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65、第 65 章

　　内堂，果然是拜祭卫昭文。
　　卫蕴之看着神龛上的木像，心情咋喜还悲，百感交集，最后又慢慢沉淀下来，化成一声叹息。
　　他拉着林渊跪下来，默默磕了几个头，心中默念：哥，我来了，对不起，我来迟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在心里埋怨你，可是这几个月，我见到了好多人，也经历了好多事，渐渐的就理解你了，哥，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卫蕴之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继续说道：这是林渊，你肯定很熟了，他对我很好，是舍命相护的那种好，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所以哥哥以后不用担心我的，他们会互相护持的，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只是卫家这一脉的香火注定是要断在我手里了，我知道这个很过分，但是哥哥你要帮我，还请在爹娘面前帮我说说好话，不要怪我。
　　好不容易将心里想说的全部倾述出来，卫蕴之终于心满意足，上了香后，便绕到小庙后面，见后门种着一棵树，上面挂满了木牌，不禁有些惊奇。
　　他在门后随意找了个人，问：“这卫公祠后面怎么种了一棵树啊，还挂了许多木牌？”
　　那人抬头看了一下，说道：“能在这里挂牌啊，真是令人羡慕。这位小郎君，你不知道这棵树吗？这可是姻缘树啊，传说两人只要彼此有情，然后在这里刻下名字挂上去，卫公就会保佑小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小郎君若是有喜欢的，还不早点将人领来挂牌。”
　　所以他那个打了一辈子的光棍的哥哥，现在竟然还能保佑别人的姻缘吗？卫蕴之一脸古怪，他瞄了一眼林渊，与他视线对上后又立马分开，忍着笑，问道：“这个灵验吗？”
　　“灵得很，城里的大姑娘大小伙，哪个不来拜一拜，挂个姻缘牌啊。拜了之后，三年抱俩，恩爱得很呀。”
　　卫蕴之憋笑道谢，拉着林渊立在那树前，摇摇头，满脸不可置信：“啧啧，我哥还能保姻缘？哈哈，保别人跟他一样单身吗？”
　　林渊屈指，在他额头一敲：“不可对你哥不敬。”
　　“哪有？我以前就是这么跟我哥讲话的。”卫蕴之摸摸额头，嘿嘿直笑，说道：“我听说江南也有姻缘树，不过都是用红布写下名字，挂在枝头上，远远望去，像是开满了满树的红花，火红火红一片，特别好看……可没有听说挂木牌的。”
　　说完，他兴致勃勃跃上树，翻看了几个，发现只是削了两木片，简简单单的刻上名字，再用细麻绳栓着，随意往树上一抛就能挂上。
　　他探出头，往下招呼林渊：“我们也来一个吧。”
　　林渊望着他，心中有些惊诧。
　　初雪下了有一会儿了，树枝早就覆盖了浅浅一层雪，微风轻轻吹过便能吹落满树的雪花。但是卫蕴之方才在树上腾挪跳跃，树枝竟是纹丝不动，也不见半点雪花飞落。
　　若说之前，卫蕴之的内力虽然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深厚，但是免不了有些急躁，但是经过几个月的打磨，他心境更为圆满，对内力的掌控亦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他深深看了眼卫蕴之，转头在旁边寻了块木头，掏出那价值万金的匕首，将其削成小圆牌，刻了姓名后往上一抛，问他：“怎样？”
　　卫蕴之盯着那木牌，心中有股暖流突然就迸发出来，像是一把火，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他坐在矮枝上，居高临下看着林渊，笑道：“你这也算是见过家里人了，以后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可不能当一个负心汉哦。”
　　林渊也笑了：“不会。”
　　卫蕴之低下头，慢慢与他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喷洒在对方的脸颊上。卫蕴之说：“我听到了，我哥哥同意你了。”
　　“嗯，我知道。”
　　卫蕴之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像是最虔诚的信徒一般，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喜悦。

　　——啪啪！
　　一阵风吹起，所有木牌都互相敲击作响，两人抬头望去，见挂在最高处的那块属于他俩的木牌正随风轻摇，偶尔撞击在一起，便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你看，哥哥在祝福我们，所以我们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打完仗把敌人赶跑。然后我们就去游历江湖，听说江南景色好，巴蜀的美食也很好，我们全都不要错过了。”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逛去，按照卫蕴之的话说，那是要走遍卫昭文曾经走过的路，好好体验一下他的潇洒人生。
　　“老板，你这里也有卖这个啊。”卫蕴之晃着摊贩上的埙，每一个都轻敲一下，见回响清脆有力，立马竖起大拇指，赞道：“这品质不错，林渊你要不要也买一个，跟我这个配对？”
　　林渊有些为难：“我不会吹埙。”
　　“没事啊，我教你。”卫蕴之冲老板喊道：“有没有曲谱？”
　　“小郎君，有的，看这个，那是好东西啊。”那老板四周看了一下，赶忙低声，从后面抽出一本薄册子，神秘兮兮说道：“这可是小卫将军亲手所作，举世无双啊，只要这个数，就是你的，怎么样？”
　　“小卫将军，五文钱？”卫蕴之赶忙翻开那乐谱，见那鬼斧神工的笔迹，完全认不出来意思，跟他哥苍劲的笔锋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不由嘴角一抽，白了那老板一眼，笑骂他：“就这，还五文？”
　　——呵！
