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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誓与命争 ...

  •   认命?呵,别说笑了!
      她若是肯乖乖认命的人,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
      此时她的面前,太子柳华彦端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味地斜睨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立在他身侧的戚红霜倒是怏怏一脸的不快,眼神里甚至是有几分怨怒的。谁叫她好巧不巧地正撞见她歪在太子爷怀里调情,此刻若不是主子还在场,她当下过来撕了她,她也不会叫一声“怪”!
      身后彩织与宫儿甫迈入堂内,气息还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地上来拉她。尤其是彩织,一只手紧紧地揪着她,本就皙净的手背上骨节处竟仍白得扎眼,攥得她腕骨生疼,也不知是当真担心她冲撞了太子惹祸上身,还是怕就这么被她抢去了领舞的位置。
      “翾止,你这么冒冒然闯进来像什么样子!冒犯了殿下不怕被杀头吗?”说着,彩织便拉着叶翾止朝外走。
      “现下姐姐不由分说就要将我带走,难道就不怕殿下怪罪了么?”叶翾止笑,“姐姐今天怎么冒冒失失的,见了殿下都不用见礼的么?这么糊涂,日后殿前献舞若是出了纰漏可就大事不妙了!”她始终温声缓语地浅笑,却分明是笑里藏刀。
      彩织窒了窒,忙撒开了手,匆匆屈身跪倒,“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奴婢一时情急疏忽礼教,请殿下降罪!”一旁的宫儿也慌慌张张地跟着跪了下来,细弱的肩膀瑟瑟地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全没了在翾止房里时的大言不惭,天地不惧。
      柳华彦挑了挑眉,不予理会,注意力仍还停留在叶翾止的身上。叶翾止也抬高螓首,不卑不亢地任他上上下下打量仔细。
      须臾,柳华彦陡然笑了,朗朗笑声随之荡开。
      “翾止啊翾止,呵呵……这名字还真是叫屈了你!我还在猜你究竟能憋多久,想不到这才一个月就迫不及待了!”柳华彦拿过茶盏就唇浅浅抿了一口,方才继续缓缓说道:“先前在祁老板那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是个甘于人下的女子,你的眼睛里,有目的,有野心!”
      叶翾止掩唇,嫣然一笑,“这一个月来为免惹人妒羡,徒增困扰,也算是韬光养晦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抬眼,正瞄向戚红霜,随即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回到柳华彦身上,“然,太子殿下是难得的精明人,翾止自是不敢在殿下面前扮拙的。况且,署中早有人不愿将翾止视作平凡舞姬,我何不顺了人家的意,也省得自己装扮得辛苦。”一番话说得好不嚣张,戚红霜暗地里简直要嗤笑出声。
      柳华彦宛若恍然地“哦”了一声,侧头看了眼立在身畔的戚红霜,若有深意。
      戚红霜心中不郁,却不敢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只能不甚自然地回以浅笑。
      柳华彦看向窗外逐渐西沉的日头,酌量着出来也有一会儿该回去了,便开门见山道:“照直说吧,你今日赶来见我,究竟为何?”
      叶翾止垂头看了眼仍跪伏于地的彩织,而后才又正视柳华彦道:“入署至今,其实翾止已经庆幸就此摆脱烟花之地,从未敢再有半点不切实际的奢望,也始终不强求平步青云的机会,而现如今仍没有跟殿下厚颜自荐的打算。翾止今天站在这里只为跟殿下求个实信,免得日日相互猜疑较劲,扰得自己心浮气躁不说,更坏了姐妹之间的情谊。”
      “你是问下个月父皇寿筵领舞的事吧?”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叶翾止恭谨回应,一双明眸直直望进柳华彦眼中,“我与彩织姐姐殿下究竟如何取舍,还请殿下明示。”
      “你这是在逼迫殿下做选择么?”戚红霜霍然上前一步,指着她叱喝,“叶翾止,你好大的胆子!不要脑袋了吗?!”
      “翾止不敢。”
      “你不敢?哼!”戚红霜冷笑,“那你以为这司乐署里还有谁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嚣张?!”
      “有的。”叶翾止笑容淡定,一字字缓缓道:“不就是——戚、红、霜!”
      是了,她在挑衅,但那又怎样?她今天既然站在这里,便也不忌讳得罪什么人了,一个戚红霜又算得了什么?
