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54、第 54 章

　　傅如君苦笑一声，问他：“都过去了，现在他也奈何不得我，而我也管不到他，彼此还算相安无事，想那么多干嘛？”
　　左旌心中有些悲哀，堂堂一个带兵打仗的女将军，一朝入了宫门，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
　　他想上前抱她，可是彼此身份上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从来都没有立场。
　　他想带着她去江湖闯荡，但是一个铁娘子怎么可能放弃战场的家人，丢下年幼的孩子，而私自逃宫呢？
　　这一刻，左旌无比怨恨楚正文，怨恨他拥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傅如君却不知道珍惜，反而去宠幸别的女人，当真是可恨。
　　哪知，傅如君指着他摇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脸无奈说道：“我哪有那么可怜？这天下安宁靠我父亲镇守，这京城事务我一手掌控，怎么可能因为他去宠幸罗清婉就自怜自叹呢？”
　　左旌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被她一番嘲笑，他涨得满脸通红，嘀咕道：“你又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去查……”
　　“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你若是好奇，跟你说说也无妨，反正，你也该学着点，以后才好讨媳妇呢。”傅如君笑嘻嘻的。她心中对左旌总是有些无可奈何，也许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将他当弟弟看待，更多的还是在深寂的后宫中，左旌的到来，让她枯井无波的生活涌起了巨大的波澜，她得以在只言片语中去接触一个从来都没有接触到的江湖，那么绚丽，那么的自由。

　　“彼时，我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上有长兄建功立业，下无弟妹争宠分爱，自己还被允许带军出征，立下赫赫声名。虽然京城那群所谓的贵族不认同我，但是谁又能否认我的功绩，谁又不想巴结我？而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一无母妃帮衬，二无亲族支持，是靠讨好父兄才得以活命的废物皇子，跟我相比处境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傅如君的思绪慢慢飘远，飘回到了十年前，回到她依旧是女儿家的日子里。
　　“可惜啊，纵使他母亲不过是宫女出身，却有一个极好的样貌，而他那张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在养尊处优京城亦是少见的俊美，何况是在边关大漠中。呵，我救下他时，还真的以为是见了神仙人物呢。”
　　“救了他？他不是在京城吗？”
　　即使回忆过去，傅如君也没多感伤。此时提及往事，她本以为自己会气愤屈辱不甘，然而这一切都么有发生，不过是心头闪过一阵唏嘘罢了。她是那么的平淡，仿佛谈起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
　　原来当失望不断堆积，便真的不再有期望了。
　　她摇摇头，好笑看着左旌，问他：“在军中我爹的威望无人能及，就连先皇都不敢触其锋芒，但是又因为惧怕我爹，不得不压制一二，你说这个时候要派个监军过去，他能派谁？”
　　“派个好拿捏的自己人。”左旌斩钉截铁说道。
　　“所以，一个只会讨好其他人的废物皇子，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既不担心他有能力搭上我爹，又能表一个皇室态度，岂不是两全其美？归根到底，楚正文最初，不过是送去军中做做样子，顺便让我爹出气的无名小卒，可惜啊，可惜有我。”

　　不过是剿匪途中相救，初见却惊为天人。
　　现在想来，傅如君依旧会被记忆中那张脸折服，遗憾的是，如今的楚正文，沉浸在权力的勾心斗角中，早就失去了那份颜色，只有在大皇子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那张曾经惊艳了岁月的脸。
　　“后来顺理成章的，我俩在一起了。起初我爹是反对的，在他心里，不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开然哥哥，还是他得意助手卫将军，都比这宫里来的小白脸强得多。可是十几年前的我又怎会乖乖听话？没多久，他就拗不过我了，算是默认了我的选择。那段时间我和他在边关纵马驰骋，是多么快活逍遥啊，谁看了会不羡慕我？哪里会想到如今竟会相看两相厌。”

　　当年因她一人之故，镇国将军被迫站队，一力扶持楚正文上位，没几年就替他夺下这个江山。
　　只是没想到人心易变，靠着兵力得了帝位后他怕别人有样学样，竟对所有手握兵力的人忌惮起来，对她也是越来越疏远，两人慢慢离心，终究成了陌路人。
　　“我一辈子争强好胜，到了皇宫也不会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其他人，所以我不肯释放我的权力，我背后有娘家他表面对我不敢怎么样，但是却疑我与他争权。笑话，我要这天下的权力有何用？当女皇吗？至于罗清婉？你看，现在皇宫已经变成我俩人博弈的战场，其它人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傅如君凝视熟睡的两位皇子，笑着说：“兴许是心态变化，所以承德像他，渊儿像我，不过他俩都是上天馈赠我的，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长大，哪怕是楚正文，也休想从我手里讨到一丝好处。”

