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44、确认

　　一个留着一头短发，肤白如玉，笑的恬静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秦御二人的眼前……

　　正是玄空释！

　　“四殿下，洛公子……”玄空释合十双手，一串摩挲的发亮的长念珠就这么随意的搭在掌间，一如最熟悉的模样，他穿着他那身朴素的衣裳站在秦御的面前，谦卑的行着他的礼。

　　声音温润，娇娇弱弱，也是玄空释的声音……

　　洛疾因为打探到的夜郎族的事情，所以表现的还算神态如常。

　　夜郎族，易容、秘法、口技、医毒，奇形百变，天下皆叹，不然也不会惹起君王的猜忌和讨伐。

　　可眼前所见若真的是夜郎族人，能完全的复制玄空释的容貌并不算什么难事，就算是声音，模仿下来也不算稀奇。

　　秦御则是微微愣了愣，在见到这个“玄空释”之前，他以为这人和玄空释大抵只是像极，却没有想到，竟会是一样到这种程度。

　　若是他没有亲眼见到真正玄空释的那副惨状，若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个还躺在自己府上半生不死的人，他只怕也会以为，眼前人，便是玄空释，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想到，这天底下竟是真的眼见不一定为真……

　　戒点香疤？是了，秦御猛地想到真正玄空释的头顶是有戒点香疤的，那是深入皮肉的印记，假的就是假的，再模仿，也不会真的百无一漏，万无一失……

　　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到身边洛疾的身上，冲着来人头顶的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洛疾了然，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二人心念便互相传达了过去……

　　“空释先生……”

　　迅速反应过来的洛疾冲着玄空释回了一个平礼，他们都是浮荼，所以自是不能像秦御那般坐着坦然受礼的道理。

　　“听说空释先生前些日子出了点麻烦，今日一见，不说是精神百倍，神采奕奕也是有的。我刚开始听了，还担心先生会有心结，如今看来，到是我多心了……”秦御笑着说道。

　　玄空释听了，敛眉低笑：“四殿下说笑了，有我家殿下在，空释……又能遇上什么麻烦呢？不过是些小聒噪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玄空释在妓院被百般羞辱的事情，在整个京都城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了，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说上几句，秦御突然提出这件事情，让秦霖呼吸一窒，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个皇弟，正准备恳求他不要提这件事。

　　却没有想到，作为当事人的玄空释倒是大大方方，将这件事随意的略了过去……

　　不由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秦御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敛了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形成的阴影中，遮掩了许多的情绪。

　　洛疾见此，目光瞥向桌上的酒盅，他起身轻轻拍了拍玄空释的肩：“空释先生心境深远，我等望尘莫及，这样，先生不如饮下这杯酒，算是我代我家殿下敬先生，刚才……无端提起这事，唐突了……”

　　说完，执起了那个秦霖饮酒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缓缓起身，移步到玄空释的身边，自上而下的看了一眼玄空释后，微微附身：“还望空释你满饮此杯……”

　　那位玄空释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洛疾的手离得他很近，四溢的酒香瞬间便侵袭了他的鼻尖，惹得他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他干笑了笑：“空释虽久不居佛堂，可怎么说谨遵戒律是我行事之风，空释……从不饮酒……怕是辜负公子和殿下的好意了，望二位海涵一二……”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有极具隐忍的模样，不过是洛疾，就连秦御，也注意到他搭在桌边的那只手微微抬了抬，明显是有着想接过那酒的意思。

　　“那还真是可惜了……无妨……”说完，洛疾的目光便直直的注释着玄空释的表情，收回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空释先生从不饮酒，这人生……可是少了许多乐趣啊……”说完，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罢了。

　　洛疾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放在桌子下的手拽了拽秦御的衣服，秦御将目光缓缓移动到他的这边，目光交汇，洛疾眨了两下眼睛，秦御心中便有了数。

　　眼前的玄空释，是个十足的假货！

　　皮相和声音便罢了，头顶的那两排戒点香疤可是不容易作假的。

　　玄空释蓄了短发又怎么样？正是这短发，才正好能清楚的看到戒点香疤的痕迹，眼前这人，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能费尽心思派这么一个模仿极像的人，也是难得，想必那个动手的人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可毕竟相像也只能是相像，永远不是真的。

