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34、034

　　宋遇从不知道自己体内有如此残|暴的一面。
　　蛰伏多年的火山因为这一拳剧烈震颤，铺天盖地的爆发开来。
　　一下，又一下，拳头裹着狠厉的风，毫不迟疑的砸过去。
　　他害怕，怕到极致生出怨愤，恨不能同归于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打谁，也不知道一拳接一拳的力道到底落在谁身上，只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挥出拳头。
　　可人的气力有限，他的身体也还没好全，高度应激状态下很快力不从心，胳膊像坠了千斤顶，速度放缓、迟钝，最后变得绵软，无法动弹。
　　渐渐的，挥拳的动作带上了麻木的机械感，可他仍然一下一下的、竭力的动作着。
　　如果停下，他会被那个人彻底拖进黑暗。
　　他死也不要。

　　“宋遇，宋遇。”
　　谁在喊他？
　　“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吗？可他为什么这么害怕？黑暗幕天席地的张着大口，贪婪的看着他。
　　“别怕，别怕，没事。”
　　那个声音不断重复着，低沉温软，虽然好像有些沙哑，可从每个字眼缝隙里晕出的抚慰关怀，像独自走在黑夜里久了，蓦然见到的光亮，小小的一团，甚至看不太清楚，却足够他看清前方，找到出路。

　　他用力推开混沌，猛然睁开眼。
　　瞳孔被光线刺的剧烈收缩，眼前一黑差点瞎掉，立刻又紧紧闭上，偏着头，慢慢掀开眼皮，一点一点的适应。

　　耳边忽然有人说话：“没事了。”
　　随后他感觉身体腾空，似乎被什么架着升起，他呆了几秒，又听到叮咚声，他漂浮的晃了几下，意识完全恢复了。

　　他被眼前的情形震惊的说不出话。
　　事实上这会也没他说话的空隙。
　　大楼物业经理带着几个人，对着这一层民宿的业主以及被困电梯的两名顾客进行了郑重其事的道歉，不断保证日后一定加强电梯检修，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问题云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最后着重向脸色惨白的宋遇道歉。
　　他们一开始并不太担心，电梯安全性能足够，也没有窒息风险，可眼瞅着宋遇被人抱出来，面色比石灰刷的墙还吓人，眼角通红，睫毛也是湿乎乎的，似乎遭遇了极大惊吓，一个个也都吓到了，生怕出事，不提赔偿如何，万一这人跑网上夸大其词些什么，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宋遇勉强回神，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算了吧。”
　　“呃，啊？”物业负责人不敢相信这么轻轻松松就过关了，又说了一遍，“我们送您去医院，如果真的……”
　　宋遇不耐的皱眉，他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人交流，也不需要去医院。
　　“他说不用。”低沉的男声截断了话头，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这人戴着大黑口罩，鸭舌帽压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随意的一眼，不带什么情绪，“你们可以走了。”

　　人是天然懂得见风使舵的动物，尤其是在某些特殊环境下，天生懂得趋利避害，寻找对自己有益的一面。
　　物业负责人站在那里，体内那根叫作第六感的神经线承接住双眼获取的信息，悄无声息的运作着——虽然没人知道这根神经线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被抱着的那个看起来受惊不小，可他自愿不追究，根据他多年人生历练观察，这人很好讲话；
　　而另一个，看不到脸，但露出的眼睛跟刀子一样，眼角眼皮上还有伤，讲话虽然还算礼貌，也没发火，但莫名给人不好沟通的感觉，万一他忽然改主意要追究，他们都得褪一层皮。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
　　“真的很不好意思，谢谢两位的大度，我们就先走了，希望二位旅行愉快。”
　　业主道了歉，也跟着走了。

　　宋遇想从那人手上下来，反被搂的更紧，被横抱到门前，抬脚踢了踢门，这才把人放下。
　　门很快开了，宋达笑着出来，却一下愣在那儿：“你们……”
　　宋遇这才看到揭开口罩和帽子后，严绪脸上布满五颜六色的伤，有的青有的绿，还有的微微泛红，像化妆过度的小丑，简直惨不忍睹。
　　而他似乎毫无感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站在门口不动。

　　宋遇冷漠的看着他，直截了当的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H市这么大，高中低档酒店民宿星罗棋布数不胜数，严绪恰好跟他们入住同一幢楼，还恰巧跟他坐同一部电梯，令人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磁场存在于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来个心灵感应。
　　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时候这种巧合会带给人新奇的体验，猜测这或许是玄妙的命运在作用，但绝不包括此时，对严绪“恰巧”出现在此的解释。
　　巧合太多，往往欲盖弥彰。

