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 56 章 ...
-
“阿德,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时日,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左旌方才顺手拿了一些被褥衣物,见楚林渊有些犯困,便给他盖上。
楚承德想要嚎啕大哭,可是现在他早就不是能任性的了,他擦擦眼泪,说道:“母后走后,就没人管我们了,周围的人都不见了。”
原来,先后逝世后,楚正文以有人行刺,禁卫军护驾不力为由,将傅如君原本的势力都拔除干净,换上自己的人手。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踩高捧低,见楚正文宠婉妃,对着两位皇子却不太上心,便欺上瞒下,一面讨好婉妃与她所出的七公主,一面欺压两位皇子。
而以前与傅如君交好的其余人,见皇后一脉倒下,哪里还敢冒头替两位皇子讨一个公道,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欺辱无依无靠的小孩。
楚正文倒是偶尔会来看望两位皇子,有时候还会赏赐一些东西,可是他一走,这些就全归了那些恶奴。好在有个公主怜惜他俩,常背着众人偷偷接济,这才得以活到现在。
“小渊说泡水里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冷天的,怎么能泡水里?”
“是小七,她命人搜屋,搜出大姐送我们的被子,都被他们丢河里了,小七说只要小渊下水在河里泡,就准许我们捞起来,还能得两个饼。”
“可恶。”左旌一个大男人,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语,他只能尽量保证:“以后有我,就不会挨冻受饥了。”
至于那个所谓的七公主,左旌是恨的牙痒痒。自从她母亲进宫后,傅如君便受到冷落,现在居然还敢来扬威作福,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说背后不是罗清婉的授命,又有谁信?
“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左旌见楚承德满脸困倦,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便将他塞进被窝里,哄他睡着。
看着两兄弟的睡颜,他慢慢陷入沉思。
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这几年他一直围在傅如君身边,倒也锻炼出一点政治眼光。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所猜测,随着皇子年龄渐长,帝后两人之间的矛盾终有一天会爆发,届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楚承德还未长成,傅如君便已先去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完成你的心愿。
然后,他起身写了一封信,招了一只信鸽,将其送了出去。
傅家,也该回来了。
***
第二天,外头不过才蒙蒙亮,左旌却被脚步声惊醒,他迅速跃上房梁,敛息收声,紧紧盯着门外。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皇弟,你们醒了吗?”
这声音左旌认得,以前他也曾见这人来向傅如君请安。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继续响起:“那我进来了哦。”随着门被推开,左旌便见来人果然是大公主楚静敏,只见她拎着食盒,端出两碗炒饭,冲床上喊道:“皇弟,快起来吃饭,不然被小七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然而昨晚才饱餐了一顿的两人如何会饿,两人翻了个身,缩在被窝里又睡过去。楚静敏见状,好笑不已,上前给他们掖被子,低声说道:“哎,我可怜的弟弟,姐姐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又坐了一会儿,见他俩依旧不肯起床,楚静敏摇摇头,将炒饭又放回食盒里,拎着往外走。
突然,她脚步一顿,原地踌躇许久,还是倒了回来,将炒饭藏在衣柜中,这才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
“这小女娃,倒是好心。”左旌跳下来,端出炒饭,胡乱翻了几下,发现下面压着几片肉,不由叹了口气。
之后他便常驻深宫后院,每当有人欺辱皇子时,他就在背后暗中保护。
若是有人推打他们,左旌便带起一阵掌风,将其掀翻在地。
若是有人胆敢克扣,左旌想都没想,趁机将人暴揍一顿。
可恨的是七公主,年纪小小,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却知道来折辱哥哥。左旌没法子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故而每次她嚣张欺压的时候,他就背后点了她的穴,让其无法动弹。
但凡是为难两位皇子的,通通都讨不到好。
因为禁卫军无法抓到人,宫里一时流传起先后鬼魂作祟的说法,所有人都觉得两位皇子很邪性,不敢与之多加接触,连楚正文都不做表面功夫了,只当内宫没这两个儿子。
这种放任,反而得了左旌的心,他趁机好好教导两位皇子功夫,每日练功打坐识字,倒也活得有滋有味。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他终于知道了傅如君的死因。
***
“渊儿,你这套剑法还需多加练习,每日必须劈千下,一下都不能少。”
“是,左叔。”楚林渊这段时间成长极快,现在的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却不浮不躁,行事有度,又能吃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哭包了。
只见他右手执剑,坚定的朝着前方劈刺,挥剑一千下后,这才转身,气喘吁吁问道:“左叔,还需要做什么?”
楚承德从屋内走出,替他擦去汗水,心疼不已,对左旌求情道:“左叔,小渊还小,而且身体也不好,受不得这些,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左旌摇摇头,说道:“他天分极高,不该被浪费。”不过见林渊的确累了,他无奈挥挥手:“哎,承德你先带他去认字吧,下午再练习。”
“谢谢左叔。”楚承德一开心,直接将楚林渊抱起跑回屋里,没多久,屋里便传来朗朗读书声。
左旌低头听着,嘴角挂着笑意,冲外头喊道:“出来吧。”
好一会儿,一女子推开殿门。她约莫三十多岁,眼角上有淡淡的笑纹,然而这却不影响她的容颜,反而更显温婉无比。她笑语吟吟说道:“素闻左先生武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是你!”
