
　　身边服侍的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一时间，大堂上所有人都盯着她。楚静敏心一沉，脸上却扬起了笑，问道：“主持，这个真的能保佑我儿平安喜乐，不受诅咒之苦？”
　　这话一出，其余人皆后退一步，站立在她身后，仿佛方才围拢之态从未出现一般。
　　毕竟是北戎王特地派遣，负责她安危的人，平素就监管她一举一动，连呼延卓儿抗议了无数次都不能赶走他们，最后也只能无奈认命。楚静敏自然不敢托大，以为自己公主的身份能震慑他们，便赶紧顺了个台阶。
　　那主持倒是淡定，对着一切熟视无睹，淡笑点头。楚静敏眼里绽放出耀眼的光亮，她吩咐人将护身符给小世子戴上，转身便对着身后众人说道：“呼延家族后代活不过三岁的恶咒，必定因为我儿而破。”
　　“天佑呼延，天佑大荣。”
　　所有人都跪下来，高声大喊。楚静敏看了那主持一眼，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汇聚，默默点了头，她便带着小世子走出，身后依旧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
　　直到黄昏，楚静敏才回到府中，遣退了侍从后，她将呼延宁身上的黄符拿出，浸泡在水杯里。
　　“宁儿渴不渴啊？”
　　“阿娘，我好渴。”
　　“那宁儿把这杯水喝了，就不渴了。”
　　小世子不疑有他，乖乖喝完水，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楚静敏却早有准备，她将其抱起，放在床上。
　　见小世子胸膛不再起伏，楚静敏伸手在他鼻前一探，一丝呼吸也察觉不到，此时她心中有些慌乱，不由后退一步，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回头一看，惨淡一笑：“以后宁儿就交给你了。”
　　“公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十八，我没有办法了，小渊来到边关，这代表什么，你比我清楚，两国之间一旦起战，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那药呢？那药是陛下给你准备的，你给世子用了，你又该怎么办？”十八满心悲痛，他将楚静敏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质问。
　　她伏在他肩膀，将脸埋进去，死死压抑着情绪。说：“带着小孩比带着大人方便，况且，我已经走不掉了。”
　　“那，我呢？”十八紧紧搂着怀中人，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肌肉紧绷，将衣服绷起了一道弧线，他喉咙里因为悲痛发出了如野兽般的嘶吼。
　　然而在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却本能放松了力度，恐唐突了怀中佳人，他绝望道：“王爷来信说已经在准备了，到时候就会接你回去，你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带你走，求你了……”
　　“来得及吗？”楚静敏摇摇头，坚决说道：“不，来不及了，我不能跑，带着我，你连城门都出不去……十八，十八，十八郎，我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笑柄罢了。只有死在这里，我才是尊贵的公主，而我的皇弟也就不用投鼠忌器，还有也能让边关的将士知道，大楚的公主，在看着他们，我死了，比活着有用。”
　　她从怀里睁开，看着十八，泪眼婆娑：“我不会让宁儿留在这里，可是宁儿这个身份，又如何能平安留在京城？十八郎……”
　　“你既一心求死，我也不独活，公主，小敏，让我陪着你。”
　　“不行，你必须走，只有你才能带走宁儿。此行来这么多暗卫，只有你还在，如果不是有你陪着，我肯定坚持不下来。”
　　楚静敏细细摩挲他的眉眼，将他的样子深深记在心里：“这辈子是我负你，愿来生你我能这再续前缘。”
　　“公主——”
　　“走吧，带着宁儿走吧，十八郎，宁儿以后就拜托你了，这辈子我们有缘无分，下辈子就不要错过了。到时候我不要再投身到皇家，我们就当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好不好？”
　　泪眼朦胧间，十八将那张温婉的脸刻在心里，在恍惚间，十八听到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