　　严绪知道瞒不过，他也不愿对他撒谎，只得如实回答：“出发的时候。”
　　“哦。”宋遇盯着他，不依不饶的，“从F县跟到S市机场，然后一路跟到这里，又跟我们入住了同一层楼。”
　　严绪沉默。

　　然而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怎么知道他们父子两个要出门旅游？还是从F县的住处开始跟踪，这说明什么？
　　简直一目了然。

　　宋达忽然插话道：“小遇，厨房烧着水，记得泡茶，我下楼买酱油。”
　　宋遇应了一声。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每次都是类似的开场，话不知道谈了多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谈过，可再见面，仍然如此。
　　他们像活在两个国度的人，互相说着对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以为自己阐述的一清二楚对方能理解，可下一次又是如此，不断循环，不断重复，像个逃不出的怪圈。
　　否则，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两人之间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呢？

　　宋遇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的问那个问题：“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不起。”严绪低着头站在宋遇面前，不敢看他的脸，“是我的错。”
　　“不是你道歉，这些事就不存在了。”宋遇现在没火气，只有深深的无奈，“我那次说的很清楚，可以当朋友，你为什么……”

　　严绪握紧拳头，用力抬头的模样里终于露出一点他本该有的强势：“我们当不了朋友。”
　　其实两人都明白，上次宋遇所说“普通朋友”不过是“互不相关”委婉说法，宋遇的心千疮百孔，严绪更是不愿意跟他以此种身份相处，这样的两人如何当朋友？

　　宋遇倚着阳台推拉门，周身盈满阳光，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似乎都能闻见独属的馥郁香气。
　　他久久没说话——说什么都徒劳。
　　严绪也跟着噤声。

　　半年多之前那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后，严绪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不见，电话和短信也消停的彻底，宋遇以为他真的想通，主动退出了他的生活，结果现在说，这个人不仅没走，还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爆出预想的怒火，并且——一点也不意外。

　　他和傅与年相处了三年，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披着英俊耀目的外皮，内里实则凉薄透骨。
　　在某些他认定的事情上坚持不懈的遵循一根筋原则，不达目的不罢休，而那如蜈蚣的腿一般布满全身的心眼则为他为所欲为提供了充分必要条件，再有强大的身世背景加持，很少有什么事情是他想做而不能成功的。
　　所以即便他认识到了当年的错，也清楚自己的态度，仍然一厢情愿的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是他的本性。

　　再这么纠缠下去，到底有什么用？他不嫌累吗？
　　宋遇还是打算开口说点什么，视线虚虚擦过，蹦到舌尖的话全数吞了回去，改成询问：“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方才进门前严绪从胳膊肘拎了一件黑色外套披上，手腕被遮的严实，如果不是抬手捏眉心，他也发现不了。
　　以前每次见面，两人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就是听而不闻的漠视，这是他第一次留意到他的这个部位。

　　严绪轻轻抖了一下，迅速把胳膊收了回去，不甚在意的样子：“没什么，不小心碰到的。”
　　然而，那种环形的伤口形状，绝不可能出自“不小心”的触碰。
　　可他的隐瞒在宋遇逼迫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他曾经发过誓，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宋遇，永远不会欺骗他。

　　“家里出了点事。”严绪抹了把脸，“我父亲骂我没心肝没人性，说我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他没告诉宋遇，他故意找人设计了一个投资的天赐良机，又在他父亲和继母因为找不到足够的资本参上一脚时终于“找回”了做儿子的良心，给予他们鼎力支持，可万事俱备，东风却永远吹不过来了，夫妻两人血本无归，这才明白过来那根本是个大坑，是他儿子挖好了等他们跳的。
　　损失一大笔钱，但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他甘之如饴。

　　他接着说道：“那天我喝了酒，看见桌面上放着水果刀。”
　　宋遇心头大震，可一想，这人不会这么脆弱，仅仅被人指着鼻子骂几句就轻生，何况以他的性格，既然精心设计，就不会后悔。

　　“我想到你走的时候……吐了那么多血。”严绪的嘴唇直颤，眼睛溺红，“还有你用刀弄伤自己的时候，不知道多疼，我觉得，我也该尝尝那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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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可能有个严绪视角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