      近几年来,就连雨遥笙与她说话都带几分客气,整个司乐署有哪一个敢跟她戚红霜公然叫板的?更莫说她叶翾止不过是个入署才不过月余的小小舞姬,哪里来的胆量在太子爷面前冲撞她?当下戚红霜着实是一怔,一时间竟讲不出话来。
      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上前掴掉那张令人生恶的笑颜的冲动,戚红霜转身对柳华彦,“殿下,这回您相信红霜之前所言了吧,这叶翾止周身芒刺尚未除却干净,今日当着殿下的面也不知收敛,往后……”
      “行了,”柳华彦略微不耐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寿筵歌舞的筹备事宜本是遥笙统管的,我也不过是参与意见罢了,最后还要看你们司乐大人的算计。”他略微探身,朝叶翾止道:“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明白,她怎会不明白?一个多月下来,对于雨遥笙已算是了解甚详。这位司乐大人其实相当简单,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三件事——音乐,太子和他未过门的妻子。而这其中音乐永远是摆在首位的,在他来看,音乐决容不得半点瑕疵。就好像当初他无法容忍梅香伴着赵祆晨的琴跳舞一样,自雨遥笙任司乐一职至今,整个司乐署里哪里还找得见一个滥竽充数的乐人?
      单纯较量舞艺,她绝不是彩织的对手。彩织的舞已练了十数年,而她,只不过是靠着对十几年前在天界盛宴见过的那一支舞的记忆,一点点投机取巧的天赋,以及赵祆晨的“天宫神乐”才进得来司乐署。这一点,日日监督众舞姬练舞的戚红霜最是有发言权,不必她弄虚作假,加油添醋,只要据实跟上头汇报清楚,她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不过,也不见得就没有转机!
      “殿下,”轻唤了一声,“翾止还有一事不明,今天想借这个机会斗胆向太子殿下请教。”
      “斗胆?哈哈……”柳华彦一时间笑得连头冠上的饰物都在抖颤,仿佛听到了个十分逗人的笑话一般,“叶翾止,你今天的胆子已经很不小了!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叶翾止却并没有笑,意外地敛正神情,提起裙角,不紧不慢地跪了下来,道:“敢问殿下,当日在怡香阁看中翾止的究竟是谁?”
      “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我是当众跟祁老板要了你的!”
      叶翾止连忙接道:“翾止不敢!殿下的再生之恩翾止时刻也不敢忘却!只怕……”语音顿了顿,才又接道:“是殿下自己忘了。”
      柳华彦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翾止现虽身属司乐署,但毕竟是殿下领进来的,也算是太子殿下的人,难道殿下连自己的人也做不得主么?”叶翾止虽然屈跪在地上,语气神情却是咄咄逼人。
      也不知柳华彦是受不得激,还是叶翾止今天是真的冲撞得过分了,只见他当即变了脸色,霍然起身,语音森然道:“怎么,先前不是还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孔,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憋不住了?莫说你一个小小的舞姬,就是整个司乐署,乃至兰城国上上下下又有哪件事是我做不得主的?”
      “殿下!”叶翾止仰起头,瞬也不瞬地直视着柳华彦的双眼,“不是翾止按耐不住,而是这个头是太子爷您起的,现在机会摆在眼前,翾止没理由就这么放过去!”
      “教你规矩的师傅难道没有教会你,你现在不是在争取机会,而是在找死!”
      柳华彦话一出口,立即便有人唤了侍卫进来,这人自然就是戚红霜。
      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拖架起来,叶翾止没有挣扎,脸上也不见一丝慌恐,仍旧清晰有力地道:“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将翾止带入司乐署的目的了么?”
      柳华彦怔愣了下,“目的?叶翾止,你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不过是个出身青楼的舞姬,与我何用?”
      叶翾止勾唇浅笑,“是,翾止不过是卑微渺小的舞姬!因为出身青楼,人格可能比这司乐署的任何一个婢女还要低上一等。可是太子殿下却将身份如此低下的我破格带入署中,且不因翾止才貌过人,难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另有计量?翾止愚钝,虽对殿下的心思只猜透半分,但也足以明白,这个司乐署不是白进的!”