“不错,是我。”来人是楚正文的贴身大宫女苏怜,因其处事极为稳妥,又曾服侍过楚正文生母,所以很得他的信任,在其面前也算能说几句话,许多宫妃见到她都免不得柔声讨好几句,好让她能帮忙说几句好话。
不过,谁都不知道,苏怜其实有个儿子,刚好在傅家当差,换句话说,苏怜早就投了傅如君,皇帝的许多情报便是她传递出来的。
“苏怜,你一直在那狗皇帝身边,你可知,可知……”左旌看着她的眼睛,厉声问道:“你可知先后是怎么去的?”
被他质问,苏怜并不生气,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她再度抬起头时,眼里已蓄满泪水。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当时就在场啊,我眼睁睁看着娘娘自刎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刎?怎么会是这样?”
他踉跄倒退了几步,满脸不敢置信,他追问:“不是说混进了刺客,她是救驾而亡吗?”
“你信吗?”苏怜冷冷问他。
怎么可能信?但是他最多猜测是那狗皇帝用了下三流的手段将她害死,却从来都没想过,竟会是自刎!
想到她那个时候提着凤啸急匆匆赶去,想必就已经有了这个决定。不然凭她的实力,又何须带着凤啸?
想到这,左旌顾不得悲愤,他抓住苏怜,问她:“你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给我说来。”
苏怜苦涩说道:“娘娘提着剑上了金銮殿,当场就将传旨的太监刺死,然后她与皇帝对峙,两人在金銮殿上大吵起来,谁也不让着谁。我们全部跪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当时,傅如君冲上金銮殿后,便大声责骂楚正文:“没想到,这些年你竟会变成这个模样,若是早知道这样,当初便不该扶持你登基。”
说道这,楚正文也是一肚子恼火,他从殿上走下来,指着傅如君骂道:“是你们狼子野心,觊觎我楚家江山,朕不过是为了自保。”
“哈哈,觊觎?我傅家只想驰聘沙场,这天下谁爱要谁要,我家可看不上。”
“你,你这个疯女人。”楚正文拿她没办法,也不太敢反抗她,只能恶狠狠说道:“你们不将朕放在眼里,这是要造反,就不怕朕将你傅家满门抄斩,连累你那两个好儿子吗?”
傅如君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那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哈哈哈,朕还年轻,儿子要多少有多少,你以为……”
“儿子要多少有多少?”傅如君却突然打断了他,楚正文从来没见过她脸上有这种表情,似嘲讽似可怜,仿佛他楚正文在她眼里,就是可怜虫。
他喘着粗气,抽剑在地上胡乱砍刺,却见傅如君脸上嘲讽之意更盛,他顿时怒不可遏,粗声粗气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啊。楚正文,你文不成武不就,有资格用龙吟吗?”
“你!”
“你以为你还会有儿子?不,不会的,如果他俩出事,你说你的皇位,将来是给谁呢?,是给那个小时候将他你当狗耍的二皇子一脉,还是动不动就抽你的五皇子一脉?”
“朕多子多福,谁都比你儿子强。”
见楚正文依旧没明白,傅如君也不想跟他兜圈子了,她冷笑一声:“陛下,我的好陛下,你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你自己看看,这十几年来,你算算你有多少个子嗣?又活下来多少?”
“你——”
楚正文心中一沉,心底无数阴暗的黑雾弥漫而起,他颤抖着身躯,想要怒视傅如君,最终却轻轻闭上了双眼,黑暗不断蚕食他的理智,但是脑海中却显现了傅如君的身影,不过不是眼前这个一身宫装又盛气凌人的妇人,而是十六年前,他第一次去边关时,遇见的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
再睁开时,他眼里的阴郁已经消散,他悲怆痛鸣,苦涩出声:“……你这毒妇……”
“哈哈,你该不会以为,你子嗣凋零是我的手笔吧?”傅如君眼底满是泪水,她却浑不在意,轻轻拭去后,便迫不及待说道;“当时谁不想拉拢我傅家,但是你可曾想过,你那好父亲为何会同意你去边关监军?你以为你那群好兄弟为何不阻止你?因为他们都知道了,但是只有你不知道……哈哈哈,你以为你还能再生?”
“住嘴,你给我住嘴。”
傅如君抽出凤啸,剑尖刺在地上,她慢慢绕着楚正文,走了一个大圈,地板随即留下深深的剑痕,她见楚正文已经激怒起来,却还嫌不够,讽刺他:“你就没疑惑过,为何除了我所生的两个儿子外,其他女人只清一色公主?为何自从跟我疏远后,除了七公主之后你就再无所出?为何你当年府中美妾没一个有孕的,但是在边关与我定情后,你一回来没多久就有了大公主?”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傅如君轻蔑一笑:“你该问的是,我没对你做什么。你知道吗,我内力至阳,而你从小身中寒毒,本注定是个孤家寡人的命,若不是遇见我之后,我经常用自己内力给你疏导,帮你压制寒毒,你这才得以留下了血脉。也因为我内力至刚,所以只有我孩儿才是皇子,而其他人都是公主。陛下,你若是伤害了承德和林渊,你百年之后,皇位可就得让给你的仇人了。”
——轰!
这话像是掀起了巨浪,卷地而起,直直撞进楚正文心中,震天呼喊声,他所积累的意志忽然变得不堪一击,他艰难抬起头,见相伴十几年的发妻,突然,一口血喷出,他扶着龙吟剑慢慢坐到地方,苦涩不已。
“从前,你不会如此对我。还记得你出征归来,我在城墙上迎接你,对你说‘巾帼不让须眉,美人该配鲜花’,你那时说过,会永远与我站在一起,不会背叛我。”
“可你先背叛了我。”傅如君恨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