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9、从天而降的少年

　　见洛疾的一只手还在揉着脑袋，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直接答话，先是将洛疾扶着又躺了下去，又是将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盖了盖好后，这才说道：

　　“我快天黑那会儿翻墙来着，从墙外的那个大树那里上来的，可是刚上来，就……脚滑了一下，本来还以为今天完了，怎么也得摔个重伤，没想到那个时候哥你在下面，就……垫了一下……”

　　少年说话的声音越往后越小，越往后越不好意思，不过这么说洛疾也明白了，合着这个少年就是那个把自己直接砸晕过去的重物……

　　“哥……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虽说不会瞧病吧，可也看别人怎么瞧过，要不，我给你看看？”

　　说着，少年便一把抓起了洛疾的手，摸上了手腕……

　　可毕竟，见过和真会还是有区别的，那少年那里是把脉，分明就是乱摸。

　　开始洛疾也不想给这个小朋友甩什么脸子，毕竟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可这个家伙居然摸着没完了，惹得洛疾心情烦躁不已：“行了，够了！”

　　他吼了一句，脸上挂着薄薄的愠怒。

　　少年也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得体，便连忙将手收了回去，怯生生道：“那哥……我……要不我给你找太医瞧瞧吧！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太医，就是老了点、丑了点、脾气怪了点，但是论医术，你完全可以放心！你……”

　　少年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却突然被洛疾伸出来的手一把掐住了脖子，少年披在他身上的外袍也从他的身上滑落了下来。

　　洛疾眼中散着危险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少年的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沉着声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咳咳……我……哥……你……”

　　洛疾手中的气力不断的收紧，少年有些喘不上气，力气又不大，只能无力的抓着洛疾的手，试图抓开。

　　似乎是发现手中这个小子挣扎的气力越来越小，洛疾稍微的将手松了些，少年勉强的可以松快了一些的时候，便大口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

　　好像是生怕洛疾反悔的样子。

　　洛疾将少年朝着自己拉近了些，狠狠的盯着他，接着，将头凑近到少年的耳边，冷冷的道：“你若是不想死，那就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连忙点头，生怕洛疾下一秒反悔。

　　洛疾缓缓将手松开，刚没有了桎梏，少年便赶紧朝后退，大概距离洛疾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洛疾的眼神中有些害怕，有些提防。

　　“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疾的声音清冷淡薄，没有夹杂着一丝感情和情绪在里面，那双好看的桃花般的眸子微微的眯着，仔细的打量着少年的神色。

　　少年长长的呼吸了几口空气，刚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的脑袋现在还有些晕。

　　片刻的时间，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思绪，看向洛疾，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是……宫里巡夜的侍卫，犯了错，怕被侍卫长责罚，就想着找个地方躲躲……

　　然后就……就找到这里了，我听宫里的人说过，这里是君……王当年一个厌弃了的妃子的宫院，当年妃子身死后，君王就下旨把这个地方封废掉了。

　　十几年间除了一些巡夜的侍卫会偶尔经过，基本上没人到这里来……”

　　“侍卫？胡说！宫里什么时候开始召你这岁数的做侍卫？还有，你说……一个小小的侍卫……可能会交好到什么样的太医呢？”

　　洛疾从他的话里找到了不少的漏洞，刚才他的所说，洛疾一个字都不信……

　　见洛疾不信，且眼中的狠戾更甚了些，少年没法，无奈答道：“你……说的对，我不是……”

　　这次回答的倒是很爽快，他继续说道：

　　“其实我……我是太子的伴读，因为不小心丢失了太子最珍爱的孤本典籍，怕被责罚，就……就跑出来了，至于那个太医……其实也是家里的一个远亲，所以我……

　　这位大哥，我……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才真心的想帮你，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说着，少年还抬着两只小手来回的晃着，一副表明真心的态度。

