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3、第 3 章

　　春庭月三

　　到望月阁的第一晚，据说有不少初次离家在外的姑娘因为想家夜不能寐，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姑娘可都是大家之后，怠慢不得，望月阁不得不花了整晚想尽办法宽慰她们。

　　素郁和登歌倒还算适应，毕竟一个也曾背井离乡至朝廷任女医官，一个从小便在军营生活，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不着家。

　　一觉起来，素郁和登歌才知道原来于她们而言极为平静的一晚于其他姑娘来说竟这么煎熬。

　　两人面面相觑，大有对此不太理解的意思在里面。

　　望月阁选妻有要求，姑娘们不得穿着颜色过于艳丽的衣裳，也不能梳款式过于标新立异的头发。于是丫鬟给素郁送来的换洗衣物大抵以牙白、绾、朱青为主。

　　素郁平日里虽穿得也不算跳脱，但也不至于这么寡淡。

　　望着手里的衣裳，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登歌在一旁收拾，也附和了一句：“军营里还能穿红呢，这里怎么对着装要求比军营里还多呀。”

　　吃过早饭，为选妻候选人特设的课程便开始了。

　　第一堂课是仪态，由专门为各大家族的女眷教导衣食住行礼仪的文嬷嬷负责。

　　素郁对她不熟悉，可登歌却很是了解。

　　“这老女人很凶！我长姐刚刚成亲时家里请过她来帮忙，我长姐都被她训哭了，待了几天便打发她回去了。临了还嘲讽了我长姐好几句，说她是她所见过的闺秀中仪态最差的。”登歌凑到素郁耳边说道。

　　“呃，那她马上就能见到比你长姐还差的了，比如我。”

　　两个人说悄悄话，很快就被文嬷嬷看去。她双目带着杀气扫过来，说道：“在我的课堂上不许交头接耳。身为望月阁阁主夫人的候补，若是连这种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明白，不如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家去吧。”

　　底下的姑娘们便更不敢吱声了。

　　所谓练习仪态，是从坐、行、卧、立等各方面进行纠正。文嬷嬷示范一遍后要求每个姑娘照做，做完后还要彼此进行评比，若是表现得最差，是会有惩罚的。

　　“为了帮助诸位矫正错误的仪态，最末尾者要头顶面盆，背部紧贴墙壁站在外面被望月阁的弟子们欣赏。”文嬷嬷淡淡说道。

　　“完了。”素郁暗叫一声，脸部表现显得有些狰狞。

　　每个姑娘按要求在茶几前坐下，然后端起茶杯喝茶。素郁正打算伸手去握住茶杯，忽然就被文嬷嬷的折扇打了一下手背。

　　“这位姑娘，这样拿茶杯是错的。姑娘家的怎么能单手握茶杯呢？显得多野蛮呐？”

　　文嬷嬷引言怪气的语调使素郁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仰头赔笑，“那嬷嬷能指教小女一番吗？”

　　“看看翁姑娘就做得很好。女孩子家家的，需得双手捧起茶杯，喝茶时切记小口抿入，可不能牛饮。”

　　一听文嬷嬷夸赞翁如镜，其他姑娘们纷纷朝她的方向看去。之间翁如镜不论是坐着的姿态还是端茶杯的手势都极其优雅，确实是自己比不上的。

　　“温姑娘方才的表现虽不至于特别难看，但仍是所有人中最差的。就按照先前所说，至室外罚站吧。”说罢，文嬷嬷幽幽地瞥向素郁。

　　片刻后，就见一名妙龄女子头顶装满水的面盆站在屋外。

　　“在我说可以进来之前就请温姑娘耐心站着。这对保持良好的体态有益，温姑娘身子若是有晃动，可得小心面盆中的水会倾洒下来。”文嬷嬷嘴角还挂着一丝讥笑，然后扭头便进了屋子里。

　　素郁叹了口气，头顶的面盆很沉，她不得举高双手将面盆边沿扶住。

　　早知道要受这种苦，她应该趁着昨天就逃回家了。

　　外头一直有望月阁的弟子经过，众人见了素郁都会望过去看一眼，叫她有些尴尬。

　　不过她寻思着反正自己脸皮厚，既然要在望月阁待上一个月，这种羞辱定是免不了的，还是不必太放在心上。

　　素郁并不知道此时离她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个男人，见她以此等奇葩的模样出现，低头朝一旁的望月阁大管家低语了几句。

　　大管家告诉男人素郁被罚的原因后那男人便没再吭声，自顾自地往别处走远了。

　　素郁原以为最多站个一炷香时间文嬷嬷就会让她进去，谁知这一等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高举的双手已经累麻了，腰酸背痛的，难受得不得了。

