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2、第 2 章

　　二

　　姑娘们静静地站着，整个闲月轩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那么，就由我来公布阁主亲自挑选出来的通过第一轮筛选的名单。”

　　老者的声音厚实有力，然后缓缓将卷轴展开。

　　素郁并不认识其他姑娘，所以被念出来的名字在她听来也不过是一个个陌生的称号。

　　她木然地站着，只希望名字能快点念完，她站了这么久，着实有些累了。

　　思绪正游走着呢，素郁忽然就听见老者念到了她的名字。她一愣，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也能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并不怎么怀有善意的视线。

　　这是件喜事么？

　　素郁半点都不这么觉得。

　　被念到名字的人少说有八九个，这些人得在望月阁待上一个月，而最后仅有一人能成为阁主的妻子，这对剩下的人来说岂非浪费时间？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究竟是自己的哪里吸引了阁主的注意。难道是因为她总在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所以才“成功地”让阁主关注到了她？

　　“请问。”身旁忽然冒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正面朝素郁的方向站着，“请问姑娘可是百花谷的大小姐？”

　　“嗯？”素郁没想到这里还能有人认识她，“我确实百花谷的人，不知姑娘为何认得我？”

　　“几年前百花谷设宴，我曾跟着家父到过百花谷。不过那时赴宴的宾客众多，姑娘怕是不记得我了。”那女孩顿了顿，然后才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夏登歌。”

　　素郁一怔，才终于认出来眼前的姑娘是谁。

　　“我记得，你是夏家的二女儿……”

　　夏登歌点点头，“是我。家中长姐成婚时姑娘应是也曾来过我家。”

　　“对对对，我有印象。”素郁用略带欣喜的语调说道，能在望月阁遇到旧识是素郁未曾想到的，“有你在，咱们可以一起作伴了。”

　　夏登歌却没有素郁那般雀跃，“姑娘也是因为父母之命来望月阁参加选妻的？”

　　“是我姑母让我来的。我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于我而言姑母就像是母亲般的存在。虽然我不曾对什么选妻有太多兴趣，但也不愿再叫她伤心。”素郁解释道。

　　“我也是母亲让我来的。她不愿我继承父亲的衣钵，便想着等我嫁了人，父亲就不会强迫我了。但其实……我倒也不反感从戎。”

　　“从戎？”素郁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却引来了周围的注目。她赶紧低下头，将声音压下去，“哦！我想起来了，夏家好像是将门之后。”

　　“来这儿的姑娘都希望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望月阁阁主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夏登歌抬头，望向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姑娘的背影，“不过听闻阁主曾有过一任出身卑微的妻，成婚不到两年便病故了。当年为了娶那名女子进望月阁，他差点被逐出家门。”

　　这点素郁倒也曾听说过，只不过那时她一门心思在别处，对望月阁阁主的轶事并不怎么关心。

　　“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他这般执着？”

　　“我没见过。当年望月阁阁主大婚，虽然也有办喜宴，但或许是因为望月阁的长辈们觉得颜面上过不去，喜宴是闭门办的，没有邀请宾客参与。成婚后，前任阁主夫人也很少抛头露面，所以只有极少的人亲眼见过阁主前任的妻。”夏登歌说道，“阁主与前任夫人婚后恩爱有加，在前任夫人病故后始终不愿再娶。谁都以为望月阁的香火就要断在他的手里了，没想到时隔几年，他竟会同意长辈们的要求决定选妻再娶。男人呐，所谓的专情都是假的。”

　　素郁不了解望月阁阁主，也不知道选妻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不便置评，“既然我们都对选妻毫无兴趣，不必那么尽力就是了。”

　　“也是，待一段时间，也算是给家中长辈一份交代。他们总不能迫阁主娶我们吧。”

　　“是。”素郁觉得夏登歌说话颇有些有趣，忍不住笑了。

　　然这堆姑娘当中，也只有素郁和夏登歌是这么想的。

　　对于大多数名门闺秀，她们的人生选择唯有嫁入一个可以依附的大家族，这般她们才能在这个世间安稳地生存下去。

　　“你看，那个戴着白雀簪子的姑娘，是富甲一方的商贾翁家的独女翁如镜。对他们而言，儿子用来继承家业，女儿则是联姻的工具。”夏登歌用下巴点了点那个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姑娘，对素郁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总觉得她对周围的人都显得有些疏离。”

　　“听说皇室都有意让她进京选妃，不过是翁家不愿女儿远嫁，或是觉得进了皇室总归没了自由，婉拒了。”

　　“登歌。”素郁用怀抱崇敬的眼神凝视夏登歌。

　　“怎么？”

