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41、夜郎族

　　一匹高大地纯黑色骏马停在了城郊的破庙前，这里就是玄空释出事的地方……

　　洛疾从黑天的背上跳了下来，伸手掸了掸袖口沾染到的灰尘抬脚走了进去。

　　因为出了玄空释的那件事，这附近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了，可洛疾一走进去，却发现，还有零星的三五个乞丐滞留在这里，或躺在墙角，或半倚在一些堆积着稻草的地方，微微耷拉着眼皮，活像个死人一般。

　　至于那地上堆积的不断散着臭气的淤泥和积水，那些人则好像是没有嗅觉一般，全然无视了那些不断上涌的恶臭。

　　一见有人进来了，所有人的眼睛便立即被吸引了过去，也不管来人是好是歹，都那样直勾勾的打量着。

　　其中有人在秦御他们三人来这边的时候见过他，知道他是四殿下身边的人，那双没有生气的眸子瞬间闪过了几点光亮，他挣扎着起身，一下子便扑到了洛疾的脚边，开始了自己日常行乞的那一套功夫。

　　洛疾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其他人见状，便也纷纷大着胆子的上前……

　　片刻时间，洛疾便被乞丐围成了一圈，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如山如海的冲进了他的鼻腔，引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我是谁？”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一众乞丐所形成的嘈杂，众人看着他，有些战战兢兢，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那个第一个扑过来的人。

　　那人将深埋的头缓缓抬起，对上了洛疾的眼睛，那里面仿佛不断渗着寒意一般，引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忙将紧抱着洛疾腿的那双遍布肮脏的手松开，有些局促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把。

　　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衣服还是原来那么脏，手也还是……

　　“公子……在和我说话？”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堆起了笑，嘴巴一咧开，露出了不怎么整齐的一嘴黄牙。

　　“嗯……”洛疾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就好像那张脸上从来没有其他表情过一样。

　　那人嘿嘿一笑，揉了揉鼻子：“我知道公子过来做什么的，你想打探的，我倒是知道点，就是……不知道对公子来说，有没有用了……”

　　洛疾挑了挑眉，四下扫了眼其他人，从怀中摸出了几两碎银和几片铜板：“这些……你们拿着，拿着……就出去买点吃的，找个屋子，这地方阴气重，这些天就都不要回来了……”

　　说完，手一扬，手中的钱财便四散地落到了周遭所有乞丐的手中。

　　众人乐呵呵的拿着手中的钱财，擦麻擦麻，用手紧紧攥着便大笑着冲出了破庙。

　　很快，整个破庙就只剩下了洛疾和那个男子两个人……

　　“也不说孝敬我些，一群破落户，活该做一辈子乞丐，呸！”

　　男子巴望的看着那些离开人的方向，是自己第一个冲过去，也是自己第一个求到的好处，这些人也太……

　　“就算没钱，好歹也道个谢吧……”男子又嘟囔着……

　　“说吧……”洛疾没有心情听他计较这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男子倒也不啰嗦，嘿嘿笑了笑，搓着手：“公子，小的名唤梁丞，是个乞丐！”

　　“你是谁我没有兴趣，快说，关于那个重伤的人，你都知道什么？”

　　见他堆笑着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洛疾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用，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梁丞那副虚浮在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些：“公子豪气，果然爽快！”

　　他边直起身子边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惹的尘土，不过并没有什么用的样子，还是那么脏。

　　有意思的是，这人还端着一副颇为看好洛疾的样子，伸着那只脏手在洛疾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洛疾心里的厌恶更甚，一个侧身，梁丞没有站稳，面朝下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再多做一件多余的事情，我不介意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手脚。”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那样冰冷不夹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梁丞却是毫不在意，缓缓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趣……”

　　“快说！”洛疾的耐心已经完全没有了，噌的一声，挂在腰间的长剑便拔了出来，下一秒，已然出现在梁丞的脖颈上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

　　梁丞下意识的向后仰着脖子，咽了下口水，脸上的玩笑意味也开始收敛了起来，多了些认真和严肃。

　　“公……公子，我说之前，您能不能把剑收起来。”

　　洛疾眼中狠戾乍起，非但没有把剑收回剑鞘，还不动声色地朝前伸了伸，梁丞已然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寒更甚了。

