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圈》王实

3、左岸培训齐恒员工

　　在成汉西部日报报业大厦的第18层，齐恒的帝国就矗立在那里。
　　一出电梯，明晃晃的现代风格装修包围中，两块大屏幕彩电立即映入眼帘，不停地滚动播放着全球各地的新闻以及西部日报自己的广告宣传片。玻璃门进进出出的是一群群男男女女，一概穿着统一黑西服套装和白衬衫，一概戴着标有西部日报和本人标准照的的工作牌。大楼里面整层楼500多平方米的面积被密密麻麻格成了上百个办公格子，里面塞满了黑白衬衫的男男女女。他们当中有上百个广告员，他们大部分在忙着打电话，跟各类客户拉广告或告知西部日报广告部这月的独特优惠，有的在往统一新配的、超宽屏幕的戴尔电脑里面输入各种各样的关系稿件或者录入广告单。其余的一片七八个人是财务，忙碌地用电脑软件里计算着当天和当月的广告进账出账以及广告员的工资。在另一个片区，几个靓女组成了耀眼的主任办公助理团队，她们专门代表齐恒对遍布全川的几百号人的业务进行对接管理，同时负责整个办公室的后勤服务。再有几个就是设计团队的成员，也都在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齐恒上任后，对员工有了严格的要求。首先是着装，一律必须穿他特意订制的、统一配发的西装，违者一次罚款50元。工装成本价300元，员工出100元，其余广告部补齐。其次是工作牌，上班其间必须配戴，发现不戴，一次也是罚款50元。再次是打卡，一天上下班各打两次，如没打卡，视为旷工，旷工一次，罚全天工资的三倍。自从齐恒去年上任后用一个家装大公司置换的广告给整层大楼豪华装修后，他就把这里变成了一个自己的王国和兵营。
　　全楼最豪华之地当属齐恒的办公室，办公室是典型的套间，外面一小间坐着两个全楼最靓的女助理。他有三个助理两班倒，长期保持两个助理在值班。任何人想见齐恒，都要通过她们联系。里面是一间约30平方米的办公室，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脚踩上去绝对无声无响，仿佛整个皮鞋都被淹没进去了。按照他的一贯喜好，办公室被装成中式风格，里间能同进容纳八个人坐的沙发、外间能同时能容纳十多个人开小型会议的椭圆形办公桌椅，以及他自己的大型办公台，一概是从原产地运来的红木家私。他身后宽大的博古架上，照例摆满了他过去长年收集来的明清瓷器，以及他和各种领导、名人的合影，以彰显他的文化品位。博古架侧有一小门，通向一间小小的卧室，里面有豪华的双人床和带全套淋浴设备的漂亮洗手间，供他和漂亮的女助理和其他愿意巴结他的女广告员们享用。他如今完全模仿他的偶像——美国《花花公子》杂志主编赫夫纳的方式打造他的帝国，这是一个封闭的、完全以他为中心的社会。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是统一的；在这里，他就是老板，就是上帝，就是中心，一切是围着他转的。
　　上午10点钟，左岸来到齐恒的办公室。
　　“齐兄，整！”前来参观的左岸用他们俩才能听懂的行话笑着对他说：“狠狠地整，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整不过来喽，现在我天天这个忙噢，忙开会，忙接待，忙谈项目，恨不得有三个身子，才能分出身来小整一盘——！”
　　他们哈哈狂笑起来。齐恒坐在他那豪华的红木沙发上，喝着员工从云南茶叶基地给他拿回来的上等普洱，摇晃着他那波浪形的头发，对左岸半是炫耀半是诉苦地说：“唉，原来怎么就没发现，“整”个把人怎么就这么容易呢？原来你说我要整吧，再怎么说也得说来说去，说个口干舌燥，可现在，什么都不用喽，你不想“整”，她还硬要往上靠，让你“整”个够，就怕你没这精神头。你说怪不怪？”
　　“基辛格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左岸说：“齐兄，我看你是从必然王国迈向了自由王国了。”
　　左岸这句带有哲学意味的总结引得他俩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在广告部另一间能容纳50多个人的会议室里，陈列着他近来出版的所有30个专刊的样品。这些专刊包括《西部家具》《西部房产》《西部电器》《西部汽车》《西部旅游》《西部医疗》等等，内容几乎覆盖了一切子行业。专刊一概是周刊，上半部分为软文和行业趋势分析文章，下半部分为硬性广告。如今，这类专刊已经成为西部日报要闻、经济、文化之后的一叠，号称第四叠。各种专刊轮流占据西部日报的这一叠，有时8个版，有时16个版，视广告多少而定。他的业务员们也被围绕专刊划成各个业务小组，围绕行业利用专刊拉广告，目的性和指向性就更强了。专刊是齐恒的得意发明，通过如此分门别类，西部日报的广告近来大幅增长。齐恒边带左岸参观，边向他解释他的经营之道：“我现在是西南最大的分类传媒，我现在要向其他行业扩展，力争3年内出到60个专刊，成为全国最大的分类纸媒体。”