      柳华彦紧锁眉头,看她半晌,竟出其不意坦然承认道:“是,我先前带你回来的确是有所考量。但是叶翾止,你太性急,你跟随我才多久,叫我如何能相信你,委你重任?除非,”柳华彦食指点着她的胸口,“你能现在就让我看见你的忠心!”
      从两旁侍卫的手中脱出双臂,叶翾止淡然回道:“听凭太子殿下吩咐。”满不在乎的样子竟好想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不当一回事。
      柳华彦伸出手,戚红霜忙放上一颗药丸在他掌心。艳红的药丸摆在她眼前,看上去好像小孩子的巧克力豆,却仿佛新鲜的血液凝固而成,光滑的糖衣外壳上泛着诡异的红光。而她也确实像是吃糖一样,半点也不含糊,捡起来塞入口中直接咽了下去。
      柳华彦微讶,“你都不问这是什么吗?”
      “殿下可以相信翾止吗?”
      “你……”柳华彦迟疑地,“究竟为什么……”
      “殿下说过,翾止有野心。没错,翾止要出人头地,一刻也不想浪费!司乐署对叶翾止来说,太小了!”
      须臾,柳华彦笑了,直呼“有意思”,“好,今日我便随了你的意……”
      “殿下,不可!”戚红霜出言阻止,“您做这般决定,叫红霜如何跟其他姐妹交代,往后又如何能服众?而且雨大人那边也难……”
      “‘瑶池夜宴’这支舞有几个人练过?”柳华彦打断她问道。
      “只有彩织与叶翾止两人。”
      “那么便好办了。来人!”
      “殿下。”刚刚的两个侍卫重又进了屋来。
      柳华彦抬手指着仍还垂头跪在地上的两人之一道:“把她带出去,挑了随便哪一只脚的脚筋。”
      “什么?!”众人一惊。
      彩织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挣扎哭喊着“冤枉”,“殿下饶命”……
      “殿下,不可啊!双脚是舞者的命,请殿下万万要三思而行啊!”戚红霜与彩织是同一个师傅带出来的,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一辈子的前途就这么被毁了?
      柳华彦却置之不理,仍接续道:“就治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罪吧!”说完,转身对叶翾止,“连竞争对手我也替你除了,这下你可满意了?”
      叶翾止嫣然一笑,盈盈跪倒,“谢殿下成全。”
      “不,不要啊——叶翾止——叶翾止——叶翾止——”
      门外,彩织悲厉的凄号声充斥着满满的咒怨,回荡在整个司乐署上空,久久不散……
      宫儿跪在角落里,激灵灵地打着冷战,抬头望见叶翾止纯净而甜美的笑容,却好像是见到了鬼!

      “殿下,这样做……值吗?”
      柳华彦背对着雨遥笙,负手站在窗边,仰头望着被黑云遮去大半的月盘,“无所谓值不值得,我关心的只是最终的结果。”
      “可如今殿下已稳坐太子的宝座,又何须……”
      “稳?”柳华彦猛地转身,瞪视着雨遥笙,“这位子若是稳的话,我叫你在署里养一干拿不得刀枪棍棒的艺人做什么?吃闲饭么?”后者脸色变了变,却仍未出半声。
      “难道你没听说?满朝文武,除去父王不算,人人最敬重的是锦啸王,最爱戴的是二皇子。论能力功绩,我与绽云差之千里。但毕竟他幼时便过继给圣将军云扬,暂时还不足为惧。但也难保日后他功高盖主,不会起反心。然而当下最最紧要的却是解决老二,辰风打一出生便因为性格讨好深得父皇喜爱,而他的生母霓妃又是数十年来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尤其是近几年,父皇年渐老迈,耳根是越发的软,枕边的人吹几口气,都可以撼得山河摇动……”
      “殿下!”雨遥笙忙劝道,“隔墙有耳啊!”
      柳华彦并不理他,一味地宣泄道:“雨遥笙你看看,这江山哪里还有我太子柳华彦的位置,啊?这样的心腹大患叫我如何放任之?今天莫说是费了一个舞姬,如果可以就此除去我心头的这根芒刺,就算是屠了一座城池也不惜!”
      雨遥笙深觉再任他说下去不妙,“扑通”一声跪倒,“请殿下谨言慎行!”