　　傅如君虽是话语柔柔，但是其中蕴含的杀意却已经不加掩盖，左旌心中一惊，抓起傅如君的手安慰：“不要为他伤神？不值得。”
　　“伤神？他还不配。”傅如君收敛了三分狂态，指着外面，说道：“我只是烦，那对狗男女想要我的权势，时不时在我这里讨好卖乖，看着恶心。”
　　“干脆，我去宰了他们。”左旌提着剑，气势汹汹准备出门，却被傅如君勾住。他不忍心与她动武，便往上一跃，想要避开，却见傅如君顺着他的力道，借机飞在他前头，一脚踩在他肩膀，硬生生将他压制下来，两人便在院中交起手来。
　　这一番比斗，引来无数禁军，这些人围着观看，一边议论纷纷。
　　“大小姐功力又强了，那小子打不过呀。”
　　“听说左旌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是武林新秀，没想到居然打不过大小姐？”
　　有一人嗤笑：“你以为你打得过？还有，要喊皇后娘娘，不能再叫大小姐了。”
　　傅如君一脚将左旌踹回屋内，又四处扫视了一番，似笑非笑，吓得他们赶紧溜走，这才回了屋内，苦笑道：“这几年深宫生活，我的脾气是好了很多了，所以你也以为我好忽悠？”
　　……
　　左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压着打，本来就心头不顺，此时听她这话，便嚷嚷起来：“你是不是不舍他？你还想着他，怕我伤了他吗？”
　　“哎，傻子，跟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傅如君见大皇子已被惊醒，便挥手将他招到身边，一把抱住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承德还小，前面还需要有个人顶着，你这个时候宰了他，你是痛快了，到时朝堂大乱，我儿要如何接手？况且，要是我们将他杀了，他该如何面对我这个杀父仇人？是吧，阿德。”
　　“母后，抱一下。”大皇子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往她怀里一钻，笑呵呵跟她说话：“母后，弟弟怎么还在睡觉，都不陪我玩？”
　　傅如君被他童言童语逗乐个不停，暂时将那些恼人的事都放下，楚正文因此逃过一劫，倒也相安无事。

　　几年后，帝后两人博弈已近白热化，楚正文毕竟是皇帝，他不断削弱兵力大肆捧文贬武，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野心膨胀后，他竟然想对当朝一品大将军卫家下手。傅如君听说后，立马对左旌说道：“你拿着我的手令，去通知卫将军逃命，快去！”
　　“那你呢？”
　　“我去找楚正文算账。”傅如君进了内室，换上皇后正装，提着凤啸就上了金銮殿。
　　左旌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便是永别。他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快速到了卫家，来不及通报，直接翻墙而入。
　　却被人当做是歹人，打斗起来，左旌心中焦急，不想跟他多做纠缠，赶紧出声：“狗皇帝要来杀你们了，快跑啊。”

　　这一声叫唤，惊动了府邸众人，卫建业携带夫人杨风过来，问他：“这位义士，可否详细诉说？”
　　左旌掏出皇后手令，急忙说道：“有人来报，说那狗皇帝罗织了罪名，准备抄家问罪。卫将军，来不及解释了，现在皇后娘娘去拖住他们，你们快跑吧。”
　　“那狗贼，把我们拘禁在京城还不满意，现在还要赶尽杀绝！”杨风一拳拍飞石桌，指着方才与左旌打架的那人，吩咐：“卫管家，麻烦你将小文和小蕴带来。”
　　卫管家很快就将全府的人召集起来，每人发了十两银子，将所有人遣散后，卫建业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热泪盈眶：“我儿，以后的路，就靠你们了，记得要乖乖听你卫叔叔的话。”
　　“爹，你在说什么？”
　　卫建业看着稚气未散的大儿，郑重对他说：“小文！卫昭文！你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咱们家这一次注定有此一劫，是皇后娘娘救了我们，这份恩情你要记得。”
　　说完，他抱起小儿子，放在怀里颠了颠，逗得他哈哈大笑，完全不知道大难临头。
　　左旌很不解，说道：“卫将军，皇后娘娘已经在拖住昏君了，你们为何不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呵，那皇帝皇帝最忌惮兵权，他只有看到我死了才放心，不然他疑心病发作还会迁怒在其他将军身上，何必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而牵累其他人。而且，我这张脸谁都认识，又能逃哪里去？”说着，他看着夫人，满脸歉意：“当初答应你，要带你隐居江南，我食言了。”
　　“建业，你若去了，我绝不独活，就让那狗皇帝看看什么是铮铮铁骨。”杨风流着泪，将两个儿子搂在怀着，最后一次吩咐道：“小文，小蕴，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自己走了。但是不要伤心，阿爹阿娘会永远保佑我的孩儿的，我的儿啊……”
　　“爹，娘，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不要管他们了，就我们一家人……”卫昭文转头扑向卫管家，哭求他：“卫叔叔，你帮我劝劝我爹娘，求你了……”

　　左旌实在不忍心再看，只能别过了眼，红着眼睛说：“我去收拾细软，卫将军，不要耽误太久了。”
　　左旌心中喘喘不安，他担忧傅如君，胡乱收拾了一些银钱，便跟卫管家一起带着两个孩子逃到了邻县，确保安全了，才一路回了宫中，迎接他的却是惊天噩耗。
　　皇后娘娘救驾，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