　　左岸是应齐恒的邀请，来给他的业务员们讲课的。能容纳50多人的会议室，像装沙丁鱼一样装了80多人。男女业务员们都很年轻，都穿着黑西服白衫衣，戴着工作牌，并且整齐划一地拿着统一配发的橙黄色的真皮公文皮包，并且从里面拿出来的真皮面笔记本和写字笔也是统一发放的。这些办公用品也是用广告版面换来的。
　　齐恒极为重视他的每一次表演，每一次会议的开场白，这次也不例外。时值初春，他却穿着黑色短大衣，同左岸一道从会议室的左门入场，来到会议室灯光明亮的前台中央，他把披在身上的短大衣如同电影里的香港大亨那样轻轻往后一丢，后面紧跟着的一个漂亮的女助理，用双手正好接过他的短大衣，后退着迅速下场。他的另外两个漂亮的女助理也到了现场，站在前排左侧，恭恭敬敬地拿着与业务员们同样的皮质笔记本，准备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显然，这套会前程式是经过悉心演练的。
　　他穿着洁白耀眼的法式白衬衣，领口和袖口比普通衬衫更夸张地钉着几个闪闪发光的钮扣。他转向在场的业务员们，双手撑着桌面朝下压了压，沸腾的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齐恒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尊敬的左岸先生，尊敬的各位同仁们：我们今天有幸请到了我省著名的媒体人、新闻斗士、《深度315》的主编左岸先生，来为我们传经送宝，这是我们的莫大的荣幸。让我们大家鼓掌欢迎！”
　　会场响起一阵掌声。
　　“说莫大的荣幸，一点也不为过。为什么呢，几年前，在我开始由一个新闻人转向广告人的过程中，没有人指点我，我像飞蛾扑火般到企业里乱扑腾，受过多少屈辱，走过多少弯路，这是我不能也不便对大家言说的。而今天，我们能够坐在如此明亮的办公室里，由省里一流的新闻专家指导，教我们经济新闻规律，让我们的业务插上翅膀，能够更有的放矢地展开业务，这不是莫大的荣幸是什么？”
　　“一年多来，我有幸负责招聘了你们当中的许多人，我看过你们的简历，有些人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有些人甚至在简历上做了手脚造了假——”说到这儿，他拉长了语调停住了，会场上顿时有人紧张得头皮发麻，瞪大了眼睛，人们屏息静气地听他往下讲。他又做了做一个轻微的下压手势，用缓和的语调继续说：“我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意，照样录取了你们。我想，我们又不是招编辑记者，干嘛要那么正式、那么严格呢？我看重的是你们的社会活动能力，而不是专业写作技巧，这是身为一个广告业务人员的最重要的能力。树业有专攻，作为一个编辑记者，最重要的能力当然是写作和采访；作为一名军人呢，最重要的品格当然是勇敢；作为一个仆人呢，最重要的品格就变成了对主人的忠心。而我们，作为一名《西部日报》光荣的业务人员，最重要的能力只是社交能力而不是其它。”
　　“但是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委婉地说：“我也不希望你们大家停留在只会搞关系的社会业务人员的层面上，不希望你们出去以后对报社的编采业务一窍不通，只是陪老板吃吃喝喝，洗洗桑拿，搓搓麻将，搞搞关系，填填单拿拿钱。你们要认识到，现在老板比第一代的老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更年轻、更有知识，尤其是在房地产和IT领域，很多人有很高的层次和格调。我们要跟上这个新形势，要把自己武装起来，变得能和他们对话，不要被他们拉得太远，不要被他们看不起。我们不但不能被他们看不起，还要懂自己所在的行业、懂本行业的新闻和经济运行势态。我们要变成内行，能写关系稿，甚至能把关系稿写成行业新闻稿，写成比新闻稿更像新闻的稿件。到了这一步，我们就不是只会拉关系搞广告的业务员了，而是业内的精英和权威，老板的参谋和助手。到了这一步，拉广告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你们说是不是？”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业务员们被齐恒描述的这个新的愿景所鼓舞，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