　　“你知道的八卦可真多啊。”

　　“……”登歌有些难为情，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都是我长姐同我说的。”

　　筛选结束后，姑娘们终于得以离开闲月轩。

　　被淘汰的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也有不甘心地抱着自家乳母低声饮泣呢。

　　素郁一出门，姑母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欣喜和紧张，忙问道：“我还担心你会被淘汰呢，好歹能够被阁主留下，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留下的有好十几个人呢，阁主挑也挑不过来。”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又这么刻薄了？如今是别人选妻，不是你选婿，是好是坏还不得看人家的喜好？你且得学会忍受委屈。”姑母不悦地斜了素郁一眼。

　　“好了我知道了，不是还得在望月阁住上一个月么，姑母，你回去帮我把衣物都准备过来吧。”

　　“还能等你来吩咐？早就让跟来的丫鬟回百花谷拿东西了。”

　　“姑母，我的那些医书也别忘了。”

　　“你这是参加选妻，不是女医官的考试。平日多学学女红，把你擅长的不擅长的都精进一下。你若是还有闲工夫读医书，说明你根本没有尽力学习侍夫之道。”

　　素郁不满地别过脸，“我可不想学那些。”

　　“你这孩子，越是大家族，身为媳妇的就越需要懂得侍奉长辈和丈夫。在望月阁的这段时间你可千万别把平日里在百花谷的模样显露出来，明白么？”

　　“我不是会刺绣吗？以前教我的师傅说过我很有天赋的。”

　　“那个师傅说的是你很有针灸的天赋。你的绣工姑母我还能不知道么？硬是把鸳鸯绣成母鸡，把牡丹绣成一坨不知道是什么。”

　　两个人正在拌嘴呢，从一旁走来一名望月阁的弟子，看了素郁一眼说道：“温姑娘，还请随在下去姑娘往后要住的寝房看一看。”

　　素郁和姑母面面相觑，心想就算是在望月阁的寝房，那也是姑娘家的闺房，怎么安排了个男弟子来领路？

　　那名弟子似乎也读出了两人的疑惑，只得略带歉意地解释：“望月阁只收男弟子，所以只能由我们来帮各位姑娘们安排事宜。”

　　素郁的姑母向来传统保守，是觉得未出阁的姑娘不可随便与年轻男子待在一起。

　　“哦……”她的表情带了些不满和嫌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那……那我也陪着我家姑娘一起去看看吧。”

　　“行，二位请随我来。”

　　素郁与姑母跟随弟子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寝房前。

　　那名弟子还算顾忌男女有别，没有踏入房内，只是站在房门外，抬手比了比寝房的入口，说道：“温姑娘的寝房便是在这里了。我看看，温姑娘的同寝是——”

　　不等弟子把话说完，素郁稍微朝里探了探身子，看到和自己睡一间屋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同自己分别开来的夏登歌。

　　“这么巧？！”

　　“是你？”

　　两个人见了对方，顿时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愫。

　　姑母没想到不过在闲月轩待了一会，素郁竟就结交了好朋友。

　　“素郁呀，这位是？”

　　“是夏家的二小姐夏登歌。她家办喜酒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去过么？”

　　“夏家？哦，是那个将门之后？有印象了。”姑母面露客气的笑容，朝夏登歌看了一眼，“这……夏家的大小姐，我记得是嫁了个胡族的青年吧？”

　　中原有相当一部分人瞧不上胡族，认为他们是野蛮人，素郁对此没什么感觉，但她的姑母却很在意，那次去喝夏家的喜酒便抱怨了一路。

　　“好了姑母，你已经把我送到这儿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晚些时候让丫鬟把换洗的衣物送过来就好了。”

　　素郁担心姑母会当着夏登歌的面表露自己对人家姐夫的不屑，才想着先赶紧把她打发回去。

　　“女大不中留啊，你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嫌弃姑母了？”

　　“天都要黑了，难不成你也要留在这里参加选妻？”

　　“胡说八道，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姑母横了素郁一眼，一看天色的确不早了，自己不便久留，只得再嘱咐她两句，“我走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耍性子，听懂了么？”

　　“听懂了，姑母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回百花谷的路程。”

　　好不容易让姑母离开，素郁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身，见夏登歌看着自己带了一点笑意，“你和你姑母关系真好。”

　　“能不好么，我从懂事起就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你娘亲……”

　　“我娘亲和我亲爹不愿继承家业，嫌百花谷太无聊，一直都住在别处。我姑母和姑父没有孩子，就干脆把我留在百花谷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照顾。”素郁坐在刚铺好的床上，觉得这被褥挺舒服的，摸上去软软的，夜里盖着应该会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