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10、午夜废宫

　　“哥！哥，你等等我……”

　　即便知道那个少年追了上来，洛疾也没有心思看他一眼，可是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音，洛疾皱了皱眉，嘴唇开开合合，样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身子也太弱了，不过百步的距离，也能喘成这样，小子，有时间多练练武吧，若是下次再碰上刚才那种事，多少也能好好挣扎挣扎，就算不能防身，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秦御知道他的好意，可是心里又有些飘飘然的不屑：自己很快就会和兄长们一样，有自己的浮荼了，日后即便是有什么意外，也会有浮荼保护自己……

　　可惜，这个家伙并不知道，身为他浮荼的洛疾并不想成为这个浮荼，不仅不想保护他，还有找机会杀掉他的想法，有着即便殉葬也无所谓的坚决。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秦御在后面掌着灯，在微微拂过的秋夜的冷风中，烛火忽闪明灭，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不时的比变换这形状和位置。

　　这个早已被皇宫里的人遗忘掉的宫院好像在这个时候，稍微的沾染了些人气。

　　没有那么冰冷了……

　　两个人绕了一大圈，也尝试过许多办法，可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即便这宫院废弃，四周的高墙也不如原来结实，可也是他们二人无法越过的。

　　手上的半截蜡烛很快便燃尽了，秦御没有注意到，那滚烫的蜡油早已积满了本就不大的烛台，开始涌了下去，大片的掉落在了秦御的手上。

　　秦御只觉手背一痛，像是被火灼了一下般，手一松，烛台落地，四周本就暗淡的亮光一下子便彻底没有了。

　　“哎呦……”

　　秦御吃痛的叫了一声，然后捂着手，紧皱着眉。

　　“你怎么了？”

　　洛疾一直都没注意烛火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个小子刚才的那声叫，听着好像真的挺难受的，便下意识的问问。

　　刚才那个小子一直安静的跟着，有时还颇有眼力价的帮忙，虽说还不至于对这么一个刚见面，且还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子有什么好感，可……起码，也不会讨厌吧。

　　“没……没事，就是蜡烛好像用完了……”

　　“没事，你看，今天的月光不就挺亮，一样的……”

　　“可是哥……看现在这样子，好像也没法出去啊，刚才我注意到那边那个最大的主院，门是封死的，要不要进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帐幔之类的呢……”

　　“都荒废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有帐幔，恐怕也和破布碎纸一样了吧……而且……”

　　洛疾看着月光下，那座最当中的院落。

　　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口水，看起来有着明显的紧张，幼年的经历让他本能的抵触这种破败的房间，以及房间里随时都可能出现的虫子。

　　秦御见他不自然的往后一点点的挪着步子，便故作打趣的说道：“哥你不是怕黑吧……”

　　“呃……不是……”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说不准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走吧……”

　　“哦……”

　　看着那个小子若无其事的样子，洛疾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怎么办？让自己和这个小朋友说自己怕虫子？

　　会被笑死吧……

　　见那个小子已经走过去，把大门上的那把生锈腐烂的锁，轻轻一拉的拽了下来，洛疾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吱呀……”

　　一声长长的刺耳声音划破了这个破旧宫院中的寂静，墙头落着的几只夜雀受了惊，扑腾了两下翅膀，惊扰了整个夜空。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发现这里并没有这种地方应该有的潮湿阴寒的味道。

　　“哥，这里不比外面有月光，太暗了，我找找看有没有烛台，火折子也不怎么亮，我有些看不清，你能不能拉着我？”

　　“拉着你？”

　　“拉着我的袍袖就好，我有点……”这个房间竟然远比想象中的要干净许多。

　　“不敢走？”

　　秦御没有回答，许久，才闷哼了一句：“嗯……”

　　洛疾发牢骚般的说了一句：“麻烦……”

　　手却是极为自然的抓到了秦御手腕的地方，不好气的道了一句：“走吧，我跟着你……”

　　秦御这次没有说话，可是那双淹没在黑暗中的眸子却是亮了亮。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子很小，很慢，但还是很快就摸到了一张齐腰的平台，那是一张桌子。

　　秦御把手放在那张桌子上，四处的摸索着，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物，可惜力气有些大，那个硬物应声倒了下去，直直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笨……”

　　黑暗中，洛疾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

　　秦御也没有在意，再继续摸索，终于找到了烛台，他点燃了火折子。

　　很快，房间便亮了起来。

　　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这个房间居然是别有洞天般的华丽。

　　由那扇门，阻隔着天堂地狱般的反差强烈。

　　二人呆住了，即便是秦御，也从未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见过如这般的阔气。

　　一根小小的火烛，却照的整个房间通明如白天。

　　靠的，就是整个房顶上如同鱼鳞般整齐摆放的核桃般大小的月影珠，据说比之秦御做轿辇用的龙血檀木，更为稀少。

　　房间里的摆设更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贵重，东洋的琉璃，北疆的虎皮，西界的绮罗纱，甚至还有传言南域中早已绝迹的花开不败的望心花。

　　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废弃的破宫院，里面竟然会有一个房子，里面堆积满了天下的奇珍。

　　这个宫院的主人究竟是谁？

　　“哥，你看这儿……”

　　秦御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洛疾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少年正指着一幅画冲着自己招手。

