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31、伤愈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一直不都是我自己嘛……”

　　洛栈笑了笑，很快，那笑意便在脸上消失殆尽，他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疾呼：“二位公子！四殿下醒来了！”说话的，是之前百里江留下来的一个宫人。

　　洛疾一听，起身便朝着房间的方向跑了过去，就连身上披着的那件已经温热了些的披风也掉了下来，遗落在了洛栈的身边。

　　他拿起地上的披风，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土，淡淡的笑着……

　　洛疾奔向那房间后，直直地在门前止了步，像是即将登台的戏子一般，将面上的欣喜遮掩住，换上了一副要死不死的麻木冰冷的表情。

　　之后，才缓缓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哥……你没事吧……咳……咳咳……”

　　他刚走进去，正在吃药的秦御便看到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弯了弯，含着笑。

　　突然间喉咙中升起来的不适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洛疾觉得，他那张原本白皙的脸，现在竟是已经变得惨白，连带着那副薄唇，没有一点血色。

　　他没有束发，一头长长的墨发就这么随意的散落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快要破碎掉了一般。

　　洛疾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秦御，心里有些酸涩，难受的很。

　　他自我安慰道：应该是他给自己挡了棍子的缘故吧，是自己的惭愧心在作祟。

　　洛疾强硬的将这个想法灌输在自己的思想上，可是看到秦御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两只脚却是忍不住的快步挪动了过去。

　　只见他一把按住了秦御肩膀的位置，将他严严实实的按了下去。

　　“你是想病得更严重吗，笨！”

　　秦御笑了笑：“已经这样了，还能严重到哪去？哥，你的背……怎么样了？那些人可有好好的医治？”

　　那些人，自然是指百里江带来的那些了……

　　洛疾下意识的将手朝着自己的肩膀摸了过去，但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眼眸暗淡的道：“我只不过是你的浮荼，四殿下这般称呼，洛疾万不能承受……”

　　秦御这才想了起来，之前洛疾说过，不能唤他哥，不合礼法……

　　“那……洛疾……”

　　“是……”

　　洛疾将自己的所有特殊的情绪狠狠的遏制住，然后埋在自己心底最深处，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刚才大哥的话让他突然间意识到，今天的他，逾矩了……

　　看着眼前之人那副像极了一把听话兵器的模样，秦御心里有些难受，但他还是掩了下去，恍若不觉的继续道：“你那伤……”

　　“无事了……将养几日便好了……”

　　“那……”

　　“四殿下请说！”

　　“那……我想知道，你是否情愿做我的浮荼……”

　　“愿……”

　　洛疾的回答像是一把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刀，割的秦御生疼，将刚因为今天洛疾为了救他而做出的种种表现，所升腾起来的希冀，一下子击的粉碎。

　　只是他并不知道，洛疾……

　　是多么竭力的在抑制着自己情绪。

　　他知他，他却不知他……

　　“罢了，我只问你一句……”

　　说着，秦御从怀中摸出了那块洛疾两次送给他的平安牌：“这块平安牌，你说能在你这里可以换一个承诺，可还算数？”

　　“自然……”

　　“那便够了……”

　　他的脸上这才扬起了些暖意。

　　很快，药劲上了来，秦御便在洛疾的目光中，沉沉的睡去……

　　之后的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就一直待在将军府里养伤，三个兄长也隔三差五的，带着自己的浮荼来探病，只是洛疾发现，那三殿下秦霖每次看自己的浮荼，好像都莫名的带着火气。

　　以至秦御生怕那玄空释死在他的手里，所以也没少对那他那位三哥私下劝说。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那三殿下再来的时候，干脆不带玄空释了，只说是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当初警告过洛疾的二殿下秦桑……

　　来将军府的时候倒是也没说什么，好像当时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每次来倒是都带着不少东西，当然，其中吃食偏多，而且据说都是他身边的那个活泼性子的浮荼，迦陵悉心准备的。

　　而这个二殿下，在洛疾看来，倒算是最关心秦御伤势的那个了……

　　过来探病的次数最多不说，每次都是待到天黑才走的。

　　至于那最少露面的，便是太子秦铳了，三个月出现的次数也就两三次，每次也都是略坐坐便走了。

　　其他一把手能数的过来的探望，都是他的浮荼楚阡陌代劳。

　　据说是政务繁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而那楚阡陌，也就是洛疾刚进宫的那个时候，见过一面的人，这三个月的几次见面，他也清楚了一些这人的性子和身手。

　　每每说起那太子，都是一种及其维护的姿态，一副见不得别人说太子一句不好的样子，至于除了关于太子的事情，他都是漠不关心的。

　　看样子，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浮荼……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弹指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秦御的身子在将军府中精心将养着，瞧着也算是日渐好了起来，只是内里虚浮，洛疾知道。

