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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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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日,说起往事,左旌还是充满愤怒,他曾无数次设想,若是当时他早些赶回宫里,是否就可以救下傅如君?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悔恨,他看着卫蕴之,严厉说道:“我虽爱慕先后,但我与她清清白白的,以后不能再编排她了。”
“左叔……”卫蕴之满眼泪水,比他还要动容,他跪了下来,冲他扣头:“左叔对卫家的大恩大德,卫家没齿难忘。”
“什么?你是……”他细细端详起来,许久,才反应过来:“你就是当年那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你是知道了林渊的身份所以才跟他闹翻的?难怪我说,这段时间承德总写信跟我诉苦,原来是这样……”
“他……”说到林渊,卫蕴之心中又是一阵悲痛,他擦擦眼泪,恳求道:“左叔,能否再讲讲我爹娘的事?”
“哎,送你们走后,你爹娘就自尽了,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去现场看。当时我沉浸在先后崩逝的痛苦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当我再次回到京城时,只听闻那昏君以你爹你娘不敬先后,万死难赎其罪为由,所以被那狗皇帝抄了家……只是那个时候卫府除了空荡荡的一座府宅,又哪里还有什么能抄的呢?”
左旌叹了口气,扶起了卫蕴之,仔细看着卫蕴之,慢慢的,跟记忆中那个小孩子重叠在了一起,他摇摇头,说道:“你父母跟先后同日逝世,又哪里来的不敬先后?不过是借机剥夺你爹的威名,打压傅氏一脉罢了。你若想知道更多你爹娘的消息,问林渊或许会更清楚。”
“林渊,楚林渊……”卫蕴之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越是想心就越是疼痛,他抬起头,眼底闪过些许挣扎,最后终于敌不过内心的渴望,他颤抖着声音,问:“左叔,我爹娘被那狗皇帝逼自尽,我又何如能直视他?我,我,我该怎么做?谁能告诉我……”
“孩子,我明白你的痛苦,不怕你笑话,我曾经也有这种心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怨恨承德和林渊,恨他们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脉。甚至对于你们兄弟,我也曾是怨恨过的。”左旌话音一落,吓的卫蕴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苦笑一声,慢慢说道:“可是后来,后来……”
那时,他护送卫家兄弟出逃京城,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天回到了京城。他一路飞奔,却见城东聚集了许多人,里一层外一层的。
“这不是处刑的地方吗?怎么这么热闹?”左旌也说不上为什么,本能的多望了一眼,当看清刑场上那些熟悉的脸孔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上前,推开重重人群,却被一人给拉住了。
“左爷!”
“是你,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皇后娘娘的禁卫军吗?怎么,怎么都……”左旌看到是往常见到的御厨,赶紧问道。
那御厨也是仓皇逃命,他背着行李包,整张脸都涂成黝黑黝黑的,只有那双大眼睛透露主人的惊慌失措。左旌认得他,也是因为这几年他经常在御膳房折腾,与很多御厨都混了脸熟。
“左爷,宫里变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被抓走了。左爷,你救救我们吧,不然我们连城门都出不去。”
左旌心中更加慌乱,他不敢去猜测,只想尽快见到傅如君。他将玉令掏出,塞给那御厨,交代:“你拿着这个,去将他们都带走,记住,一个都不能少!”
说完,他头也不回,朝着皇宫急奔,当他循着熟悉的路线翻墙进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守卫都被换了,往常的禁卫军全都被清理了。也幸好楚正文手里这批人实力弱得可怜,左旌又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一路走来竟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怎么到处都是白幔,如君呢?”左旌本能来到傅如君的寝殿却见庭院跪满了人,一个个都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而跪在最前面的,赫然楚承德和楚林渊。
左旌刚开始还以为是那狗皇帝终于嗝屁了,心中一阵喜悦,可是当他看清灵堂的名讳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竟是痴傻了。
“怎么会?怎么会,如君,如君……”左旌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他眼前一片发黑,像是心中所有的光都不见了。当他视线慢慢转移,看着屋内那金丝楠木棺椁的时候,他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淌下来。
傅如君,他的光,明明三天前还提着凤啸说要给那狗皇帝一个好看,可是现在她就睡在里面,再无声息。
“承德,林渊,跪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吧。”里间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接着,楚正文就从里面走出来,怒斥:“你们都怎么做事的,没看到皇子还跪着吗?也不知道劝着点。”
“是,是,陛下息怒。”他身边的大宫女忙不迭走上前来,柔声劝慰:“皇子殿下请节哀顺变,皇后娘娘虽然去了,但是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太过伤神,不然在天上也会担心的。”
“父皇,我想再陪着母后,就再陪一会儿。”楚承德看着身边的弟弟,咬着牙将满腔的仇恨都掩藏在心底,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能从容面对楚正文了。
左旌看到楚正文,杀意瞬间弥漫,他多想冲过去就将他狗命取了,替傅如君报仇。
可是,当他看着楚承德和楚林渊两张小脸,突然就就想起以前傅如君对他说过的话:“你这个时候宰了他,你是痛快了,到时朝堂大乱,我儿要如何接手?”
