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35、正文完结1

　　其实没觉得多疼。
　　刀锋闪着寒光，没进肌肤的那一刻，仿佛把世界上所有的寒意也压了进去，浸透血液，游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冰冷彻骨。
　　宋遇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心脏、骨血都被冰冻，像濒临死亡，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

　　可他也知道，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他就算把自己杀了，也不及当年宋遇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其实宋遇已经足够宽容，易地而处，如果他被那么对待，早在重逢的第一眼就拿着刀捅上去了吧，他还能平心静气的跟自己说话，还要跟自己当“普通朋友”，已经是菩萨行为了。
　　当年宋遇是被他逼的，现在是他自愿发疯的，说出来做什么呢？难道指望宋遇会可怜他？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严绪低头，自嘲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

　　宋遇微微张着嘴，瞳孔处在时而扩大时而收缩的激烈转换中，心潮混乱起伏，没有一个真实而确定的落脚点。
　　很久，才说了一句话：“你疯了。”

　　严绪深深的看着他。

　　伤害所爱之人，一步步将他逼上绝路，他算什么东西呢？
　　生命的前二十二年，傅与年活的肆意潇洒，自以为没有什么能让他低头，最后却发现，他什么都不是。
　　从他意识到宋遇真的死了，永永远远的消失，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究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他开始，他就疯了。
　　他点头：“是，我疯了。”

　　宋遇缓缓眨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认识过这个男人。
　　他前一世活的像个笑话，从出生到死亡都活在别人千辛万苦的算计之中，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被推出去当棋子的那一天，他知道，就算没有傅与年，他最终也只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那是从他落地时就注定的。
　　可：“当年你说过，后悔救了我。”
　　救了他的命，后来得知他间接害了自己兄长，却已经不能杀他了。

　　严绪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宋遇的话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抡到在脸上，剧烈的麻痛刺透肌肤和血肉，深深戳进内心。
　　开口时，他的声音都在发抖：“都是我的错。”
　　他太蠢，被心底深处蠢蠢欲动的情愫搅的惊慌失措，生怕这份情愫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掩盖他们之间的沟壑，怕他会渐渐淡忘兄长被杀的仇恨，再也提不起刀去报复。
　　他只能不断催眠自己，亲手犯下一个又一个错，来稀释心中的愧疚不安，来不断提醒自己，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个了断。
　　他绝对不能爱上仇人。
　　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把宋遇越推越远，以至于最后无可挽回。

　　宋遇睫毛被阳光淬成金色，底下的双眸黝黑，不悲不喜的看着他。
　　其实站在傅与年的角度，没有一怒之下将他五马分尸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可他宁愿痛痛快快的跟他来个了结。

　　那个男人曾经救了他，在他凝结成冰的心上砸开一个小口，炙热的血汩汩溢出，温暖的抚慰，给他大概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幸福的感觉越强烈，被践踏、被凌|辱的时候就越恨。
　　七天的小黑屋禁闭，让他亲眼目睹只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宫女被处死，面对将军之子昭然若揭的恶意选择质疑他，以及三年里的种种，甚至每一次的同床共枕，都是莫大的羞辱，一步步凌迟着他的自尊和傲气。

　　他知道，到了那个地方，不配有自尊、不配有骄傲，如果太子不是傅与年，而是任何其他人，他只会怕、只会忍，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恨。
　　可命运作弄，偏偏要把他们推进漩涡，自己躲在一边，默默围观嘲笑。

　　严绪忽然抬头擦了下眼睛，盯着宋遇走过去，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膝盖突兀的一弯，就这么跪了下去。
　　虽然是单膝，可已经足够“发疯”。

　　宋遇微怔，随后立刻怒了：“你想干什么？”
　　严绪单膝跪地，依然抬头盯着他看。
　　“你是在要挟我吗？想让我愧疚心软吗？”宋遇觉得自己像个充气过度的气球，处于随时爆裂的边缘，连珠炮似的破口大骂，“我他妈让你别出现，你听了吗？让你离我远点，你照做了吗？你整天道歉，整天说‘对不起’，我他妈不稀罕，你能不能滚的远远的，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杀了你，想弄死你，你他妈就非要跑到我跟前吗？要是哪天我杀了你，你他妈……”
　　“那你杀了我。”
　　宋遇被掐断了话音，后面半句“要偿命的”硬生生吞了回去，一口气就这么梗在了喉咙口。

