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40、两个玄空释？

　　御医官李芒摊着两只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的倦色，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只脚没迈了几步，便瘫软的靠着门框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好在身后的助手及时的揽了一下胳膊，这才减缓了那扇坚硬木门带来的冲击。

　　迦陵赶忙上前，抓住李芒的两只手腕：“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老夫行医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刀劈斧砍，也是见过一些的，只是那空释先生的伤……

　　也太惨了，就算是老夫，看着也是心里发毛呐……”

　　李芒连连摇头，似乎又看到了刚才所见般，风波见惯的脸上，布满了骇然。

　　“所以他的性命……”

　　“性命是保住了，可也彻底成了废人了，双手双脚，老夫已经接上了骨，缝合好了伤口，身上的那些刀伤也已经处理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

　　“手脚的经脉已经续不上了，再加上失血过多，日后虽说也能动，也能勉强靠拄拐行走，可双脚永远不能再跑，不能再跳，那手……怕是只能空有其表了。

　　这断手断脚尚且能续上，可那舌头……

　　唉……”

　　李芒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舌头？舌头怎么了？”这次说话的是秦御。

　　“拔了……”

　　“什么？”

　　短短的两个字，让在场三人均愣怔在了当场。

　　秦御只觉脑袋像是灌了铅一般，但心中的怒气却又支持着他忍不住的向外走去。

　　迦陵赶忙上前，又抓住了他：“你要干什么去？”

　　“找老三！找他过来！”

　　秦御深恶秦霖此时还不见的态度，也不叫他三哥了，直接唤了一句老三。

　　“就算叫他过来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那样了。”

　　“起码，得让他好好看看，连自己的浮荼都护不住，他还配称什么厉王！”

　　见拖拽不住，迦陵赶紧求助般的眼神朝着洛疾的方向投了过来。

　　却不想，一直站在那边不动声色的人却是直接脱口而出了一句：“走，我陪你去……”

　　迦陵深觉独自面对这两人的无力，只得说道：“对玄空释动手的人现在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像他这种性子，和什么样的人能结这么大仇？你不仔细想想吗！”

　　“你是说……对他下手的人是老三？”秦御恍然大悟般。

　　迦陵无奈扶额，感叹他这般清奇的脑回路究竟是谁带给他的。

　　好在洛疾还是清醒的，及时的解释道：“不会，三殿下此人虽说喜怒无常，但为人还是敢作敢当的，且并不屑于用这种阴损残忍的方式。

　　再有，若真是他的话，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一直那么烦玄空释，怎么不早动手，这不是他的作风。”

　　“就是啊，你怎么想的……”迦陵接着洛疾的话继续说了句。

　　“可玄空释如今已成废人，他老三，总是该过来看看的……”

　　“嗯……”

　　“那这样吧，我去调查对玄空释下手的人是谁，你们去厉王府，找三殿下过来，若是他不在，那多半就是在校场了。”迦陵安排道。

　　“好，那我和洛疾先去厉王府……”

　　秦御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却在三人走出大门前，洛疾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突兀的叫住了两人：“还是我去破庙查探吧，你们两个去厉王府……”

　　话刚说完，也不等秦御和迦陵反应，便将两只手指弯曲成一个圆，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一道俊逸非凡的黑色高大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秦御定睛一看，正是那匹乌木黑。

　　那次事情之后，那匹马便认了洛疾为主，之后，洛疾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黑天。

　　秦御后来没少拿这个草率的名字调侃洛疾，而洛疾又总是用他无人能欣赏的浮夸审美回击。

　　只不过每次都没什么用罢了，因为在他秦御的眼中，自己的审美一直都是属于脱俗出尘的，只是别人不懂罢了……

　　洛疾一跃跨上了黑天，大喝了一声：“驾！”

　　地上黄色的尘土被席卷了起来，再抬眼，便是那人的一骑绝尘……

　　“老三！秦霖！秦霖你给我出来！你个混蛋，给我出来！”秦御携着洛疾来到了厉王府的门前，挥舞着胳膊，用力的捶打着。

　　半晌，那扇裹着铜壳的大门才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白头发老人缓缓的探出了头来，个子很低，脸上赫然挂着一块青色胎记，两只眼球像青蛙一般突出，面容丑陋，活像个怪物。

　　“谁啊……”

