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16、十六、真田广之

　　这该叫做因祸得福吧！
　　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别说受点皮外伤，就算再重的代价，我也愿意付，只要他没事！
　　发烧在预料之中，医生早给我准备了药，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我就开始蒙头大睡，心想以我的身体状况，醒来后应该就退烧了。
　　只是没料到，这一觉会睡得如此混乱。
　　我梦到了我的前妻，那些争吵不休的日子，两个年幼孩子惊吓的小脸，当然，还有他。
　　这场婚姻，我不能说它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毕竟理美伴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父亲的早逝我无能为力，母亲的离世却让我的生活瞬间失去了支撑，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努力，我能与之荣耀的人都已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活得像机器一样？
　　如果不是理美像影子似的陪伴在我身边，也许，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
　　终于，我打起精神，毕竟我还有年迈的祖母，想让她早日有孙子抱，就决定娶理美。
　　我知道她很爱我，虽然性格强了一些，但我相信她会是个好妻子，好孙媳，这就够了。我感激她，尊重她，爱不爱她，反而成为所有问题的其次。
　　她知道，可并不太在意，只要我在她身边，她认为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虽然演绎过无数爱情故事，可面对现实中的情感，我并没有太大的憧憬，也许从小看惯了父母的争吵，心里一直觉得，再刻骨的爱情也会在现实的折磨中渐渐荡然无存，有没有并不很重要。
　　直到我遇见他。
　　他是我生命中的惊叹号！
　　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只会对一件事满腔热情，那就是演戏。可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为一个人燃烧生命！
　　分分秒秒脑子里都是他的影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见到了以后，天知道我要费多大的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那种想亲近他的迫切感觉，几乎能把自己焚化了！
　　我想我真的疯魔了！
　　当他出国留学的消息传来，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飞去伦敦找他。那么冲动，没头没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更没想过自己的妻儿，只知道，一定要去见他。
　　不用我告白，就在我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秒，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他用一个拥抱答复了我。
　　幸福来得那样快又那样汹涌！
　　我们如失忆一般疯狂相爱，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
　　事实证明，也只装得下彼此。
　　那些日子，都像在梦里一样。我没想到人生可以这样，美好到让我有流泪的冲动！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我一辈子都不想放手的人！
　　可惜，天堂的日子永远那么短暂。
　　终于，他还是离开了我，带着一身的伤痛，带着永不回头的决绝。
　　这就是梦里的他。
　　“醒醒。”
　　有人推我，声音仿佛来自外太空，既熟悉又陌生。
　　我半梦半醒地看着眼前浮现的那张脸，即使面目模糊，可我立刻知道，那是他！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看着忙忙碌碌的他，我仿佛飘在半空中，一时回不到地面。
　　如果我够镇定够正常，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你是清醒的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是在服侍我呀！而且，理所当然！
　　这从来不是他会做的事！
　　不管承不承认，出身的差异的确会给个人带来非常大的不同，就算他刻意不提，可是那种世家子的气质，永远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在留学之前，他很少做家事，我甚至猜测除了稽古场必须的体力劳动外他从来没做过其他家事，一切都从伦敦开始学的，包括打扫、整理和做饭。
　　当然，师傅是我。
　　我不介意他会不会干这些，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帮他做这些。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照顾不好自己，所以，是认认真真做了一回师傅的。
　　以他的聪明，学这些当然不在话下，但是，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他动一下。
　　然而现在，看他利落的模样，竟仿佛做惯了这活儿似的！
　　我说不出话来，除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知道伊藤在旁边看着，我甚至不看都知道伊藤心底惊异又疑惑。
　　可是，我不忍心去破坏眼前这一切，打扰他的理所当然，打碎我的置身梦境。
　　吃着他亲手喂给我的粥，我的心在颤抖。
　　神呐！如果这是我发烧产生的幻觉，就让我高烧至死吧……
　　他跟伊藤说要等我睡了再离开。
　　心猛一跳。
　　他就在身边哪……叫我如何舍得睡去？
　　他霸道地命令我闭上眼睛。
　　呵呵……是他独有的“霸道的温柔”啊……
　　我们曾经调侃过彼此，若说他是霸道的温柔，那我就是温柔的霸道，因为他总是用霸道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柔情，而我恰恰相反，擅长用温和的方式来隐藏我的霸道，我们两个既相似又不同。
　　“武司……”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嗯？”
　　“武司……”忍不住再次确认。
　　“什么？”他不解。
　　“武司……”
　　“怎么了？”他的声音隐含笑意。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不是在做梦……”我缓缓睁开眼，盯着他的脸一眨不眨，“真的是你，对不对？”
　　他低头不语，神情苦涩。
　　心中一紧，我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他本能地想抽回，却换来我更紧的掌握。
　　“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他淡淡道。
　　“你……还在恨我？”我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其实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一定是。
　　那么骄傲的他呀！
　　他依然不语，白皙的脸庞，沉静若水。
　　可是，我却从这沉静若水中察觉出了异常：他整个人渐渐浸润出一种别样沉痛的苦来，无奈，隐忍，凄然。
　　悚然惊魂！
　　“武司，对不起。”
　　欠了他六年的道歉，终于说出了口。原以为会很艰难，可事到临头却发现，我更加无法容忍的，是他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