　　洛疾看着他此时眼中的慌乱明显比刚才少了一些，而且宫中太子的确是应该设伴读的，而通常这种伴读的家世也都是非常显赫的，像他所说的，有个太医远亲，的确也是合理的。

　　再加上刚才他那个试图给自己掐脉的样子，的确，虽不伦不类，但样子还是标准的大夫瞧病的样子，想必也是经常见别人如何看诊的……

　　这样的理由也的确可信度高了些。

　　不过即便是这样，洛疾也依然对这个少年的身份保持一丝的怀疑，只不过当下压在心底罢了。

　　“罢了罢了，我不管你是谁，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若你也不想困在这种地方，那就和我一起找找出路，就算被太子抓到，一个物件罢了，最多也就是责罚责罚，再不用你，也就是了，一国太子，总是不会那般小气的……”

　　一个四皇子就那般的用金子，可见皇室子弟的家底何般丰富，作为太子，那也是一国储君，不管是出于朝政关系还是名声，大抵是都不会找这个小子太多的麻烦吧。

　　洛疾强忍着脑袋上的疼痛，从那张破旧睡榻上起来。

　　今晚他若是不回去，且那个张神棍也没有及时找到自己的话，只怕会让天机院的人误会自己已经偷跑掉了，印礼前若是跑掉，那就是叛国罪，是要诛九族的。

　　到那个时候，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自己认命的来这里做这个浮荼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即便此生上战场无望，也不能让洛家世代忠良的脸面，丢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能让洛家的尊严和骄傲，在这种事情上被践踏……

　　也不知道是那少年砸的太厉害，还是洛疾还没有休息过来的缘故，刚站起来准备朝门口方向走去，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左摇右晃，一个不稳，他仰面跌了下去。

　　好在那少年眼疾手快，在他身形刚刚不稳的时候，便及时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稳稳的将他接在了手中。

　　“哥，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

　　“不必……”

　　洛疾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冰凉，他推了那个少年一把，然后踉跄的起身，一只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门口前积累了多年的灰尘扬了起来，因为他推开门的动作比刚才的少年要快一些，所以，不少的灰尘趁着这些微弱的上扬气流，钻到了洛疾的鼻腔中。

　　洛疾打了一个喷嚏。

　　谁知那少年又及时的跑了过来，这次，他的手中拿着烛台，而那件不久前还披在洛疾身上的外袍，也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哥……入秋了，外面的天气凉的很，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件袍子披上吧……”

　　说着，将手臂上搭着的袍子递到了逻辑的眼前。

　　洛疾看见了少年眼中真实的关切。

　　眸光微动，洛疾却不再看这个家伙，转身便走，直到了门外的台阶前才停了下来，也没有回头的说了一句：“你太矮，你的袍子，我用不上，管好你自己吧小子……”

　　说完，便一步一步的下了那几节台阶。

　　少年看着洛疾一步步离开，凉凉夜色中，笑了笑，刚才，他看到了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大哥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第一次见这个人，明明他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明明……就在刚才，他还有掐死自己的念头……

　　可就是说不上来，他本能的想要靠近这个人，本能的觉得他不会是坏人……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他记得二哥对他说过，浮荼之于佑泽，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君父那般神武的人，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两者就是注定要相遇的一样，即便性格相悖，可是相对来说，比之其他人，都要熟悉的快的多。

　　再有七日的时间，就是他的生辰，自己的印礼也是在那个时候举行。

　　到时，他就能见到自己的浮荼了……

　　他听二哥说过，自己的浮荼是将军府的公子，今日便要被百里大监接进宫里来。

　　所以在他前些天他刚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便兴奋的一晚上没有睡着，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见到自己的浮荼了……

　　也不知道那顶自己都舍不得坐的碧血金木辇他喜不喜欢，也不知道他托太子哥身边的邬童办的事情办好了没有，他的浮荼喜不喜欢自己的精心准备呢……

　　本来是忍不住想偷偷去天机院看看的，却不想上错了院墙不说，还脚滑的掉了下来，还砸到了这么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哥，也真是倒霉了些。

　　也多亏了自己机智，虽说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吧，可是对这个家伙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毕竟自己这个堂堂的四皇子殿下，多少也是有些魅力的吧。

　　也罢也罢，看来今天是见不成自己的浮荼了……

　　想到这里，少年……不，应该说，是四皇子秦御……

　　他也没有这许多纠结，直接朝着洛疾的方向，抬步便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