　　“所以，为了这，我特意请左岸老师来给我们上课、来对我们进行培训。我要说，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只是我们部门培训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今后，我们要陆续请各个行业的专家名流来给我们上课。我的目标，就是要改变你们在报社的地位。以往广告员在报社是被人有些瞧不起的行业，我常听人说，‘你们就是个拉广告的’。不！我要说，我们将是报社最重要的部门，是给大家找饭碗儿的部门，我们将是报社最重要的人，是有知识、有文化、有层次、有尊严、最最值得大家尊重的人才。”
　　人群中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
　　齐恒又往下压了压双手：“我可以向你们承诺，我将要把你们打造成一支专业化、有文化、有知识、有层次、有尊严、一流的广告队伍。只有一流的队伍才能做出一流业绩；只有一流的人才，才能创出一流的辉煌！”
　　会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接下来由左岸开始了培训。左岸的讲的专题是《分类传媒的崛起和经济新闻的写作》，由于齐恒招的编辑们普遍年轻，加之没有传统大报操作经验，所以左岸的具有高端视野和大报选题操作经验的传授深得年轻广告员们的青睐，他们听得如醉如痴。在演讲的最后，左岸大大赞赏了齐恒的探索，称齐恒和他打造的分类传媒蓬勃发展蒸蒸日上，实在是创造了西南新闻发展史上的奇迹。他预测随着分类传媒的发展，齐恒和各位开拓的事业，一定会在西南乃至全国的传媒史上青史留名的。

　　讲完课，齐恒引左岸回到办公室继续喝他的普洱茶。
　　“中午刘先安刘总载请客，在大慈堂，他的司机一会儿就到。”
　　齐恒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广告清样看着。左岸顺便瞄了一眼，马上就被这幅广告给吸引住了。只见广告上方用极粗大的黑体字写了两行：
　　“特大震撼——老板当傻瓜，让你发大财！
　　特大惊喜——一大批超低价商铺让你掘金！”
　　中间是一张放大了的成汉闹市盐道口地图，上面用醒目的红箭头指向中间的一块地块。下面是一行解释性的小字:
　　“这里！168间寸土寸金黄金宝地商铺低于市场价两倍出租，祝你一路发！改变命运的机遇就在这里！
　　详情请见明日本报此位置广告。”
　　“这是什么广告？”
　　“悬念广告，怎么样？我亲自设计的。”
　　“妙！”
　　“分三天打。第一天先说商铺地点和商铺优惠价格，其它什么都不说，制造悬念。第二天，谜底揭晓，介绍项目。第三天，再揭晓公司实力以及公司为什么当傻瓜，大幅让利承租人。”
　　“妙，太妙了！天才的设计！看来你搞广告真是有才。”
　　“就像你搞调查新闻。”
　　齐恒用大红水笔在广告清样上签上一行大字：发明天报眼。齐恒。然后按铃叫来他的漂亮女助理，把清样拿出去发排。
　　“就这样办公？”
　　“可不，就这样办公。”
　　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齐恒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左岸说：“走，吃完饭，下午我们一道去一趟，参加个新闻发布会。”
　　“去哪儿”
　　“你的老熟人,刘先安，他的大项目太明mall，今天举行新闻发布会。刚才我签的那个广告，就是他们打的。”
　　“太明MALL？这是什么东西？”
　　“综合体，商贸综合体，吃喝玩乐购，什么都有，是从外国引进的概念。”
　　“哈哈，新玩意，现在连概念都兴引进了？”
　　“对啊，他现在搞得可大了！说白了，就是做二房东，把别人的物业租下来，经过一番风格包装，换一个概念，转租给中小傻瓜。这一转手，他可是赚大发了！。”
　　“你说他的那个商场叫什么？”他问齐恒。齐恒的话，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三年不见，这刘先安刘总究竟在搞什么大项目，我倒要好好开开眼界。
　　“叫太明商场。”
　　“这样，我倒真要去看个究竟。”左岸沉吟着，下定了决心：“看看他的商场，这个大型的太明MALL筹备的怎么样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开业？”
　　“这就对喽！”齐恒说，“我看你现在就像一些名人一样，被人架上去下不来了。什么维权斗士啦，什么消费者的保护神啦，什么左青天啦，被人抽上去神化了，架子端上了，不端也得端，下不来了，是不是？”
　　左岸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胡扯，不就是去个发布会吗，扯这些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