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36、正文完结2

　　医院。
　　宋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时而看一眼输液的进度，时而看一眼手机时间。
　　三个多小时了，床上的人还没醒。

　　宋达提着袋子进来，先看了眼床上的人，才说道：“吃点东西吧。”
　　宋遇还真饿了，那一顿胖揍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揭开饭盒盖，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宋达手艺极佳，一份简单的猪蹄炖黄豆也美味无比，三两下就全数下了肚。
　　他擦了擦嘴，说：“没吃饱。”

　　宋达惊讶的看他，宋遇食量向来小的可怜，最近半年吃的多了些，可也远远不到大胃王程度，而且看他神情，也不像是借食物发泄怒气。
　　总觉得这孩子有哪里变了，他思忖几秒，选了个切入点：“怎么把他打成这样？”
　　接到宋遇电话回去的时候救护车正好赶到，他以为宋遇出事，结果发现被抬上车的是严绪，脸胖了好几圈，花花绿绿不忍目睹，经检查，严绪的都是皮肉伤，没伤及内脏，可伤处实在多，估计要休养好一阵。
　　一个小护士还惋惜，这么帅的脸要是毁了就太可惜了—不知道是怎么从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看出“帅”这个字的。

　　宋遇没解释，倒不是不想说，而是太过复杂，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冷静下来，看人被打成这个模样，多少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低声说：“就是一时气不过。”
　　“他就这么让你揍？”
　　宋遇“嗯”了一声。

　　宋达：“你想通了？”
　　见宋遇不解的看过来，他笑了起来：“你心里一直憋着火，对自己也是一种伤害，能发泄出来是好事。”
　　有些事，他并非不清楚，但作为局外人，他没立场说太多，宋遇当年遭遇的那些，也不是简单的几句倾诉就能释怀，从严绪出现到现在，他从未发表过什么意见。
　　但今天，有些话得说了。
　　他十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做出一个闲适的姿态，眼角隐约含笑：“你以前睡觉不爱关门，我有时起夜或者早上起床，能听到你讲梦话。”

　　宋遇惊讶不已，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
　　“次数不多，但就我听到的，每次都是同一样。”宋达难得逗逗这个儿子，笑意更深，“你猜猜。”
　　宋遇本想摇头，却忽然见宋达朝病床上看了一眼，一个激灵，“嗖”的一下挺直了背脊，舌头打了结似的：“爸，不，不是吧，我不是，没有……”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整个人像被雷劈的豁了嘴，舌头嘴唇外焦里嫩，只知道神经质的上下开合。

　　宋达：“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些事都要看你自己的决定，小遇，我们生活在这里，你是自由的，没人能逼你什么。”
　　这一点宋遇深有感触，当初怕严绪用他要挟自己，他连经营良好的餐馆都说关就关，可比他果断多了。
　　“放不下的东西不必强求自己放下，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你愿意，可以尝试；不愿意，爸爸也绝对支持你，只要你开心。”

　　宋遇有些失神。
　　从他来到这里，不断告诉自己，要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周奇说，不管你以前做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俞壬辰说，你有宋叔叔，也有我们，有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他曾经以为，不去想，不去触碰，让时间这剂良药慢慢治愈他心里的伤口，总有一天，他能真正的放下一切，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宋达现在说，放不下，就不要勉强。

　　就好像，他无法释怀那时的父亲兄长对他的不闻不问，却在严绪告知他整个来龙去脉，得知有人替自己报了仇之后，才真的放下了；
　　就好像，他对严绪的怨怼积压在心里，不仅没有消失，还在重新遇到他之后发酵的越发浓厚，所说的原谅也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劝慰，因为他间接帮自己报了仇，还时隔1500年告诉他真相，就当还他人情。
　　可他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把人打成这个样子，电梯里打他是无心，后来则是真的想要把人往死里揍。

　　放不下，就不要放下，把他发泄出来，也许才是更好的方式。
　　现在细细感受，那些烂泥一般淤积在心底深处的愤怒，仿佛随着这一场暴打而释放了一些，至少现在看着这个人，他还觉得有些搞笑。
　　他以前从未想过，可他现在真的感觉轻松许多，一直愣在那。

　　宋达瞄到床头，起身拍了拍宋遇：“我先回去，下午去买些特产，晚上再送饭过来。”
　　“您别来回奔波，我到外面吃。”
　　“他伤的这么厉害，给他熬点汤？”
　　宋遇冷漠脸：“不用管他。”

　　不断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穿梭经过门前，还时不时有人透过玻璃小窗朝里看，像一处喧哗的菜市场，连散发着消毒水味的空气也被渲染的活蹦乱跳。
　　这种热闹，曾经是宋遇最爱的场景，现在再看，却没了以前的强烈悸动，反而觉得略微有些吵，他到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后到病房床头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别装了。”