　　突然出现的面孔吓了二人一跳，秦御知道自己自元月起就很久没来这厉王府了，这守门的，怎么换了这么个老头子呢，什么时候的事……

　　他看了眼迦陵，却见他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四殿下？”老头仔细打量着秦御，落在那双特别的深邃双眸上便猜到了秦御的身份了，再说，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直呼三殿下这个活阎王的大名呢？

　　老头见是秦御，便连忙大开了大门，拱着手便朝着秦御行礼。

　　秦御赶紧扶住，这时他才发现，这个老头的腰一直都是弯这的，背部高高的隆起，背了一个“肉坨”。

　　怪不得看起来个子有些低……

　　“四殿下来找我家厉王何事啊？”

　　“叫他老三出来，这座厉王府他坐的太踏实了，我要带他去我晟王府走一趟！”

　　“可……我家王爷……不在啊！”老汉面露难色，两手一摊。

　　“不在？那他去哪了？你说，我去寻他，今天就算是用绑的，我也得把他绑到我晟王府去！”

　　虽然不知道这四殿下找秦霖要做什么，老汉搓了搓手，还是答道：“呃……我家殿下和玄先生去醉千秋了……”

　　“什么？！”这次不光是秦御，就连迦陵也是彻底不淡定了。

　　“玄先生？哪个玄先生？”他不敢置信的问道。

　　“还能有哪个，三殿下的身边，不就只有他的浮荼玄空释一个嘛……”老汉也被他们二人那挂在脸上的怪异难看的表情吓到了。

　　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自然的往后退了几步，显得有些局促。

　　“四殿下，这事……好像不对劲……”

　　“你好像说了句废话……我当然看出来不对劲……”

　　“那怎么办？”

　　“先去找老三，看看这老汉说的那位玄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嗯……”

　　二人站在一边小声的商议着，很快便下了决定。

　　而那老汉看他们那副严肃的表情，还以为自己的话不妥，给自家王爷招惹了什么麻烦。

　　便连忙往前靠了几步：“殿下，公子……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我家殿下……是不是又闯祸了？那……老汉求求二人了，我家殿下可是好人呐！”

　　说着，便用力控制着自己不怎么利索的身子，俯下身子就要跪拜，秦御连忙伸手架住了老汉的胳膊，将他扶住。

　　“不是不是，是……二哥找他，迦陵前些日子上山，又猎了不少的好东西，我来找老……找三哥，去尝尝味道去……”

　　秦御一向和几个兄弟们相处的不错，所以即便这套说辞有些生硬，那老汉也是全然相信了……

　　老汉抚了下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我家殿下又闯什么祸了，前些日子他对玄先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好像还大吵了一架，之后，玄先生出走，但不到半日也就回来了，可即便是那半天的时间，也让殿下十分地后悔……”

　　“后悔？”秦御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会和自家三哥那种性子的人联系起来。

　　熙元三殿下秦霖，天下谁人不知那是天下第一硬脖子，学不来低头，历来奉行的就是做了就是做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尝后悔过……

　　“是啊……自那之后，三殿下就再没像以前那样对待玄先生了，二人时长结伴出游，整天都在一起……”

　　“那……回来之后的玄空释可还对三哥说过什么劝谏的话？”秦御追问。

　　“没有……”那老汉想着，摇了摇头：“听内院服侍的几个小厮们说，玄先生出去了一趟，好像不那么死脑筋了……”

　　“死脑筋？”

　　“是啊，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次三殿下对玄先生动粗，不都是因为先生他太过执拗。

　　殿下杀人，他就说恶人也应该劝导向善，不因一棒子打杀掉，殿下打猎，他又说万物生灵，皆是性命，甚至还劝过殿下这个好酒肉的人吃素……

　　诶……

　　先生他是个良善的人，我们知道，殿下也知道，可他有的时候又太过执拗了……”

　　“不过现在先生应该是想通了吧……”老汉沉了沉那双浑浊的眸子，又补充了一句道。

　　一番话，秦御心中已经了然：出走了半日，回来后竟然变了十几年的心意和执着？

　　他和迦陵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朝那老头展露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刚才你说三哥他们去醉千秋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怕时间长他们换了地方，错过了，白跑一趟……”

　　老汉连忙摆手堆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殿下您要是乘马车的话，正好的……最近啊，我家殿下似乎很是喜欢那家酒楼的菜肴，连咱们王府的厨房都不怎么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