　　那老板脸色一收，将那书夺了回去，没好气说道：“你要就给钱要，不要别乱翻。”
　　“老李头，又骗钱啦，你那破书今天开价多少啊？”周围的商贩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不断打趣，那老李头冷哼一声，高声嚷道：“你们得罪我，小心我不卖你们了。”
　　“哟，还记仇呢，瞧你那损样，不就仗着你会做几个埙嘛。”
　　“去，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老李头转头，又扯出一个笑容，殷勤推销：“看，这个成色内蕴暗华，声音又好听，可是在墨玉城才有的哦，只要这个数，我就忍痛割爱。”
　　“嗯，不错。”卫蕴之摸着下巴，点点头。
　　老李头喜出望外，正想再接再厉拿下生意，卫蕴之却又说：“可是我要白色的，你这里又没有白色的啊。”
　　“白色？不，不是，哪有白色的埙啊，你这不是消遣我吗？”
　　卫蕴之有些遗憾，扭头拉着林渊，闷闷不已：“没有白色的，怎么办？”
　　“没关系，这个就好。”林渊拿起一个黑色的埙递给老板，问：“多少钱？”
　　“啊，这个啊，这个三十文钱就可以了。”老李头看着黑黝黝的埙，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一款，是小卫将军最喜欢的，以前城里吹得最好的就是小卫将军了。”
　　卫蕴之见那埙外观与自己身上这个有点相像，心中偷着乐，又见老李头说起卫昭文，便问：“你们怎么都说是小卫将军啊，也没见你们叫别人是小苏将军、小王将军啊？”
　　“哎，你不知道？”那老板有些惊讶，心中多了个心眼，狐疑的目光扫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俩，见他们眼神清澈，不像坏人，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因为卫将军是小卫将军的父亲啊，当年我还年轻着呢，跟在卫将军保护这里，后来小卫将军也来了，为了区分，就都喊小卫将军。不过，我听说小卫将军的弟弟也来了，这一家真的是天大的好人啊，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喊，小小卫将军，还是别的呢……”
　　林渊见卫蕴之不言不语，便问他：“你爹的事，没人跟你说过吗？”
　　卫蕴之摇摇头，说道：“他们都当我是小孩子，有什么都不告诉我。”
　　林渊沉默片刻，数了三十文递给老李头后，拉着卫蕴之慢慢往前走：“小蕴，你不要想那么多，他们不告诉，是因为他们爱你，怕你背负太多。”
　　“我知道，可是我也是卫家人，我理应知道一切。”
　　林渊“嗯”了一声，说道：“卫将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夹马沟一役中，歼灭南缅数千人，活捉敌方大将。据说当年我外公很器重他，还想撮合他与我娘在一起呢。”
　　“我爹？和你娘？”卫蕴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一阵后怕：“还好没成功，不然就没有我们了。”
　　林渊失笑，说道：“你爹嫌弃我娘年纪太小了，所以就没有下文。听说，那时候很多人都笑话卫将军，说他傻，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结果有一天，他带领军队巡逻边境的时候，遭遇了埋伏，危难之际，你娘带着人出现，救了卫将军。”
　　然后便是美救英雄，英雄死缠烂打，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了。卫蕴之听得出了神，喃喃道：“我娘，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我以为……”
　　“你娘是边关出了名的母大虫，谁也不敢招惹她，谁不知道大漠深处杨家堡的掌舵人杨风呢。当时你娘救了你爹后，你爹对你娘一见钟情，一等安顿下来就去求亲，所有人都惊呆了，更加觉得他是个傻的，凭他的地位要什么温柔的女子要不到，结果要一个力能扛鼎的母老虎。”
　　“哼，敢这么说我娘，我看他们是欠打！”卫蕴之气得牙痒痒，恶狠狠问他：“是谁这么说我娘的，我去套麻袋，叫他多嘴。”
　　“我舅舅。”林渊诚实回答。
　　“哦。”
　　卫蕴之立马不敢造次了，眼睛滴溜溜看着别处，林渊轻轻笑了，捏着他的后颈，说道：“放心，我不告状。”
　　“林渊哥哥，你真好。”卫蕴之放下心来，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追问：“那后来呢，我娘就这么答应我爹了？”
　　“嗯，据说你娘将所有说闲话的人都打趴下了，打完后就嫁给了你爹，而墨玉城，就是当年的杨家堡，这里，就是你娘的故乡。”
　　卫蕴之又惊又喜，难怪他会觉得这座城池让他留恋，原来这竟是他娘的故乡。
　　“这里的人不喜欢中原那套丝竹弦乐，却都喜欢吹埙。当初在京城里面，唯一一个吹埙的将军就是你父亲，还被人嘲笑了，传进了宫里。所以我猜测，你这个埙应该是你父母的信物，后来交给你哥哥，你哥哥又交给你了。”
　　卫蕴之取下腰间的埙，与林渊手里的那块放在一起，有些纳闷：“为哈要嘲笑我爹，都吃饱了撑的吗？”
　　林渊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庸俗，自觉高高在上，一昧追求清雅，所以埙配不上他们的品味吧。”
　　“哼！”
　　“别气了，你还听不听啦？”
　　“听！”
　　林渊低笑一声，继续说道：“你爹手掌兵权，那群人私底下嘲笑他，说他一辈子只有你娘一人，没出息。但是你娘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你爹对她是有求必应，哪怕被人说惧内，依旧乐此不疲吹埙给她听，京城里许多女眷都很羡慕你娘。”
　　“我爹娘的感情，自然是极好的。”卫蕴之想了一会儿，眼睛微微一转，话音立马跟着转了：“你也可以吹埙给我听，你想不想学？”
　　“好，你教我，以后我坐在金銮殿屋顶上，当着满朝文武吹给你听。”
　　“哈哈哈，好，气死那群长舌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