　　只见床上之人睫毛微微一抖，缓缓掀起。
　　眼皮肿的像被十只蜜蜂接连亲吻过，堪堪留出一条缝隙，严绪用力将自己的视线从缝里挤出去看人，似乎想笑一下，扯动嘴角的伤口，疼的睫毛直抖。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包括眉毛，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疼的他直抽抽，可他坚持要说话：“你没打死我。”
　　“打死你要偿命。”宋遇目无表情的落座，“我没这么蠢。”
　　“那你……”嘴角开裂，渗出一缕血珠，“希望我死吗？”
　　“你就这么想死？”
　　“如果你希望的话。”

　　得，话题又转回去了。
　　宋遇怕再掰扯在这个话题他会又忍不住动手，只得翻了个白眼，靠着椅背拉伸身体：“给你请了两个护工，一会儿过来。”
　　严绪微愣。
　　“我和我爸后天下午飞机，还是去F县，以后不许再跟踪我。”宋遇凉凉的扫视他猪头似的脑袋，“否则我会报警。”
　　“……”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宋遇离开好久，严绪还一直处在恍惚中，眼睛里杵着只会单一片段回放的播放器，循环回放宋遇的一言一行。
　　—没让他死，还把他送到医院，给他请护工。
　　—勒令他以后不许跟踪，没让他以后都别出现。
　　—没提“普通朋友”，没说“滚”。
　　虽然说话时神情有些嫌弃，可似乎带着一点其他什么东西——一种他期盼、渴望了许久，差点以为这一生都没法得到的东西。

　　简单到没有丝毫可分析余地的几个片段，几乎是条分缕析的，一幕一幕，一段一段，一点一点重复又重复，不知疲倦的戳在他的脑神经上。
　　终于不知播到第几轮的时候，他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蹭的弹下了床，把坐在旁边打瞌睡的护工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摔到地上。
　　他慌慌张张的问道：“严先生，您，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医生来。”
　　说着就要去按呼叫铃。

　　严绪抬手示意不需要，着急忙慌的四处看：“我的手机在哪？”
　　“呃？哦，在这里。”护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东西，还是不放心，“您有什么吩咐吗？”
　　严绪这会实在拨不出多余的心思应付别人，索性举着手机，在护工惊异的目送下一瘸一拐的进了洗手间，拨出号码等待接通的十几秒内，心跳一度飙到一百五。
　　“喂？哪位？”
　　接了！

　　心脏已经跳到喉咙口，开口时嗓子像被塞了什么，沉闷的发着抖：“宋，宋遇。”
　　那头安静片刻，才传来淡淡的回应：“什么事？”
　　什么事？
　　怎么问？
　　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该怎么收场？
　　万一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又该怎么办？
　　他突然不敢问了。

　　那头又有声音：“到底什么事？”
　　严绪狠狠闭眼，这次不问，就永远没有下次了，他咽了咽干燥的喉咙，扶住洗手台做支撑，这才颤巍巍的问道：“你，你之前说那些话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不想我去死了。”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以后不反对他留在他身边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手机被捏的发烫，掌心渗出湿寒，冷热交织的触感沿末梢神经传递到脑神经，他打了个寒颤。
　　不该问的。
　　他这样把话题摊到明面上，逼的宋遇没有含蓄的余地，万一他不是那个意思，他该怎么办？

　　他慌里慌张的喊了起来：“我，我有事，以后，以后再说，我……”
　　“严绪。”
　　他立刻僵在那。
　　“我不想瞒你。”那头的人慢吞吞的，语气却很沉，给人很强的存在感，一字一句压进他的脑袋，“我暂时没办法完全相信你，对过去的事，也没那么快释怀。”
　　他稍稍停顿，再开口语气似乎松快了一些，“所以暂时，我也没办法真正的接受你，至于以后，没人敢保证什么。”
　　严绪完全呆住。
　　“以后我还会做噩梦，也许见到你会忍不住像今天这样打人，可我不会觉得愧疚，你觉得痛，我也只会觉得你活该。”
　　“如果你接受，回去后可以来找我，不接受的话，就算了。”

　　几秒后，通话中断，手机终于坚持不住，泥鳅一样顺滑的砸了下去。
　　没有碎碎平安，而是粉身碎骨。

　　严绪却像根本没听到，两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眼角艰难的从肿胀里挤出一条缝，此时泛着红，细看，貌似还有星星点点的光。
　　真够难看的。
　　可他笑了起来。

　　没太多奢望，只要他不再用陌生的眼睛看他，不再赶他离开他身边，只要能再看到他，他什么都能接受。
　　他为了找他来到这里，他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跋山涉水寻觅这么久，终于，终于可以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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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有一个番外，然后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