      柳华彦看了他一眼,低叹了声,弯身扶他起来,语重心长道:“遥笙啊,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感情更甚于手足不止千万倍。我如今能信的就只剩下你了,所以你千万要支持我,你要帮我!”搀扶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略微的还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脆弱得好像无助的孩子。
      雨遥笙恭谨站定,“臣以臣自己发誓,若有丝毫对殿下不忠之行为,乃至想法,叫臣双手皆废,且终生不能听音!”这之于他是比丢了性命还严重的惩罚,足够了吧!
      柳华彦点了点头,放开他复又转身站回窗边,稍久,又问:“我让你查赵祆晨的下落有眉目了吧?”
      “据悉前几日他频繁出入羌罗使节的行馆,而且最后一次进去便再没有出来过。”
      “什么?!”柳华彦的声音陡然变了调,随即又压下音调,但语气中仍透着隐约的焦急,“尽快安排个办事稳妥的歌伎,赶在寿筵的时候进羌罗使节的行馆里。”
      其实,当初第一眼他便看中了赵祆晨,而后来确实是也看中了叶翾止,而这二者的“看中”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太子殿下的喜好。“可是……能担此重任的现下看来就只有彩织一人……”不过很不凑巧就是了。
      柳华彦敛眉沉思了片刻,道:“罢了,这事我自有主张。若是无事,你便回府休息吧!”
      “请殿下也早些安歇,臣告退!”

      待退出太子所住的养和殿,雨遥笙才缓缓吐出胸腔里积郁的那一口气。抬起头来,空中圆月已被乌云遮了个严实,未留一丝微光,恍若他此时晦暗不明方向的心境。
      转身欲走,视线却无意间落在了司乐署的方向,尽管隔着重重宫墙,却仍好像又隐约听见了彩织凄绝人寰的哭喊。
      彩织是他父亲为数仅有的几个徒弟中最小的一个,小的时候也同他一起学过几日琴,后来父亲见她身段不错,才又改学了舞。能在司乐署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着实是吃了不少的苦的,这些他可以说全部亲眼见证。而这几年,彩织亦是他最为重点栽培的对象。然而……他才离署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一个人十几年的辛苦努力就全成了泡影,甚至要跛着脚度过下半生。
      说不惋惜是假的,在他心底甚至是有些怨愤的!
      忠诚?多可笑啊!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忠于太子。只因为他的父亲是太子的生母,当年的端仪皇后的表兄?只因为父亲在深爱的表妹临死之前立下誓言,说会永远保护她儿子,稳固他的地位?所以他也要立下可能会毁去自己一生,只为张表忠心的誓言?何其荒谬啊!
      可是他知道,哪怕抛家舍命他也会维系这份忠诚。不为先前的赌咒发誓,而是他认了,这是他的宿命。从出生那刻开始,不,可能是从彼此没有丝毫感情的父母结合开始,这样的宿命就已经注定了!
      低低长叹一声,雨遥笙抬步朝着与出宫相反的方向——司乐署走去。

      听说今年是暖冬,所以寒风不似往年那般刺骨,但却仍透着股子渗进骨缝的阴凉,叫人毛颤颤的不只是皮肤,连心窝里头都是,这样的天气让人极不舒服。
      “吱呀——”寂静的夜里连开门的声音都惊天动地得仿佛足以将整个皇宫吵醒一般。
      墨黑的夜幕下,女子的手显得格外纤修枯白,倒像是取人魂魄的鬼爪。这只手将尖叫的房门只开到一半便停住了,而后手的主人侧身穿过狭窄的缝隙进了屋内。
      她在房中静立了片刻,待双眼适应黑暗以后,将整个整个房间四下里环视了一周,最后回身一瞥,将视线落在了一点。
      门边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相较于她的白,恐怕这个女人更像是这漆夜里的鬼吧!虽然看不分明,但她十分确定,墙角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凄厉怨毒的!而且那双眼睛恨不得喷射出火舌毒箭,射她个千疮百孔,万箭穿心,外加面目全非。只因这冤鬼一样的女人便是彩织,而那个“她”自然就是叶翾止。
      “你来做什么?”彩织开口质问,声音哑得仿佛喉管开裂一样,语调却出奇的尖锐刺耳。
      叶翾止面上一怔,又将周围仔细看了一遍才语气莫名道:“我与姐姐还有宫儿同住这屋里头有一个月了,怎么姐姐现在又想起来问这么一句?”
