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11、十一、野村万斋（下）

　　刚要离开，伊藤突然也跳了起来，“我也走了。”
　　“你怎么了？”这次问话的是泷田导演。
　　“我、我……”他又像噎住了似的，脸憋得通红。唉，老实人就是老实人……
　　“又紧张了？”话一出口，才发现有重音。
　　原来我和真田不约而同说了一样的话，忍不住相顾失笑。
　　“没、没有。”伊藤显得非常局促。
　　我知道他紧张的原因，多半是来自我。可我不会内疚，因为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也遇过给我紧张感的人，那是我一直努力不懈的动力。
　　我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啊！”
　　“啊？！”他吓了一跳。
　　“神经紧张可是会传染的……难怪我最近觉得情绪不太稳定，容易兴奋也容易疲劳，还会间歇性头痛……唉，看来是早期的神经衰弱。英，你害我不浅啊！”
　　他的下巴立刻如同脱臼一般掉了下来，神情愈发紧张难安，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
　　“别吓他了，明天该他神经衰弱了！”真田看着我笑，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我大笑。
　　屋子里瞬间笑作一团乱。
　　不知道是不是笑过的缘故，头痛不知不觉减轻了不少，而且还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早点休息吧。”到房间门口时，真田对我说，眼神温柔如水，“头不疼了也不要工作了，明天早上还有时间。”
　　“谢谢，你也休息吧。”我由衷地谢他，为他的细心和体贴。
　　这个人哪……有时候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刚才……万斋先生头疼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迟疑的声音响起，我和真田才想起伊藤来。
　　咳咳……几次了？我略有些尴尬。
　　“英明，要成为一个好演员，敏锐的观察能力也是必备条件之一。”真田一本正经地给伊藤上课。
　　“是。”伊藤受教，恭敬着点头，然后小声咕哝了一句，“那为什么其他人也没发现……”
　　“什么？”
　　我的嘴角又勾了上去。
　　“没什么。”伊藤立刻把目光转向我，“现在不要紧么？”
　　“不要紧……笑了之后突然就不疼了，说起来应该好好感谢英啊。”他身上有种让人愉悦的力量，我很庆幸。
　　“啊？”他又傻了。
　　“哈哈哈……”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会精神亢奋的。
　　笑着跟他们摆摆手，道了晚安。
　　收拾了一下，坐在干爽的被褥上，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包里的剧本，但还没碰到突然停了下来，我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关上灯，安稳地躺了下去。

　　一夜无梦。
　　很早就自然醒来，于是直接起床。
　　洗漱完毕，打开通往旅馆后院的门，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意外听见一些声音。
　　寻声望去，只见院中的一株樱花树下，有个人正在缓慢地做着动作。
　　真田。
　　我看了一会儿，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打拳。我几乎都忘了，这是个被誉为“东瀛第一武士”的人，从小就有意识有目的地习武，空手道、剑道甚至骑术都修习过，而且必须用精通来形容。
　　只是这拳法……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好像是某种中国拳。
　　很缓慢，很圆通，张弛有度，不激烈，可柔中带刚，沉静如水。而他的身形姿态，也非一般拳术的刚硬强悍，而是带着优雅的美丽，让人不自觉会想起音乐的美妙和诗篇的华美，非常奇特！
　　“真田前辈，你在干什么？”问话的是伊藤英明。
　　他似乎刚起来，头发还乱蓬蓬的。
　　伊藤的房间正对着院子，而我这边却碰巧被樱花树遮去了一半。我看过去很清楚，但他们则未必看得清我。
　　“打太极拳。”真田深呼吸，收起拳脚，看样子是结束了。
　　“这也是拳？看上去软绵绵的。”
　　真田闻言笑了，“这是一套以柔克刚的拳法，讲究的是避实就虚，借力发力，身法讲求轻灵自如，‘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为至上境界。”
　　“呃……”伊藤听得似懂非懂。
　　“想不想试试？”真田挑了挑眉，笑嘻嘻的。
　　“可以吗？”
　　真田点点头，“尽力攻击我。”
　　毕竟年轻，伊藤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握起了拳头，道一声“失礼了”就朝真田冲了过去。
　　真田明明处于被动的地位，而且也没有特别的动作，可是就在伊藤的拳头快要接近他身体的时候，突然出手缠住了伊藤，紧接着，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就看见伊藤整个人都随着真田的动作而动，几乎只在一瞬，他高大的身躯就朝前扑了出去，踉踉跄跄，很是狼狈。
　　“太神奇了！”伊藤一脸不可思议。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啊？”
　　“呵呵……这是中国古代的贤人老子说过的话，正好说明了太极拳以柔克刚的拳理。”
　　伊藤张大了眼睛，“真田前辈，你好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做演员的，能学的一定要学，尤其是想要一辈子走这条路的人，片刻都不能松懈。”他笑笑的，可听的人不难发觉话中的认真。
　　“是。”伊藤也肃容了。
　　“好了，我该出发了，再见。”他朝伊藤摆摆手，走回自己的房间。
　　“再见。”
　　等到院子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我还站着，眼睛盯着那株樱花树，却没有焦距。
　　许久，长叹出一口气来，我关好这边的门走到房门边，打算去吃早餐。
　　结果，一开门就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他似乎也没预料到门会突然打开，神情明显也是吃惊的，眼睛却盯着我一眨不眨。
　　我也看着他一动不动，心底却犹如惊涛骇浪。
　　“早。”我说。
　　“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还很早。”他看看表。
　　“习惯了，一到时间就会自然醒。”
　　“嗯。”
　　“找我有事？”
　　“……没事，正好路过。”
　　“嗯。”
　　“那……再见。”
　　“再见。”
　　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我突然失去了食欲，转身关上门，重新走回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