不能,我不能,我还不能宰了他……
左旌无声痛哭,他知道,楚承德不过八岁稚童,就算身后有傅家撑腰,也未必能撑起一片江山。而且他现在杀下去的话,万一伤到他俩任何一个,他该如何向傅如君交代?
这几年的相处,他早就将他俩当做是自己的亲子,他又怎能不为他们考虑?
他最后看了一眼灵堂,将仇恨深深记在心里,便转身跑出城外,在草丛中狠命抽打自己,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一路走一路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将自己折腾得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活像个乞丐的他走到了一座荒废的破庙里。
看着悲悯众人的佛祖,他突然福至心灵,神思竟然清明起来。他伏在佛像前痛哭一场,便将头发全剃了,从此入了佛门,当了野和尚。
“佛祖,我不求渡人,也不渡己,我只愿行善积德,换她下辈子平安喜乐。我这样自私的弟子,你可愿收?”
分明已是瘦弱不堪了,但是左旌的眼睛却从所未有的亮,像是这几个月那消失的光又再次凝聚,他颤抖着站起,大声发问:“我愿意用我这幅残躯,搅进那风谲云诡的名利场中,这样的弟子你可认?”
依旧是那悲天悯人的佛祖,不笑不哭,不喜不悲,不生不死,唯有那双勘破一切迷障的眸子,看遍了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看众生在苦海里挣扎,却还愿渡尽世间的一切苦厄。
左旌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呼了一声佛号:“既然佛祖没有异议,那我的愿望可就算是传给你了。”
然后他收拾了一番,再次回到皇宫。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傅如君的武功非常高,当世少有敌手,怎么可能会因为救驾而逝世呢?
可惜当时他浑浑噩噩,竟没有去一探究竟,现下已过去几个月了,想要再查证就更难了。
但是她两个孩子还在皇宫,左旌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趁着深夜熟练翻了进去,摸进楚承德的寝殿。
本以为小孩早就睡了,他也做好了只是偷偷看一眼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才刚一露面,就听见楚林渊奶声奶气窝在床里,打着颤叫嚷:“哥哥,我好冷啊,渊儿好冷。”
“渊儿乖,哥哥抱着你。”楚承德将人抱在怀里,哄他:“弟弟不怕,哥哥保护你。”
“哥哥,我想母后了,有母后在,渊儿就不会冷,也不会饿,母后会给渊儿好吃的。”
“……我也想……”楚承德情绪低落,泪水哗啦啦往下流,他抱着弟弟,恶狠狠说道:“楚正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外面寒气袭袭,所有人早就换上了冬衣,但是大楚最尊贵的两位皇子竟连御寒之物都不曾准备,两人躲在床上瑟瑟发抖。左旌眼里发酸,慢慢走过来,小声呼唤:“阿德,小渊。”
“啊,你是谁?”那两个孩子被吓一跳,浑身汗毛竖起。楚承德不敢睁开眼睛,却还是颤抖着张开双臂,将楚林渊护在身后:“你不要欺负他,要什么冲着我来。”
“是我啊,左叔啊。”左旌双唇颤抖个不停,他掏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光晕照在他的脸上,楚承德看了一会儿,突然扑了过去,埋在他肩窝里大哭。
“左叔,母后没了,没了。”
“左叔,我也要抱一下。”
左旌将两个小孩抱在怀里,一上手就发现不对劲,傅如君在世时,将这两个儿子养得极好,怎么会这么干瘦?他放开了他俩,细细端详了一阵,突然破口大骂:“他们没给你们准备冬衣?也没换厚被子?”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左旌疼得心都揪起来了,他又再抱过两个孩子,心里不断怒骂自己:你竟然真的丢下两个小孩子,将他们都丢给狗皇帝,任他们自生自灭,要是来晚一点出了事怎么对得起傅如君?
“你们等着,我去御膳房拿点吃的。阿德,小渊,想吃什么啊?”
“左叔,我想吃面饼,小七说我要是乖乖的就能吃面饼了。”楚林渊掰着指头念给他听:“小七说了,只要我在水里泡两个时辰就赏我一个面饼,这样我和哥哥就有吃的了。”
见左旌脸色难看,楚林渊有些怯怯,他将小小的身体缩在楚承德的后面,委委屈屈哭了:“是小渊要求太高了吗?那隔夜的菜汤……那个好馊,但是小渊也能吃的,绝对不浪费的。”
突然,左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不敢耽搁,飞跃御膳房,见几个灶台已经炖上了汤,他也不客气,拿了个大盆,每样都打了一点,又顺手端了一盘点心,很快就回到寝殿中。
楚林渊年岁更小,见到食物就忘了一切,倒是楚承德比较矜持,慢慢吃完,才盯着左旌,问道:“左叔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