　　严绪还是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异常认真的说：“我欠你的。”
　　他上一世害了宋遇，这一生抱着赎罪的念头寻找他，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到。
　　从头到尾，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根本没干过一件好事。
　　如果他的靠近会让宋遇这么痛苦，他还留下来做什么？
　　他又说道：“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走，不管发生什么，不会牵扯到你。”

　　宋遇气到极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这是你说了算的？”他不太了解警察们办案程序，可要是人从他这离开后立马失踪，他不可能被牵连，就算没有证据证实，严家人也不会放过他。
　　可严绪毫不在意：“那些我都会处理好，你只要开这个口，我永远不会再出现。”
　　字字落地有声，每个字都是认真的、从心灵深处发出。

　　宋遇从这两句简单的话里听出一股绝然的意味。
　　所谓的“走”，不是简单的起身离开这个房子，离开这个城市，甚至不是离开这个国家。
　　而他知道，傅与年也好，严绪也好，绝对能干的出来，不带一丝犹豫。
　　——他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他。

　　一口深深的浊气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只要他点个头，就能从此摆脱纠缠，彻底复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医生的治疗，总有一天，他能摆脱阴影，在新的世界自由自在。
　　多么容易，只需要点个头，手上不会沾一滴血。

　　可他迟迟开不了口，脖颈像生了锈，怎么都动不了。
　　不是一直恨着他吗，一直想报复吗，甚至最开始为了报仇，动用了厌恶的异能，试图通过窥探他的心理活动来分析、判断，来步步为营。
　　想到这里，宋遇下意识低头，正对那人光洁的额头。
　　干干净净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有丝茫然，自己的异能失效了吗？

　　被阳光烤了许久，宋遇的背脊竟然开始渗汗，一层又一层，黏腻的贴着棉质T恤，极不舒服。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会发现其中似乎有狂沙飞舞、大风卷浪、乌云蔽日，连淡的几乎看不清的血丝都浓重了几分，酝酿着前所未有的、足以把一切夷为平地的风暴。

　　严绪得不到他的答复，不动，不起身，就这样单膝跪在那，执拗的仰着头，继续等。
　　并不是威胁，就他在宋遇心里的那点分量，根本没资格去要挟，他知道宋遇对他有多少愤恨，可只要不开口，他还能给自己留一点活下去的余地。
　　他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宋遇，如果宋遇真的开口，他也没了苟活下去的必要。

　　他还想说点什么：“我想……”
　　“啪”的一声脆响，他整个脑袋被抡的偏向右边，连带着想说的话也被甩飞到九霄云外，拎都拎不回来。

　　宋遇攥紧疼的发木的手掌，冷声说：“只要我发话，你就会去做吗？”
　　严绪被这一耳光抽的脑袋发懵，可还是郑重点头：“可我不会离开你身边。”
　　要么亲口送他去死，要么接纳他的靠近，他和宋遇的关系没有中间值。

　　话音刚刚落地，他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倒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地板上，差点直接晕过去。
　　紧接着，宋遇扑上来单膝压住他的身体，盯着他五彩缤纷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的举起右手，一巴掌，准确命中他的另外半边脸。

　　宋遇始终面无表情，左右开弓的拳头和巴掌像一把把刀子，晃着锋利的寒光一次次戳在严绪身上，脸、肩膀、心口、胳膊、手腕甚至脑袋，他不挑剔，捡着哪儿打哪，每一次都用尽了力气。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严绪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也没这么打过别人。
　　他的脸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还没喘上一口气，又被按在地上，像只奄奄一息的羊羔，任由暴力尽情的在他身上肆虐。
　　起先还发出闷哼，后面连声都不了，艰难掀着肿胀的眼皮，任由自己逐渐麻木的躯壳遭受一下一下重击，下唇早被咬他的出了血，可他心里竟然渐渐升起奇异的安宁。
　　能被宋遇这么打一顿，他莫名的欣慰。

　　这是他欠宋遇的，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该还，可时光从不回头，任由他有多厉害，也没法重置时间，再让两人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傅与年狠狠伤害了宋遇，他只能用现在的严绪来还。
　　能死在宋遇手里，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也许他真的疯了，物理意义上的。

　　不，这样的话，宋遇会坐牢的，他不能在害了他前一世后，又让他背负人命毁了这一生，就算要死，也不该由他来。
　　他想抬手推开宋遇，可已经完全使不上劲，空气有千斤重，用力往下压他的眼皮，瞳孔被糊上雾，模糊了那个人的模样。

　　时光仿佛停顿了。
　　以后，大概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吧。
　　想着，他拼出最后力气，气息不稳的吐出几个字：“宋遇，我爱你。”
　　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
　　可是，真的好疼啊。
　　下手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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