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10、十、野村万斋（上）

　　剧组的生活比我预计的还要令人疲倦，起早贪黑是常事，相比我平常有规律的演出和计划性的安排，电影的拍摄时间无迹可寻。
　　也许是太久没有拍过电影，刚开始的时候感觉非常不适应。幸好整个工作团队都相处地还算愉快，所以很快就能融合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刚进组的时候，似乎大家看我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有时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外太空来的生物而已。
　　不过，对我而言这也没什么，只要非恶意，我不抗拒任何目光。
　　但是有一个人……我无法不介意。
　　在京都拍摄的戏份不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必须全体住在剧组安排的住处。剧组选择的是简朴的和式旅馆，规模不算小，可还是不够住，于是就安排在了两家，导演和演员们住在一处，其他工作人员住在另一处。
　　旅馆的环境清幽雅致，温馨亲切，我很喜欢。
　　累了一整天，回到旅馆也就不愿意再出去，大家宁愿凑在一个房间小酌一杯再休息。
　　这一天约好在泷田导演的房间。
　　我洗完澡换上清爽舒适的和服，才缓缓拖着步子过去。
　　进门的时候发现人都已经来齐了。
　　“万斋先生快请坐。”泷田导演的声音还不是一般得响亮啊！
　　小小的矮桌边几乎坐满了，泷田导演左边依次是小泉今日子、今井绘里子、夏川结衣（饰演佑姬）、伊藤英明、真田广之。
　　我依次点头见礼。
　　“请这边坐。”伊藤忙让开坐，朝夏川那边靠了靠。
　　“谢谢。”
　　桌子本就不大，一下围了七个人，基本上就紧挨在一起了，何况还有泷田导演和伊藤这样体型高大的男士。不过，天气冷，挤在一起倒也暖和。
　　可是，总觉得左手边传过来的温度……比较高啊。
　　气氛比片场轻松多了，三个女孩子因为相熟，立刻就打开了话闸似的热闹起来，反而几位男士显得比较安静。
　　“万斋先生还真是适合穿和服呢！”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我身上，尤其开口的还是小泉，对于这位女士，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精细而敏锐，说话看似不着边际，却总是领着人朝她期待的方向行进，是绝不能让人小觑的女人。
　　“嗯嗯，万斋先生是我见过穿和服最好看的男人。”今井那个小女孩也跟着起哄。
　　最不相熟的夏川大约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笑，可明显也是附和的意思。
　　“谢谢。”
　　“万斋先生的皮肤好白呀……看着让人嫉妒啊。”
　　“是呢……这样看万斋先生感觉比我大不了几岁……天哪，伊藤英明，你赶紧跟万斋先生请教请教怎么保养皮肤吧！”
　　“呃……”伊藤一惊，看着我，用全然无辜的眼神。
　　我低笑。
　　热好的日本酒上来了，伴以几个传统的下酒菜。
　　“真田，有好东西给你。”泷田导演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弄出一瓶洋酒来。
　　是一瓶黑方(Johnnie Walker Black Label)。
　　果然是他喜欢的东西。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他明天的戏份很重，喝这么烈的酒……
　　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
　　瞬间，他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喜色。
　　我微微一怔。
　　他飞快地转过头，对泷田导演道：“今天不喝这个。”
　　泷田导演明显吃了一惊。
　　“算了，导演。他平时喝得还不够多吗？难得他自己知道节制，您就随他的愿吧！”小泉说。
　　“别这么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喝到什么程度。”他辩解道，一边闪亮着眼眸。
　　“哗”的一声宣告着满屋子人的不信任，一时热闹地好像开演唱会。
　　但不包括我。无论在报章杂志上看到他多少乱七八糟的新闻，我始终坚信他必定会牢牢守住自己的原则。
　　“英，你来倒酒。”
　　“哦，是。”
　　酒比我想象的要烈一些。虽然酒量不错，不过为了保护嗓子，我一向很少喝。
　　后来的话题一直围绕娱乐圈的内幕打转，我是不太了解的，就随便听听，幸而大多都是些有趣的事情，倒也不会乏味。
　　也许是真的累了，几杯酒下肚，就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在聊什么，一时也没听进去。
　　酒又满上了，我下意识地端了起来，刚放到嘴边，突然感觉左边有些异样，一抬头，果然发现他在看我。
　　手中的杯子慢慢放了下来。
　　“今天差不多了，明天我的戏有些重，要先休息了。”他的声音一贯和静，这会儿更显得湿润通透。
　　“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吧。”几个女孩子不依了。
　　“不了。”他起身道别，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心底轻叹，也站了起来，“我也告辞了。”
　　“为什么？万斋先生明天好像没有早戏啊？”今井问。
　　基本上我所有的戏都跟她有所关联，她知道得那么清楚也是应该。
　　“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抱歉了。”
　　谁知小泉听了反而眼睛一亮，“是有关《错误的狂言》吗？”
　　我又吃了一惊。
　　《错误的狂言》是我今年四月即将上演的一出全新狂言，改编自莎士比亚早期的戏剧作品《错误的喜剧（The Comedy of Errors）》，已经进入宣传期了，但她会知道我依然感到意外。
　　而且，电影拍摄的档期在拖延，的确也让我有些隐忧。
　　所以一有时间，我就会仔细又仔细地研究剧本，看看有哪些地方还可以改进和加强，毕竟这出狂言是我自编自导自演的一次全新尝试，我希望创造一个只有日本人能做到的新式莎士比亚作品，而不只是延续西方的那套演出风格。
　　不过，我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可以直接跟万斋先生订票吗？”她一脸期待。
　　“这不是为难我吗？说什么订票，直接来看就是了。”
　　“哎，那我就厚脸皮地去了哟？”
　　“荣幸之至。”
　　“哇！小泉前辈对万斋先生的事很了解呀……”今井突然冒出一句。
　　小泉笑眯眯的，眼睛突然瞟向跟我站在一起的人，“没有真田前辈了解得多。”
　　怎么又扯到他了？
　　就听真田呵呵一笑，“说得没错，男人总是比较了解男人。”
　　我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