　　“这个是……”

　　洛疾仔细的看了那画，是一副美人图，想必即便不是这个宫院的主人，也应该是和这里的主人有关的人。

　　特别的是，画中人穿着的是特征明显的西界人的样貌。

　　那边人的长相有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鼻梁很高，不管男女，眼睛都很深邃，也都是大大的，眉毛也都是浓密的。

　　但是相对来说，西界的女子通常骨骼都比熙元国这边的女子更纤细一些，身量也显得更为娇俏些。

　　“好美啊……”

　　一旁的秦御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

　　他久居后宫，后宫中的妃嫔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可是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如画中人一般，有着形容不出来的美丽。

　　对，只是美丽，不是娇媚，不是艳丽，也不是风情万种。

　　若画中的女子真实存在的，若是放在后宫，那绝对是美冠后宫的存在。

　　可他从出生起就待在宫里，他怎么没见过这人？即便是在他出生之前存在的，这般风华，也应该有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传言出来啊。

　　可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说过关于这个女子的一点消息，只知道这个院子很早就被君父封禁了，十几年间无人提及的地方。

　　可既然无人提及，为什么这个地方是这般景象？

　　想必这么多年一直是有人保护着这里。

　　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不光他想，洛疾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他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今天看到的那个白衣妇人的手笔，便也不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纠结了。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出去……

　　“小子，别看了，好好找找，看有什么绳子之类的东西，抓紧时间出去，再浪费时间就不止责罚了……”

　　说完，洛疾朝着秦御的头上轻拍了一下，便开始了四下搜寻。

　　“不止责罚？什么意思？”

　　秦御不解。

　　洛疾此刻也是难得的有耐心，轻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分析道：

　　“你若是早早出去呢？你就是损毁典籍的粗心大意之罪，可你若是长时间了还没有出去的话，被人找过来，你就是宫中盗窃之罪，若是没有被人找过来，那你就是太子伴读私逃，那就是祸连家人的罪名！你自己说，怎么办？”

　　虽然秦御知道自己出不出去的也没什么，更不会有什么人给他定罪，可既然刚才他编了那么一个理由，那现在总得继续编下去……

　　他忽然有了一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感觉。

　　洛疾倒是一直翻找，却有意思的发现，这个屋子虽然处处华丽精美，而且也像是有人常来打扫的样子。

　　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伤害人命的东西。

　　绳子、匕首、刀剑、甚至特别锐利的器物，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感觉这个宫院就像是一个被人小心呵护的地方一样，他在宫里出生，在宫里长大，自问还算是几个兄弟间最得君父宠爱的一个，可是这样的一座宫院就是皇宫的一部分，他这个最受宠的皇子，熙元的贵子，竟然听都没听说过。

　　“哎，这个不错！”

　　他的思绪被洛疾的声音打断了，他寻着声音看了过去，见洛疾正打量着手中的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长鞭。

　　就在那副美人画像前的桌案上，那里除了原本放置的新鲜瓜果和鲜花，唯一变动的就是一只打开的长匣子了。

　　“这个是……”

　　秦御踱步过去，顺着洛疾的目光，看向了他手中拿着的那件长鞭……

　　足有十尺之长，整条鞭子都是由数十根整根的皮绞在一起编织出来的，至于具体出自什么动物身上，他也说不好，他没有见过。

　　不过这个鞭子的把手他倒是认识的，佛骨玉。

　　据说是开采自极为险峻的山中，千年难出的物件，君父冠上的那块玉，以及熙元的君王玉玺就是用的这种材质的。

　　这么躺着，没有日光照射的情况下，看起来也就是统体无暇的极品美玉，可一旦，将他对着阳光一照，便会立刻散发出许多层的光晕，就像是佛光普照一般。

　　他见过最大的一块佛骨玉也就是那块玉玺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也能看到！

　　而且……

　　秦御忍不住伸手过去比对了一下……

　　没错，这个长鞭的把手用到的佛骨玉明显比玉玺用到的玉料更长！

　　照这么看来，这鞭子皮用到的材料也必是绝对不凡的。

　　他在这里暗暗惊叹，连带着脸上的情绪也在不断的变化着。

　　一旁的洛疾却是不懂这些的，只是觉得这个长鞭够长，拿它当绳子，绝对够用了。

　　“这鞭子不错，正好能当绳子用，小子我们可以出去了，运气不错！”

　　“嗯……”

　　洛疾觉得有救了，兴奋不已，可此时的秦御却是百转千回，疑惑这个宫院的主人究竟是谁？

　　按荒败程度也就十几年，这期间是君父执政的时间。

　　那么，君父一定是知道这里的主人的。

　　可是这么一个皇宫边缘的宫院，再加上这破败的样子，怎么想也都应该是类似于冷宫那样，是个被君父厌弃之人的居所，可偏偏这个主屋的里面竟是装扮的这般华丽。

　　就连君父的寝宫，也没有这般奢华……

　　见他发愣，洛疾以为这个小子在担心自己出去后会被太子责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胆子这么小，嗯？”

　　说完，那张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收拾好了那个装着长鞭的匣子后，无奈的朝外走去。

　　本来跟在洛疾的身后随着他一道走的秦御，却在没走几步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一个硬物，抬头一看，正是洛疾。

　　“哥……怎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