      “啊——”彩织掩耳嘶声叫道,“别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不是你姐姐!别叫我,别叫我——”
      “你明明长我四岁有余,不叫姐姐,那要叫什么?”叶翾止又是一脸无辜,“况且,我入署的头一天就是你拉着我的手,要我不必客套生分,叫姐姐就好的啊!彩织姐姐难道忘了么?哎呀,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弯下身,伸手摸向彩织的额头。
      “啊——”又是尖叫,彩织胡乱挥舞着手臂,挡开叶翾止的碰触,“你滚开!别碰我!不要靠近我!离我远点!滚——滚——滚——”
      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叶翾止又蹲了下来,两手抱着膝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过了许久,直到彩织稍安静下来才听她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应该……谢我的吗?”
      彩织倏地抬起头,乱发遮挡下的眸子张得黑白分明,满眼的难以置信,“谢你?!我谢你什么?谢你顶替了我的位子,还是谢你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猛地掀起裙摆,露出草草裹着布带的脚踝,上面印着大片的黑影,又好像是渗出的血迹。
      叶翾止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偏头透过门缝看着门外的院子,“如果给你两条路走,你是要命还是要一只脚?”
      “你说什么?”彩织不明所以。
      叶翾止忽而笑了,“你只知道在宫里头勾心斗角过活,却将外面的世界想得太简单了!太子爷以歌舞姬做幌训养探子,这些年送出去的舞姬没有十个也总有个七八个,你在署里头时间较长这些我不会比你清楚。这样频繁的赐赠,你当人人都是傻子么,怎么会没有人看得出这其中的用意?只是碍于太子的身份没有人戳破罢了。这样,你还以为被赐赠出去就可以享福,甚至嫁与官宦做偏房侧室从奴才成了主子么?柳华彦不聪明,还真难得他身边竟有人陪着他犯傻!”
      “我……”彩织一时无言,“我又不是为了享福,只是想在殿下那里记上一功……”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人,还是为自己打算得比较多。
      “功?”叶翾止嗤笑一声,“你真当他若来日坐稳了江山,还会记得你一个小小的舞姬吗?总之,你做探子被发现是死,转投敌方被柳华彦知道是死,可到了功成身退的一天,却因为参与太多的秘密还是难逃一死。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悲惨的是,如果人家明知道你是探子却不点破,耍弄你,折磨你,那你更是生不如死!”
      彩织瑟缩了下,而后道:“你,你还不是……”
      叶翾止摇头,“你今天不是问我认不认命?所以我就跑去太子那里跟你证明,我,叶翾止,从来就不认命!决不!当然,我不可能毫无准备就进去瞎碰运气的,只不过是借了你的由子罢了。否则今天被挑断脚筋的人就不是你了!你说是吧?其实我也算是间接地救了你一命,你真该谢谢我的,不是吗?”说完,她嫣然一笑,旋身出了门去。

      门外暗影处,雨遥笙一阵阵心惊。
      这叶翾止怕是不好控制的,尽管听说她已服下了署中特制的,专门用来防备手下叛变的药,但他仍有种她会随时脱离掌控的感觉。甚至很可能随时会反过头来,反捅他们一刀。
      难以想象,这女孩只有十六岁而已吧!
      今天她在太子面前的表现他没见着,可单听她与彩织的对话他便知道,这女孩绝不简单。敢在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人面前说出很可能会害掉自己性命的话的人,如果不是嚣张到愚蠢,那就是有相当绝对的自信与自负。
      这叶翾止留到将来必定是祸患!
      想到这里,雨遥笙已然起步预备向着叶翾止离开的方向悄悄追去,究竟要怎么做他没想好,但也不排除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
      “见过雨大人!”
      清亮的女童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雨遥笙一惊,险些跳起来。急转回头看去——
      竟是小婢女宫儿?!
      “雨大人,这么晚了您这儿干吗呢?”宫儿干净清明的脸上满是单纯天真。“来探望彩织姐的吗?那怎么不进到屋里去?”
      雨遥笙没答话,夜幕中看不分明,他此时脸上是一阵阵的白。
      雨遥笙一向自信耳力极好,然而这个小婢女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他竟浑然不觉?!难道真是他一心里想着叶翾止的事情,太入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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