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59、第 59 章

　　“哦，你知道我？”那男人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他，又向卫管家点头示意：“许久未见了。”
　　当年一道圣旨，本该驻守边关的卫建业被迫迁回京城，当他携带一家老小回京的时候，傅如君特地带着两位皇子在城门口迎接，卫管家正好也在随行人群中，也算是打了个照面。
　　故而见这男子说话，他也不吃惊，只淡淡说道：“一晃都过去十六年了，没想到圣上还记得我。”
　　——竟然是楚承德！
　　“母后曾说，卫将军乃国之栋梁，亦是我傅家一脉最得力的手下，知道卫先生也并不稀奇。”他将视线一偏，看着卫家列代先祖的牌位，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淡了几分，“况且，有个人经常跟我炫耀他的弟弟和叔叔，久而久之，我记性就算再不好，也不会不知道你们了。”
　　“哥哥——”卫蕴之眼眶一红，哀求道：“圣上你与我哥哥很熟？可否讲一下他这些年的经历？”
　　“哎，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些肯定要跟你讲的。”楚承德思绪慢慢飘远，感慨道：“八年前，你哥突然出现在边关战场上，混在士兵群中驻守，没多久就被发现。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哥跟你父亲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当时镇国将军还以为是卫将军重生，欣喜若狂，却没想到竟是卫家一脉的后人，你们都还活着，这也许是当初在那场浩劫中唯一的恩赐了。”
　　楚承德见他俩听得出神，心中亦是感慨良多，他的父亲为了党同伐异，在位期间大肆杀戮武将忠臣，含屈而死的何止千百？但是老天有眼，终究还是有人逃过一劫，顺利长大，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他继续说道：“后来你哥屡建奇功，多次击败北戎的进攻，很受爱戴，名声自然也传到京城了，我那好父亲啊，一道圣旨，就把你哥叫来京城了。”

　　“后来呢？”卫蕴之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担心那狗皇帝对他哥不利，赶紧惊呼出声。
　　“好笑啊，这些年的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也消磨了他的意志，他早已不记得卫将军了，更别说你哥了，匆忙会见后，他就将你哥抛诸脑后，反而成全了我和你哥的友谊。毕竟边关统领，也就是当今元帅是我舅舅，而镇国大将军，却是我的外公。”
　　楚承德这话透着隐隐的自豪，显然，这两个男人的伟岸光辉，在他心中是无人可比。
　　“不过，那个人没上心，我却跟你哥交上朋友，我俩算是臭味相投吧，关系还很不错。再后来，后宫生变，他一直帮我稳定局势，直到我站稳了脚跟，他才带兵出征，这一去就是两年，最后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的噩耗。”
　　捷报传来，满朝文武个个红光满面，皆向楚承德称贺，却谁都没发现，他看着前线战报最后的一行字，满心的悲怆。
　　——他的挚友，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上了。
　　“北戎——”卫蕴之咬牙切齿，他上前请命：“圣上，我要出征。”
　　“你为何……”楚承德并不赞同：“你哥曾说过，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踏上这条路，我不会答应的。”
　　“你阻止不了我的，圣上，征战沙场，护卫山河，是每个卫家人的责任。”他转身，大踏步上前，将供奉在灵堂的山河剑拿起，往后一抛，楚承德下意识接过。
　　卫蕴之转身，看着他，坚定说道：“这把剑，是祖辈世代相传的，原来叫“镇山河”，后来改‘山河剑’。圣上，此剑象征我卫家祖祖辈辈的使命，若我有一丝退缩，便不是卫家的好儿郎。”
　　“真的是，卫家的男人啊，果然……”楚承德失笑，他将剑递回，摇头：“你哥曾经说过，只求你一生平安喜乐，但是他还说过，你终究会走上他的老路，果然，一语成箴。”

　　卫蕴之猛然抬头，满脸喜色，赶忙看向卫管家，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欣慰之色。
　　“对了，小蕴……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不等他回应，楚承德便继续说道：“小蕴，朕是听闻这里夜晚有光火才过来一探究竟的，就不便在宫外久留了。如果你想知道你哥哥的事，有一个人同样清楚，你或许可以去问他。”
　　另一个人？
　　卫蕴之呼吸瞬间一滞，问道：“是谁？”
　　“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
　　顿了顿，楚承德又说：“若是不介意，两位可否进宫一叙。”
　　卫管家却摇摇头，拒绝了他：“圣上，我离开这里太久了，难得回来，还是想待在这里。但是我前段时间撞见一伙人鬼鬼祟祟的，我心中生疑，便跟了上去，从他们身上搜得一本书，我想，这本书应该能帮助大楚。”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来双手呈上。楚承德接过一看，神色大变，赶紧对着楚承德行了大礼：“卫先生高义。”
　　卫蕴之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脸色随之一变。他记得很清楚，这本书根本就不是什么从别人那里搜到的，明明是八年前掉进悬崖底捡到的两本书之一，后来就交给叔叔保管了。
　　但是他看到自己吃惊的样子引起天子的怀疑，赶紧假装很疑惑问：“这是什么书？”
　　“小渊应该跟你说过，他五年前之所以潜伏在江湖，就是为了找一本边关地形图，据传这本书是前朝一能人实地走访而绘制的，上面记载了如何利用地形破敌的战术。”
　　“就是这一本？”卫蕴之看向卫管家，却见他一脸坦然，心中突然有些遗憾：若是当初不要那么怄气，早日出来寻找哥哥，将这本书递交给他，可能北戎早就被赶回老家去了。
　　“林渊当时说找一本书，我还以为是玩笑。”
　　“哟，你终于肯说起他了。可怜我那弟弟哟，无端端就受了重伤，养在宫中哪里也去不了，每日暗自垂泪到天明，可怜可怜。”
　　卫蕴之一开始还没理解过来，什么叫做垂泪天明，等他消化完楚承德话里意思的时候，他心中瞬间升起了无限的恐慌：“他的伤还没好？皇宫不是有很多太医吗？怎么没有治好他？”
　　“他的身体自小就差，全靠一身纯阳内力撑着，要是无灾无难倒还好，反正他内力强盛，再怎么样也能很快就好。但是这一次他受了重伤内力紊乱，体质就特别不好了，隔三差五就发烧昏迷，整个太医院都围着他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吊着他一条命，可惜……”
　　“可惜什么，你快说啊。”眼前这个人若不是当今天子，卫蕴之恐怕已经要上手逼问了。