　　眼前之人只是稍微多问了几句就露出了马脚，这么一个嗜酒的人，让他去演一个六根清净的，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秦御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秦霖，他不相信，连自己都看得出的戏码，自己这个三哥就真的没有任何察觉？

　　还是说，这位厉王殿下，就真的……不了解同自己相处十年的浮荼至此吗……

　　秦霖是个很敏锐的人，似乎是感受到秦御的目光，他一脸懵懂：“四弟这么看我做什么？是皇兄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边说着，边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没什么，就是有时候突然会想，三哥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托着下巴，一副性味十足的样子。

　　“我？三哥当然是三哥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样子？不过呢……也不全是，在京都城……不，是在整个熙元，十只有九的人只会觉得你三哥是个暴戾无道的皇子罢了……”

　　“也是，你这脾气有时候还真的是不好，就说他玄空释，十多年了，你少欺负人家？”说完，自顾的拿起那壶梅上雪，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在外人看来，那玄空释就坐在这里，可这位晟王殿下，却好像在说一个不在这里的人一样……

　　秦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垂着头，伸着一根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磕着，像是一个什么曲子的旋律，透着几分古朴的味道，秦御听着，发觉这旋律不像是他一贯的喜好。

　　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洛疾来回的观察着秦霖和这个假的玄空释，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来回移动着。

　　发觉他在磕了几下桌子后，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瞥看着身边的玄空释。

　　见他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安静的笑颜，秦霖的眸光微微的暗了几分。

　　至于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罢了。

　　洛疾关心的，还是关于夜郎族，那个人和夜郎族只见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易，秦霖在这中间又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按照那个叫梁丞的所说，他们是想在皇族中安插些什么。

　　如今看来，应该是在皇族之中安插些钉子罢。

　　秦霖的身边已经被一个假的玄空释安插进去了，二殿下和秦御呢？他们身边会被安插进什么人？还是说，那些钉子已经存在了呢……

　　忽然，外面一阵叫喊声打断了洛疾的思路，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四殿下！殿下！王府出事了！不见了！人不见了！”

　　这个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秦御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府上的管家杨鞍……

　　“你这人，好无礼，说了不能进不能进，搅扰了贵人的雅兴，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刚才带他们上楼的那个小二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透着些许错乱。

　　醉千秋开张这么久的年月，他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只怕也是第一次见，有人竟直接闯到皇族所在的楼层上。

　　“我是晟王府的管家！府上有急事！你个小子，再敢拦着，你才是真的误了我家王爷的大事！”杨鞍也没什么好语气等着，秦御听着不由一愣，想不到那个平日里温厚的像只兔子般的老管家竟然着急起来，也会有这一面？

　　“杨管家急成这样，只怕王府真有麻烦了……”洛疾立即起身，顺带着拽了一把身边秦御递过来的手，二人阔步朝外走去。

　　秦霖和玄空释对视了一眼，也随后跟了上去……

　　“老杨，怎么了？府上出了什么事？”

　　秦御朗声打断了外面的吵闹，那小二见状，知道这老汉还真是晟王府上的管家，便也不再阻拦，挠着头，连连道着不是的离开了。

　　杨鞍没了阻碍，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移动到秦御的近前，凑到耳边：“殿下，方才李芒大人熬了些药派人送……送……”

　　话说了一半，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杨鞍一副看到了鬼一样的表情，瞪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秦御的身后……

　　厉王殿下和玄空释！

　　秦御正准备问杨鞍后面的话，可在撇过脸看到那张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的难以置信的时候，就及时的将准备催促的话收了回去。

　　李芒？

　　“可是和那人有关？”

　　秦御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虽然没有直说那人是谁，杨鞍却很清楚。

　　“是的殿下……”话说完，目光又是不自觉地往秦霖和玄空释的方向撇去。

　　玄先生在这里？那府上的那个重伤垂危之人又是……

　　洛疾上前在杨鞍的肩上拍了一把，有些重，杨鞍吃痛的“哎”了一声。

　　“既然府上出了急事，殿下，我们回去吧……”

　　秦御对上洛疾的那双桃花般的眸子，没有往日那般好看，里面写满了提防和戒备。

　　惹得秦御微微皱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