　　一到风大受凉的时候，就总是会咳嗽，这病根……也是不好去的。

　　众人只是看到秦御看起来好了许多，可除了瞧病的太医、皇上以及洛琅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若是没有北疆的那株雪灵芝，秦御始终都算不得好……

　　这不知道的人里，自然，包括洛疾……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原本时不时就铺满一地的黄叶，渐渐的被银白的素雪所替代，将整个天地变了一番颜色。

　　秦御紧了紧身上的皮袄，确认严实了后，推开洛疾的房门走了出来，又径直朝着台阶下正在赏看满天飞雪的那人身边走了过去。

　　“四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左右离进宫的时间还早……”

　　洛疾客气的言语惹得秦御微微皱了皱眉。

　　他待在将军府养伤的这段时间，洛疾对他的态度总是这样，说不亲近也没有多疏离，却每次都是客气的让他觉得生分，不舒服。

　　但他没有将这种不舒服表现出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我见你在这里，我便到了这里，房间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也是无趣的很不是？”

　　说完，他抬着一直手伸向半空处，因为手上戴着暖和的皮制护手，所以，并不怕这些星星点点的寒凉。

　　只见那些白色的雪片一片片的冲着他手心的方向飞了过去，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化作了点点的水印证明着它过去曾经是一片雪的事实。

　　“无趣……”

　　秦御嘟囔着说了一句，甩了甩那只手后，又重新揣到了自己的臂弯中。

　　“洛疾，你听说没，那个叫什么刀爷的，前几天被三哥抓住了，听说死了，好像还挺惨的……”

　　“嗯，听说了……”

　　“那你听说那个茶馆后来怎么样了吗？是不是被拆了？”秦御笑问道。

　　洛疾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认真的说道：“没有，听说三殿下本来是准备直接去拆的，但是后来在动手之前，突然被叫走了，再回来之后，就摆了摆手，带着人离开了。

　　那之后，那个茶馆便又恢复了营业。

　　听厉王府的下人们说，他们的主子那个晚上回府后生了好大的脾气，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砸碎了，吓得众人一晚上没敢睡觉，最后也是他的那个浮荼，叫……

　　玄空释的去了，才勉强安静了下来，只是那玄空释后来从房间里出来后，额头上顶了块不小的伤……”

　　“他又受伤了？三哥怎么又对他动手了？”

　　秦御不明白，既不明白那个茶馆为什么又能继续开始营业，也不明白对于玄空释，三哥为什么总是那样对待人家。

　　洛疾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一阵夹杂着冰雪的吹过，洛疾打了个冷战，他将身上的兽皮大氅紧了紧：“殿下，要不现在先进宫？这天气好冷。”

　　你这身子受不住的……

　　洛疾这样想着，却没有说，面上只是妥帖的客气，亲近却没有多少。

　　秦御以为是他受不住这冰寒天，心道：洛疾这家伙体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了。

　　便点了点头：“就现在吧，虽然早点，但是早去一会儿，路上倒是也不用着急。说起来，我自从上次浮荼印礼结束后，就再没见到君父了。”

　　“陛下是君王，不能擅自出宫。”

　　“所以说，做君王有什么好的，一辈子被困在那个四方天的囚笼里，想出个宫都不行。若是把我困在那种地方一辈子，还不如死了……”

　　秦御边吐槽般的说着，边移步朝外走去……

　　洛疾便随之跟着了身后，及其自然。

　　大约走了十几步左右，秦御突的停了下来，洛疾也随之停了下来。

　　只见秦御转身过来，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浮起了一股埋怨的意味。

　　“你怎么总是跟在我的身后走？迦陵就从来都是走在二哥的身边的，还有那个楚阡陌也是……”

　　见洛疾没有说话，秦御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你是我的浮荼！只有侍卫才会跟在身后。你……”

　　“浮荼……不就是侍卫嘛，只是称呼不一样罢了，有什么区别……”

　　他垂着的眸子夹杂着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直直的撞进了秦御的眼中，撞得他眼中闪过了一抹痛色。

　　垂着头，转过了身去……

　　他们两个人又像刚才那样，慢慢的继续向前走着，将军府中的小路上，四下无人，断断续续的发出踩在雪上，响起来的“咯吱咯吱”声。

　　微弱，又极有节奏。

　　只是那节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只见那秦御转身，伸手就去拽洛疾的袖子，一接触到，便紧紧的拽着，接着，自己又后退了两步，极为自然的走到了洛疾的身边。

　　洛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拉扯着出了府门。

　　不知是他没反应过来挣脱，还是说压根就不想挣脱。

　　总之，秦御这个个子小他一大头的人拽着他，竟是那般轻松。

　　“你不往前走一步，那我就只好往后退一步，总之，我们是要并行的……”

　　说完，轻松的扬起了一个笑，撩了下衣摆，抬手便拽着洛疾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