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12、第12章

　　“哥，你看我，我学会轻功了，可以飞到树上了。”小小的卫蕴之指着最高的那棵树，非要拉着卫昭文看。
　　“小蕴，你做的很好。”卫昭文看着他，笑着说：“你若是能把这个拿下来，那今天就带你下山玩一天。”
　　说罢，他将手中的埙往上一抛，挂在了那根最高，也是最细嫩的枝头上。卫蕴之看了一眼高度，心中有些胆怯，却横着脸，指着上面：“不公平，这么高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没事，小蕴啊，等你什么时候拿到了，我就什么时候带你下山。”卫昭文压低声音，充满诱惑：“听说最近山下来了个戏班子，还有杂技、比武，会有很精彩的表演，还有很多吃食摊子……你就不想去看吗？还是说，你上不去……啧啧，真笨啊……”
　　卫蕴之被他一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劲，瞪了他一眼，双脚用力一弹，施展才刚学会的轻功，跃上了枝头。只是他纵然天赋异禀，却也毕竟年纪尚小，还没有练到身轻如燕的程度，很快就掉了下来，被卫昭文接住了。

　　从树上摔下的体验并不美好，卫蕴之看着他哥，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好了，小蕴，不要哭，这不是接住了吗。”卫昭文有些无奈，在叔叔谴责的眼光下，他默默鼻子，讪讪道：“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吓你。”
　　说完，他跳上枝头，轻轻松松的拿到了埙，然后他也不下来，就坐在那根最细的枝条上，对着下面挑眉。
　　“怎么样，你哥哥是不是很厉害，你想不想学？”
　　卫蕴之已经忘记了哭泣，满心都是他哥哥的身影，惊叹到张开了嘴巴，高喊：“哥哥，我要。”

　　练习无数次，也摔了无数次，等他能轻松飞上那根细枝，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个时候山下的戏班子、杂耍艺人全部都离开了，但是卫昭文给他买了两窜冰糖葫芦，还将自己的埙送给他，所以他非常开心，蹦蹦跳跳跟在他哥哥的身后，回到了山上。

　　日子就这么平波无奇的过去，转眼间，卫蕴之已经是十一岁了。
　　这天他偷偷摸摸下山玩，看到了镇上红妆游街，他踮起脚尖，好奇张望。
　　“哇，新郎官出来了，真精神。”
　　“就是啊，听说这新郎官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都二十岁了，才娶到媳妇，换我家那小子，都已经三年抱两了。”
　　“谁说不是呢，谁让他挑，就知道守着孙秀才家的姑娘，非要等人家长大，傻子一个，幸好我闺女没瞧上他，不然可就蹉跎成老姑娘了。”

　　卫蕴之心中想到：“这新郎官才二十岁，就已经被嫌弃了，那我哥哥都二十有三了，岂不是要被人埋汰死？”
　　想到这里，卫蕴之浑身一激灵，突然觉得这山下也没有那么好玩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默默回到山上，正想找他哥哥，准备跟他聊聊人生大事，聊聊他那未过门的嫂嫂。
　　不料，还没靠近屋子，就听到屋里传来争执之声。他心中好奇，下意识的放轻脚步，蹲在窗边偷听。

　　“昭文，我理解你的抱负，但是小蕴还小，你忍心就这样走吗？要不，再多等几年？”
　　卫昭文道：“叔叔，你也看到了，现在那狗皇帝已经没理智了，大肆杀害朝中栋梁，搞得民不聊生，如果我还躲着，就愧对卫家的列祖列宗。”
　　顿了顿，他又说道：“何况还有您，小蕴交给您，我放心的。”
　　“哎……当年将你们带出来，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回去的。”

　　卫蕴之悄悄退走了，他不知道卫昭文要去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就固执的守在山下路口，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了晚上。
　　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卫蕴之坐在石头上，盯着那道慢慢走来的熟悉身影，突然说：“你就准备这样走了吗？”

　　借着月光，卫昭文这才发现了卫蕴之，笑道：“小蕴，你怎么在这里，叔叔找你找疯了，怎么还不回去。”
　　须臾，他又说：“小蕴越来越厉害了，这敛息之功，差点连我都被你瞒过了。”

　　“哥。”卫蕴之跳下石头，站在他面前，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要为狗皇帝卖命吗？”
　　卫昭文神情一滞，艰难道：“你听到了？”
　　卫蕴之道：“你忘记了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记得。”

