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17、十七、伊藤英明

　　这一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堵的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今天晚上的万斋先生，完全不是我认知里的那个人，不是那个孩子气般爱捉弄人的狐狸先生，更不是清冷孤傲看不出情绪的平安阴阳师。
　　今夜的他，变幻莫测。
　　聊着爱情和婚姻的那个他，寂寞，忧伤；站立在高台边摇摇欲坠的他，无助，倔强；细心照顾真田前辈的他，霸道，温柔……
　　其实我该庆幸吧，一夜之间，竟可以见到他的如此多面，不知不觉，了解他又多了几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那么凌乱？
　　我知道，无论面对寂寞忧伤的万斋先生还是无助倔强的万斋先生，我都无法不心疼，无法不关心，对朋友，不是理当如此吗？
　　但是，那个霸道里透着温柔的万斋先生呢？
　　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他。
　　还有真田前辈，那样赤裸裸的眼神呀！几乎要将万斋先生吞噬掉！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田前辈和万斋先生的关系，看似初识，却透露着彼此关注的信息，若说相识已久，却又很少接触交谈。
　　早前，我还真以为如小泉前辈所言，他们是彼此欣赏却不熟识的人，然而今天……
　　看着吊车时我已经非常吃惊了。真田前辈要跑得多快才能接住万斋先生啊？！一般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更别说这么飞奔了！
　　还有万斋先生对真田前辈的态度，如果之前始终客客气气，那今天可称得上是亲密无间了！我知道我没凭没据，可直觉认为万斋先生就是那种对越亲近的人就越任性的人。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一次，只要他们两个一接触，旁边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多余，可笑的是，旁边的人大多时候就是指我。
　　如果是好友，却为什么在人前总表现得客气而疏离？
　　我想不明白。
　　第二天起来，果然是两只老大的黑眼圈，这时候我皮肤黑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稍稍一上妆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真田前辈和万斋先生那场戏延后拍摄，其他戏都提了上来，本该拍我跟真田前辈在平安皇宫的对手戏，可他还没办法到场，所以，应该会提前拍我跟万斋先生的戏。
　　谁知道，一到现场，泷田导演直接塞了两页纸给我。
　　“剧本做了少许修改，你赶紧看看。”
　　啊？！临时改剧本啊……没办法，只好抓紧看。
　　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嘴巴张得越大。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其实，戏并不复杂，就是博雅不幸被道尊杀死，晴明悲恸不已。
　　问题是，那可是安倍晴明呀！平安时代最伟大的阴阳师，世事看透，将生死伦常全不放在心上的安倍晴明啊！怎么可能哭？
　　还有那些台词……
　　“这个、这个万斋先生看了吗？”
　　“嗯，看了。”
　　“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泷田导演嘿嘿一笑，意味深长。
　　我哑口无言。
　　如果他都同意了，那我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万斋先生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得明朗，一直在跟工作人员开玩笑，打来闹去的，肢体上的小动作更是接连不断，一会儿踢踢腿，一会儿跳几跳，一会儿又扭扭腰……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样子是像马上要演哭戏的人么？不是该在一边酝酿情绪的吗？
　　正式开拍了。
　　我只要负责倒在地上弥留即可。
　　他冲过来抱起我。
　　“博雅，不要死！”
　　“不要死，博雅！”
　　“我们相识不久啊……”
　　“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我……不想失去你……”
　　这都什么呀？我一边装死，一边听晴明说话，真不愧是万斋先生，这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台词他居然可以说得如此自然情动……
　　一滴泪落在我的脸颊上，温热，悲伤。
　　“晴明……你也有哭的时候啊……”我看着他凝泪的眼，语出艰难。
　　他倔强地转开头。
　　有瞬间的恍惚，眼前的晴明和昨晚的他突然重叠到了一起，为什么就觉得这样倔强着的本该是他而不是晴明呀……
　　博雅气绝身亡。
　　“睁开眼睛，博雅！”
　　“博雅！”
　　“博雅！”
　　“对不起……博雅……”
　　“如果没有认识我……”
　　晴明的痛也灼痛了我的心。
　　万斋先生，和心爱的人不得不分开时，你也这么痛过吧？
　　……我究竟在瞎想什么？！
　　“晴明先生，两位的相识是命中注定，不应该后悔，如果两位没有相识，那是更痛苦悲伤的事情……”青音的话犹如咒语。
　　如果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情谊也存在于野村万斋和伊藤英明之间，那该多好呀……
　　这场戏一次就顺利结束了拍摄，全场都鼓起掌来。
　　他的泪痕未干，笑容已跃然脸上，明媚得仿佛婀娜盛放的太阳花。
　　我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究竟是什么让他在一夜之间将所有阴霾都抛却了呢？
　　戏越拍越顺，也越拍越快，由于夜戏基本结束了，所以今天收工很早。
　　晚饭后，不约而同的，大家都自动聚集到了真田前辈的房间。
　　我进去的时候，泷田导演、小泉前辈已经在了。
　　万斋先生没来吗？我跟真田前辈问候的时候，不由在心底疑惑。
　　真田前辈看看我，突然笑了笑。
　　“听说今天拍了很有趣的部分？”他神情自若地问泷田导演。
　　“你听说了？”泷田导演有些意外。
　　“果然不愧是真田前辈啊……消息好灵通。”小泉前辈却似话中有话，笑得暧昧婉转。
　　真田前辈不置可否，斜睨了泷田导演一眼，“这下你的观众群又扩大了不少。”
　　“哪里哪里，电影卖座对大家都有好处。”泷田导演干笑。
　　突然一个眼神朝我飞了过来，是真田前辈。
　　我微微一怔。
　　“泷田……要玩儿就玩儿得彻底一点，这么偏心可让人不满意呀……”
　　“你有什么想法？”泷田导演来了兴致。
　　“不如……让我跟万斋先生也来这么一场‘对手戏’，你看如何？”
　　他的话中有话让泷田导演、小泉前辈和我都不由一呆。
　　“好是好，可似乎该问问万斋先生吧？”泷田导演说。
　　真田前辈闻言笑了，抬眼看向门口，眸色深邃，“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齐齐看过去。
　　万斋先生就立在在门边，身姿笔挺的样子如同一株明丽多姿的海棠花。
　　“未尝不可。”他缓缓道，似笑非笑。
　　真田前辈和万斋先生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一如他们在见面会上的那次，瞬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迸裂出来的感觉，拦都拦不住……只是这次，似乎又多了什么。
　　突然，一种涩然从胸口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