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3、3.路痴与导航

　　徐逸帆被闹钟震醒，刚好两点半。
　　他一个翻身，而后正好看见对面床铺，路如舟熟睡的侧脸。
　　路如舟典型的巴掌脸，侧脸轮廓柔和而美。
　　他忘了拉窗帘，下午的日光懒散地在他眉梢身侧投下晕和影。
　　他侧身枕着手臂睡，碎发如小翅膀般翘起，显得有些乖巧，又有些没有安全感。
　　徐逸帆瞥见他抓着被子的那只手起了青筋。
　　睡神转世吗，这是？
　　徐逸帆想着，小心从床上撑坐起来，以免吵到熟睡的室友。
　　但屋里就他们俩人，一点细小的动静都会让对方听到，徐逸帆寻思着，要不还是叫醒室友吧。
　　他睡得太久，照理说，对身体也没有太多好处。
　　不过，还是睡着了惹人喜爱些。

　　徐逸帆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悄声下床，没有吵醒室友。

　　日头偏西，但高温不减，徐逸帆踩着树荫走。
　　他现在尝试着自己找去教学楼，问导航着实亏了些。
　　一边看路一边计算着自己花费的积分，导航用了五个，吃饭用了十个，买水用了五个，红花油二十个......一天还没过完，就花了四十个。
　　嗷，他忽然现在很想去垃圾分类那边，把自己脖子上这玩意儿丢进不可回收垃圾里。
　　不知道能不能再赚五积分。
　　里特：......
　　但自己找路的坏处是，很快就迷失在竹林小径不知东西南北了。
　　照理说，学校应该会设置路牌的，找了老半天，入目却只有两边郁郁葱葱的竹林。
　　和没有尽头的小径。
　　对路痴选手极不友好。
　　徐逸帆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抬头望天。
　　据说，古人都是靠这种手段来辨别方位的。
　　现在是下午，太阳偏西......等会儿，教学楼是在哪个方向来着？
　　路痴选手向来记不住地图。
　　好吧好吧，就向前走，莫回头，总能走出去的。
　　虽是路痴，但徐逸帆仍保持着探险家的乐观精神。
　　反正打死不用导航，做人就是要有骨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林子好大啊......

　　路如舟再一次从床铺上坐起来，这一次睡到自然醒，定的闹钟都没响。
　　余光扫到对面床铺，上面空无一人。
　　估计是出门溜达去了吧，那货精力挺旺盛。
　　路如舟低头将闹钟关掉，好友框跳跃着红点，机械女声平淡响起：
　　“好友位置，共享启动。”
　　“不是双方一起设置特殊好友才能位置共享的吗？”路如舟心一跳，惺忪的睡眼瞪大了些。
　　“徐同学已将您设置为特殊好友。”女声板板正正地答。
　　“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路如舟嘟嘟囔囔，“话说取消特殊好友要怎么搞？”
　　“一个月之内，无法取消。”女声说。
　　“采玉，你果然和那啥里特是一个程序出来的。”路如舟叹息。
　　“请您放心，以里特的智商，是不会告诉徐同学特殊好友这个设置的，当然徐同学主动问就当我没说。”采玉道，“出于对里特智商的信任，我能跟您保证，徐同学暂时不会知道您把他设置为特殊好友。”
　　“......”路如舟沉默地环抱住自己膝盖，习惯性开始自闭。
　　“我这样是不是很变态？”路如舟轻声问。
　　“在各种权威心理学书籍中，将您这种行为和心理，定义为青春期正常的敏感状态，您无需多虑。”采玉不徐不疾地开导着。
　　路如舟保持着抱膝的姿势，“那你把他的位置发给我看看，这算变态吧？”
　　“这算正常的对朋友的关心。”采玉说，将一张校园平面图投影到天花板上，红色的小人便是徐逸帆。
　　“这算是没道德的监视。”路如舟说，没有抬头看。
　　“在他将您设置为特殊好友时，他就已经默许与您位置共享，所以算不上监视。”采玉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但你也不能确定，他是手误设置，还是特意设置的啊。”路如舟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小区大爷手下的那根杠，很擅长抬。
　　“那您就当他是特意设置的，不就行了？”采玉轻松把杠按了回去，“徐同学似乎是迷路了，一直在竹林里来回移动。”
　　路如舟抬了眼，看着那在平面图上胡乱画线的小红点，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他记得，徐逸帆打小就不怎么认路。
　　“里特应该是有导航功能的吧。”路如舟说。
　　“但看样子，徐同学并没有开启。”采玉说，“而且导航也是需要花费积分的。”
　　“哦。”路如舟把脸埋膝盖上，“关掉地图吧，采玉，我想自闭会儿。”
　　“那您记得晚饭后吃药。”采玉关掉投影，再次陷入了沉默无声。