　　连忙摆手：“不……不用了，不用收……我说……我说……”

　　“是这样……这件破庙呢，其实就是我们这起子人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前几天大雨，这破庙根本受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雨水，其他人都出去另寻住处了。

　　反正我们这些人，哪睡不是睡呢……”

　　“你没出去？”

　　“没有……”

　　“为什么？”

　　“嘿嘿，这破庙再破，容我一个人住还是可以的，那边那座佛像，无人供奉，心都是空的，正面是看不出什么，你从背面看，那后面有个洞，刚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我就待在那佛像的肚子里面，刚准备睡下，就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

　　“吵闹声？人很多吗？”

　　“不多……”梁丞摆了摆手：“就三个人，不过里面有个戴着兜帽遮着脸的人，他应该是另外那人的主子。”

　　“你是说……那个下手伤人的人？他的主子？”

　　“是……”

　　“你既在佛像里，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梁丞指了指那佛像肚子的方向：“那边肚子上，其实有几个小洞，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

　　洛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的确，那里的确有几个拇指大小的破洞，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嗯，没错，你继续说……”

　　“他们前面具体说什么……我也没听太清，只听到了几句安插和什么皇室来着，但是后面吵得声音大的时候，就清楚些了。

　　空释先生是个善人，我们这些人都是认识的，当时我见到的时候，空释先生就面对着他们站着，我也是第一次见，那般和善的人竟也能发那么大的火。

　　他怒吼着说：‘你们这是倒行逆施！天理不容！’

　　不过那两人好像不怎么在意，直到后来，空释先生对那个应是主子的人说了句：‘你这种人，过得活像一只阴沟里的蛆虫，这辈子都不配别人对你好！’

　　那个主子倒也没做什么反应，那个侍卫却是恼火了，一剑就挑了空释先生的舌头……

　　那个主子也是没想到，看起来他好像也并不准备怎么伤害空释先生的样子。

　　然后……

　　他们就走了……”

　　“走了？那玄空释的手脚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们走了，才敢出来，想着过去瞧瞧空释先生的情况，刚扶起先生，外面就又传来了脚步声，我害怕……

　　就……

　　就又躲回去了……

　　不过，那个时候，空释先生塞了半截令牌给我，喏，就是这个……”

　　说着，梁丞从怀中摸出了那半块令牌，交到了洛疾的手上。

　　洛疾拿着令牌仔细端详着：上好的帝王龙血木，光滑温润，有些年头的东西，应该不是朝廷上某个部门的，看着很像民间一些有势力的人拥有的物件。

　　只有半块，切口很新，应该是玄空释意外从那人手中得到的……

　　“之后呢？那两个人又回来了？”他将那半截令牌收好，揣进了怀里。

　　“不是，是三个人……”

　　“三个人？”

　　“是三个人……”梁丞又确认的说了一句：“是个老头，精神矍铄，那精神头，根本就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

　　“然后呢？”

　　“他们让空释先生把东西交出来，威逼利诱不成，就……”说着，他提手成刀，在自己的手腕处做了个砍的动作。

　　咧了咧嘴，一脸骇然……

　　“那那个老头……你行走京都，见过吗？”

　　“没有，别说没见过，光说那人的装扮，一看就不是咱们熙元人……”

　　“不是熙元人？”

　　“那老头扎这一条特别长的辫子，就这么盘在头上，身上的衣服全是黑色的，脖子上挂着一块这么大的圆牌，上面镶了不少的好东西！就那双鞋，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做的，有花纹，不是布，也不是皮，总之是没见过……”

　　良辰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洛疾根据他的描述，心里也有了些方向，有些事情，也渐渐明晰了起来。

　　皇室？安插？难道是有人将手伸到皇室内部了吗？

　　还有玄空释手脚上的切口，他其实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兵器做的了，而那兵刃的主人，天下只有那个人才能做到，那人不光他洛疾认得，就是玄空释，也是熟悉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个人……

　　按照梁丞的描述和那半块令牌，其中的那个老头不出意外就是夜郎族的人，这一点，他基本可以确定。

　　可是，这个夜郎族二十多年前不就……被灭族了吗？更想不到的是，和夜郎族有联系的人居然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