　　她想着换一个方向继续扶着面盆，不曾想一个不小心，面盆直接砸在了地上，里头的水洒了她一身。

　　大抵是听见了响动，文嬷嬷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素郁在外头站着。

　　“哟，温姑娘怎么成了落汤鸡了。”文嬷嬷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看着素郁。

　　“……文嬷嬷，小女先回寝房换身衣裳。”

　　素郁把面盆放在地上，随后狼狈地沿着回廊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周围有些弟子看到她被折腾成这副模样，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天呐，原来咱们阁主选夫人是这么残酷的啊？”

　　“简直比咱们平时习武都难啊！”

　　“这根本就是在刁难那个姑娘吧？选夫人怎么会被浇湿成这样？”

　　负责教导弟子的望月阁前辈走过来清了清嗓子，“你们很闲吗？晚课都联系了吗？不要聚在这里闲聊。”

　　弟子们只得赶紧散去。

　　那名前辈看了素郁一眼，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哎，真是……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素郁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她低着头一路朝前走。

　　回到寝房，她将门紧紧关上，倒没有着急替换干的衣裳，而是先将同样湿了的长发散下，用毛巾细细擦拭。

　　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一个月……不然干脆回家吧，虽然可能会被姑母斥责，但若是她知道自己遭了这种罪……

　　素郁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彷徨地望着屋顶。

　　真没意思，早知道就一辈子呆在皇宫里当女医官算了，要不是姑母说自己年岁大了，百花谷得有继承人……

　　素郁想了很多，差点忘记了时间。

　　她见天色暗了，只好赶紧换了身衣裳，将仍旧半湿的长发随意绾起来后便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半道遇上正往外走的登歌，于是过去同她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也出来了？”她问。

　　“文嬷嬷的课已经结束了，我们准备去吃晚饭了。”

　　“哦。”素郁应了声，心想亏她方才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早知道就慢慢走了。

　　“你还好么？”登歌观察着素郁的表情，像是在琢磨她有没有因为先前的事不开心。

　　“嗯？哦，我还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那就好。”登歌没有告诉素郁在她走后其他姑娘们都在背后嘲笑她，说她是百花谷里飞出来的落汤鸡，“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也是。”

　　望月阁特意给众多姑娘们准备了一处供她们三餐和茶歇所用。

　　登歌和素郁来到食堂，只见餐桌上已经拜访好了晚饭的菜式。

　　而文嬷嬷竟就站在食堂的最前面。

　　素郁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跟登歌一并坐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身为望月阁的夫人，就算饮食时也要保持应有的仪态。切忌弯腰驼背，切忌咀嚼和喝汤时发出任何声音和响动。”文嬷嬷直接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翁如镜，“我相信翁姑娘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不如就由翁姑娘先做一次正确的示范。”

　　翁如镜谦顺地来到文嬷嬷身旁，先用调羹喝了口汤，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

　　“嗯，大体上是对的，不过放下调羹时还得注意不要发出声音。”文嬷嬷说罢，又看向素郁，说道，“我想温姑娘定是希望一雪前耻，不如就让温姑娘来重复一遍吧。”

　　素郁坐在最后排，压根看不见翁如镜的动作。她一身冷汗，用求助的目光扭头去看登歌。

　　登歌朝她点点头，像是在暗示她“没关系，反正带的衣裳足够你换洗了”。

　　素郁来到文嬷嬷旁，翁如镜立马起身站到了一步以外的位置，目光却紧紧锁定她，仿佛在担心她真的会超越自己。

　　虽然翁如镜完全是多虑了，但素郁紧接着的一系列操作却让文嬷嬷差点背过气来。

　　素郁首先端起碗，先豪饮了半碗参鸡汤，然后一手端碗，一手用筷子夹起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嗯，望月阁的伙食很不错啊！”

　　“温姑娘！你，你怎么能……有如此不雅观的举动！”

　　“啊？我在皇宫的时候也是这么吃饭的呀，朝臣们也都这样……”

　　“你滚开！带着这些餐食到外面一个人吃晚饭！”

　　素郁也不知道文嬷嬷何来这么大的火气，但既然她这么要求了，自己也只能乖乖遵守。

　　她带着矮桌和餐食坐到食堂外，就着晚霞落日一个人吃着晚饭。

　　不远处有一行刚练完武的望月阁弟子经过，见素郁坐在外头，队伍里又热闹起来。

　　“快看！是不是又是那个人？”

　　“好像是耶，这人太厉害了吧！被罚站，还被罚一个人吃饭！”

　　“这人说不定夜里就会被大管家赶走了，同咱们对阁主夫人的要求差太远了。”

　　“感觉也有些可怜。”

　　“可不是呀，但谁让她来参加咱们的阁主的选妻大会呢？若是选婿，她就能这么去对待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