　　“你是第一次来夏伯伯家么？”
　　那年路如舟十岁，说话细声细气的，稍一阵风就会被吹走。
　　“倒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我记不得路。”那年徐逸帆八岁，说话如他步伐那般跳脱，一咧嘴就会露出缺牙。
　　路如舟在他身前半步引路，余光向后时，觉得他像枚活蹦乱跳的小数点。
　　但小数点正经起来，就变成了一道高不可攀的数学压轴题。
　　路如舟成绩不错，但对于数学的压轴大题总是一筹莫展，爸爸和爹爹轮番教，才慢慢地好一点。
　　但没人教他怎样和徐逸帆相处，他也只敢在他因迷路急得团团转时鼓起勇气问，是否需要帮忙。
　　有些庆幸的是，徐逸帆还认识他，明明好久没见了。
　　“你其实可以记一下沿途的参照物，比如那个圆灯，下次找不到去花园的路，就可以先找找参照物。”路如舟轻声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我试过的，挺管用。”
　　“但是如舟哥，你不要对一个路痴抱有太大的希望。”小数点徐逸帆扑上前去，自自然然地勾搭上路如舟的肩膀，“我源爸都放弃了，每次我出门上学，他都嘱咐我戴上卫星定位仪。”
　　小数点叽里呱啦地聒噪着，而路如舟肩膀一僵，走路也同手同脚起来。
　　除却自己两个父亲，他还没和谁有过肢体接触。
　　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
　　但推开的话，小数点应该不会再搭理他了吧。
　　于是路如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花园快到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诶诶，是我妨碍到你走路了吗，如舟哥？”徐逸帆撒手撒得快，而后挽上他胳膊，“这样就不会了吧？”
　　路如舟跟不上徐逸帆的脑回路，他想难怪徐逸帆在他们这群小孩子里最受欢迎。
　　没人能够拒绝徐逸帆，哪怕有条件反射作用的影响，也不得不为他理所应当的真诚而按捺下去。
　　“不会了。”路如舟说。
　　“啊，如舟哥你最好了！”小数点拽着他胳膊跳了一跳，路如舟想起了他家的猫咪。
　　他有些想抬手摸摸小数点毛茸茸的发顶，像抚摸他家猫咪那样。
　　但他没有抬手。
　　他想徐逸帆对别的人也说过相类似的话，这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
　　他这最好，确实算不上什么。

　　“采玉，你还是帮我连线下徐逸帆吧，我了解他，没个人帮忙，他怕是今天晚上都走不出竹林了。”
　　“好的，需要为您伪装声音吗？”
　　“......要吧，装成里特就行，要扣积分么？”
　　“不用，现为您连线，请稍等。”

　　“校园导航，为您服务。”
　　在徐逸帆第三次经过那个岔路口时，他那垃圾导航上线了。
　　“我没有叫你，我徐逸帆，就算是在这儿绕一辈子，死在这儿，也不会花积分在你个垃圾导航身上！”徐逸帆宁死不屈，哦，不，是宁死不花积分。
　　不蒸馒头也得挣点积分！
　　“......本次导航，免费服务。”
　　“这还差不多，你说吧，该咋走？”徐逸帆从善如流。
　　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仿佛听见里特叹息了一声。
　　充满了嫌弃的意味。
　　嘿，你个人工智障还敢嫌弃我？要不是看在导航免费的份上，哼哼......
　　“前方右拐，直走两百米。”里特说。
　　“我刚刚一直都右拐。”徐逸帆将信将疑，免费导航，精准率难以保证啊。
　　“你知道哪是右吗？”里特反问。
　　徐逸帆举起了左手，两秒后他反应过来，“好的，好的，您继续导，当我什么都没说！”

　　顺利来到高一的教学楼下，其过程不到二十分钟。
　　徐逸帆站在偏西的太阳下，久久反思着自己近乎无药可救的方向感。
　　“目的地已到，请迅速去往室内，以免中暑。”
　　这没良心的智障竟然会关心人了？斗指东南的系统更新改进这么快的吗？
　　徐逸帆还没来得及夸，便又听见里特说：“另外，请尽量迅速地了解校园环境，免费仅此一次。”
　　不夸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夸的。
　　“你退下吧。”徐逸帆晃晃玻璃片，在白亮的日光下，他模模糊糊瞥见了好友的信息框一抖一抖。

　　“接下来还要麻烦采玉你，帮我买通下里特。”
　　“请您放心，连线时我已通知里特部分休眠，他不会知道此事的。”
　　“我在想，采玉你图灵测试的成绩是多少啊？”
　　“测试成绩比较一般，距离满分还差1.5。”
　　“......你真是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