　　楚承德满脸哀切，眼珠子却微微一转，像是颇为得意，只是这丝情绪很快就消散，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只是他任性不吃药，长此以往只会日渐消瘦，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知劝了多少次了，可是他就是不听呀。”
　　“带我进宫！”卫蕴之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人，他从没如此迫切过地想去做一件事。楚承德却求之不得，轻笑了一声，与卫管家道别后，便施施然带着他进了宫。
　　所谓关心则乱。若是卫蕴之能够冷静下来，多加注意楚承德脸上时不时闪现的坏笑，便不会如此急迫了。
　　只是这世间的感情，向来都是如此的牵动着心肠，情之所钟，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他欢喜，为他烦忧，为他失控。

　　抱着这种心情，卫蕴之被一路带进了皇宫，来到一华美宫殿前，楚承德说道：“他就在里面，他一直都在等你。”
　　可能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心理作用吧，明明之前，他一直都很急迫，可是当真来到，他又有些退缩了。他回忆起过往的相处，忆起那束白花，还有比花儿更好看的那张脸蛋。
　　“当时与他不熟，我都敢拿花儿调戏他，现在怎么反而怂了？卫蕴之啊卫蕴之，你还是个男人吗？”
　　给自己狠狠打气后，卫蕴之一步一步上前，慢慢推开房门。
　　“不用伺候，出去吧。”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卫蕴之简直想大哭一场，他隔着屏风盯着那个影子，心中空荡荡的一块突然就被严丝合缝的填满了，他贪恋的看着，缓缓说道：“是我。”
　　——啪！
　　是笔墨被摔碎的声音，卫蕴之看到那道身影慌乱起身，绕过屏风来到他面前，死死的盯着他。
　　卫蕴之同样看着他。
　　静静盯了半饷，林渊将他抱进怀里，浑身有些颤抖，哑着声问：“你既然来了，我可不可以当做，你愿意！”
　　卫蕴之回抱他，脸埋在他颈窝里，他咬着牙，死死忍住了哭声，泪水却留了满面。突然，他猛地将林渊一推，脱离他的怀抱，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焦急问道：“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你怎么不好好养病啊，你是疯了吗？”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林渊竟全然不同于以往，头发全部梳起，被玉冠束在头顶，一身黑色常服贴着他身躯，极具垂重之感，衣袍绣有百鸟百兽，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只有在光线的反射下才能看出来。与之前相比，完全是不同的装扮。
　　之前在江湖，他总是一身白衣，没成想，回到宫中他褪去白衣换上黑袍，竟是另一种颜色。
　　相比江湖时候的飘逸，现在庄重的装扮同样是那么的夺人眼球，卫蕴之觉得自己有些入迷了，之前没见面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情绪，但是现在见到他，那被压制的思念就如潮涌的海水一般不断用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满眼满心都只有他。
　　他摸着林渊苍白的脸，眼里流光闪过，复又无比伤感，抽泣不止，说道：“吐了那么多血，怎么也不养养？”
　　林渊任他上手，东摸西摸，眼里有些诧异，他问：“谁跟你说的？”
　　“你哥。他说你发烧昏迷还不肯吃药，全凭太医吊着一条命……”说到这，卫蕴之终于发现了不对，他擦了一把泪，仔细看着林渊，见他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其余并无不妥。他不放心，又给他扣了脉，感受指尖传来的跳动强健有力，这才放下心来。
　　“呵~”林渊轻笑了一下，拉着他走进内屋，关了门立马将他抵在门边，在他耳边请说：“我皇兄的话，听个三分就行了，他惯会忽悠人。”
　　“可是左叔说你全靠一身内力撑着，可是那个时候你的内力分明已经溃散了——”
　　“那是小时候，长大后身体并没有那么差，跟你没差多少，不用担心了。”顿了顿，林渊又说：“左叔的话最多也只能信一半，他俩能将文武百官耍得团团转，你心思单纯，容易受他俩蒙骗，以后少跟他们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