　　兄弟俩对视，无言。
　　片刻后，卫昭文叹了口气，蹲下来，说：“人活一辈子，总要去做几件想要做的事情，不然到死都难安。”
　　卫蕴之冷冷指责：“所以你选择背弃我们？你真的好伟大啊！”

　　卫昭文摇头：“不是背弃，我只是去履行我的使命。小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说罢，他起身想走，却感到一股阻力传来，就见他的弟弟踩住他衣服，不让他起来。
　　卫昭文心中一乐，看了他好一会，他继续说：“小蕴，你先放开我，听我说，我不是第一次出门，只不过这一次可能会久一点，但是我会尽量赶回来的，你不要闹了。”

　　卫蕴之扭过头：“像你以前跑江湖那样，一去就是三五个月吗？”
　　卫昭文苦笑一声，摇摇头：“可能要再久一点。”

　　“多久？”
　　卫昭文又摇摇头，不答。

　　顿了顿，卫蕴之又说：“我听人说，混江湖的就不能当官，你要是当官了，就被全天下的人耻笑，说你背叛江湖，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你为了那狗皇帝，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说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卫昭文将弟弟搂在怀里，双眼通红，恨声说道：“那狗皇帝是怎么样的，我比你清楚，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江湖虽然远离庙堂，但是你我都知道，我们不可能真的脱离，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存在即有他的道理，我选这条路不需要别人的认同，问心无愧而已。”

　　卫蕴之狠狠推开他：“好一个问心无愧，你若是为那狗皇帝效力，将来那狗皇帝叫你来追杀我们，你又该如何选择。”
　　“卫蕴之！”

　　“你是不是回答不出来，你为了那狗皇帝，为了那繁荣的假象，全然不顾我们卫家教你养你之恩，你就是个叛徒。”卫蕴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嘴里竟还能吐出如此恶毒的言语，而且还是对着他最喜欢最崇拜的哥哥发泄。
　　卫昭文心里知道他年纪还小，有些道理他暂时不理解，更清楚他现在是气昏了头，所以口不择言，不应该和他计较的。
　　只是那句“叛徒”依旧让他白了脸，他沉下脸色，道：“随便你怎么说。”

　　卫蕴之看他坚决要走，忙抱着他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不要走，过着安宁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平平安安的……”
　　卫昭文嘴里发苦，声音也有些哽咽：“没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好……但是不拼搏一把，怎么知道会不会更好？小蕴，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而我的人生现在都过去一半了，如果我为了安宁的生活，放弃我的抱负，那我的内心才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哥，失败了呢，你会死的啊，那狗皇帝不会放过我们卫家人的……”
　　“我会改名换姓。”
　　卫蕴之满脸不可置信：“你……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人生在世，自然免不了失败，或是生不逢时，或是岁月磋磨……但是，我坚信所有的成功，都离不开一点，那就是坚持。唯有坚持自己的信念，并且坚持走下去，才能到达成功的彼岸。我现在就要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你不要阻止我了。”
　　怕继续说下去，自己的心就要动摇了，卫昭文狠狠心，将背上的剑取下，塞到卫蕴之手里：“这是父亲的剑，我今天留给你了。小蕴，等我，等哥哥给你拼一个太平盛世。”

　　“你走啊，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卫昭文，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卫昭文满脸苦涩，熟悉的道路已然模糊，身后传来弟弟的恶言，他却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最终只留下一句话：
　　“小蕴，等我！”

　　***
　　卫蕴之看着眼前的明月，觉得和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明亮，一样的圆，如果一定要找出不一样的，那只有一句“物是人非”了。
　　“你在哪里呢……哥哥……”
　　幽幽叹了口气，卫蕴之轻声说道：“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清风徐徐，月光皎洁，可惜无人欣赏。他享受这难得的清凉时刻，困意逐渐袭来：“在这里睡会不会着凉？算了，就这样吧……”
　　突然，他睁开眼睛，翻身将自己藏在屋檐下，探出脑袋，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身影快速奔驰，贴着围墙迅速翻了出去。这一番做派明显不怀好意，卫蕴之皱着眉，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追的时候，却见庭中又有一道身影掠过，循着之前那人而去。

　　卫蕴之眼皮一跳，想也不想，立马窜出，跟上后面那道身影，一起消失在夜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