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32、畅谈

　　洛疾愣怔的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没有人能看得清他此时的表情……

　　待到二人坐稳，马车也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伴随着外面车夫的吆喝声，几片碎雪顺着扬起来的帘子缝隙飘了进来，缓缓的，落在了洛疾的肩膀上。

　　秦御皱着眉，拍了拍洛疾的肩膀：“其实我很早就等着出宫开府别住的，那个皇宫，我是真的不想再待一天了。”

　　“怎么了？”

　　“憋得慌。”提起这个，秦御显得有些烦躁。

　　“什么意思？你可是熙元的贵子，有人欺负你？”而听到这种话的洛疾，却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关切就这么脱口而出。

　　秦御皱起了没有，瞥着嘴，将烦躁写在了脸上：“那倒是不会，只是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

　　母后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奇怪……

　　看得我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宫中的时候，我基本很少去她那里。”

　　“你应该是休息不够，想多了……皇后娘娘只你一个嫡出亲子，若太过亲近怕其他皇子怨怼，更或许娘娘本就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性子，能有什么奇怪的。”洛疾简单的依照自己所理解的内容分析了一下。

　　“也无所谓了……”秦御摆了摆手，继续道：“左右我等君父下旨封王立府后，便也不用待在那四方天里了。有朝一日，我定是要离开这座京都，走遍山河去，人生若是能那样过，才不算辜负……”

　　说这话的时候，秦御的两只眼睛都是发着亮光的。

　　洛疾倒是挺意外，便问道：“你一个皇子，不想着江山百姓，也不想着社稷天下，就想离开这里？游历天下？”

　　秦御笑着点了点头：“不是很多人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每个人的志向和目标也不一样……

　　于我来说，做个权势滔天的皇族，还真比不上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洛疾，你知道吗？我最羡慕的，便是那些时常落在我庭院中的飞鸟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是在闪烁着光一般，满满的都是高兴。

　　不知怎么，洛疾觉得这个时候，他好像才开始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一点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吁……”

　　外面，车夫长长的叫唤了一声，马车也随之稳稳的停了下来，很快，外面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的声音。

　　只听那车夫的声音恭敬的道：“殿下、公子，到地方了……”

　　他是将军府的马夫，为人有些木讷，但也老实的很，所以并没有其他人那般，殷勤的冒着险的将车停在皇宫大门近前。

　　而是远远的，停在了官员常常下车的地方，距离宫门有些距离。

　　洛疾先是掀起了帘子探出头看了看，随后，回过头，抱歉的对秦御说道：“将军府没有多好的马车，这车夫也是个老实的，离得宫门有些距离，你得下来和我走一段了，有些冷，你可受得住？”

　　秦御探着脑袋朝着洛疾掀开的帘子处看着，顺着那道亮光，只见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笑了笑：“自然，又不是数九寒冬的天，刚下点雪，还不至于受不住……”

　　说完，便探出了身子，伸着手搭在了刚刚已经跳了下来，正准备接着他的洛疾肩上，身子微微跃了下，便跳了下来。

　　只是那地面有些滑，他并没有站稳，一个不防，便朝前栽了出去。

　　好在洛疾还算眼疾手快，猛地朝前跨了一步，一只胳膊稳稳的够在了秦御的腰间，用力往回一收，秦御便又稳稳的站了起来。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几息之间，那站在旁边的车夫甚至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只有那双慢半拍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

　　“哎呀……罪过罪过，还好疾公子你反应快，差点摔着贵人……”

　　那个木讷的男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满脸的惊慌后怕。

　　洛疾揽着秦御的手在确定他站稳后，从他的腰间放了下来，冲着那车夫摆了摆手：“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你回去吧，替我和大哥说一声……”

　　说完，冲着车夫扬了扬下巴，拉着秦御的手腕，转身便朝着宫门敞开的方向走去……

　　秦御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离开的车夫，无奈的笑了笑：“我这里，你无需这般的。

　　因这身子的缘故，我那马车被百里江带去找工匠改了，这种天气又不能坐我那辇轿，借用你们将军府的马车也是我提出来的，更是我自己跳下来的，车夫又没做错什么。”

　　“你真的这么想？”洛疾有些快的步伐渐渐的慢了下来。

　　“你到底是把我看成了什么人了？年纪……是小些，总是还分得清是非吧……”说完，失笑的摇了摇头。

　　从天而降的雪白色银片还在缓缓的飘落着，比之他们出发时候还要大上许多，急上许多。

　　此时的京都已经被雪白的颜色装扮了起来，地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已然是到了行人脚面的程度了。

　　洛疾和秦御两个人并肩而行，两串长长的脚印，从二人的身后有规律的延伸了出来，但很快，就又被新雪掩盖了痕迹，只能保存一些依稀的模样。

　　一到宫门处，守门的侍卫便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那些人整整齐齐的屈起了一只膝盖，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人道：“四殿下，一大早百里大监便吩咐了，陛下担心四殿下的身子，怕您受凉，特意派了冬车过来，在这里等着。”

　　洛疾顺着那侍卫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宫门内，赫然停了一驾由三匹纯白色宝驹拉着的马车。

　　说是马车，可又看着明显比寻常的马车宽了至少一倍还多，车轮也比寻常的马车更宽更重，而且还刻着不少深深的不规则凹痕。

　　他虽说没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

　　这就是熙元的冬车，据说是根据北疆那边的马车改良来的，专门用作皇室人员冬日出巡。

　　自然，这里所指的皇室成员也不是所有皇室都有资格用的，皇上是六乘，皇后是四乘，太子是三乘，亲王是两乘。

　　当然，这里的亲王也是指那些被皇上看重的兄弟或是叔伯，或是功绩彪炳且忠诚，或是于皇上一母同胞，手足关系亲近。

　　可现在这……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辆冬车，明显，这是逾越了规制了……

　　他这个臣子家的嫡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秦御自然也看的出来了。

　　只见他紧紧的皱着眉头问那侍卫道：“你确定这是君父赐予我的？可……这好像并不合规制！”

　　“四殿下，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宫门守卫知道的了，我们只是照实把吩咐的事情说出来。”

　　秦御无奈，脚下也没有动作，便接着问道：“那太子哥呢？”

　　“太子殿下昨晚连夜被陛下传唤入宫，辅佐处理政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宫……”

　　“那楚阡陌呢？”

　　“太子浮荼，自是跟随着的。”

　　“太子哥知道这事吗？”秦御继续问道。

　　“小人不知……”

　　“还是算了，我和洛疾走走，也就去了，派个人，把那冬车赶回去吧……”秦御摆了摆手，说什么也觉得不妥，转身就准备朝着宫内走去。

　　倒是洛疾一把拉住了他：“你那身子受不得冷，就这么走过去，你吃不消的……”

　　说完，他打量的看了看那驾冬车，后继续问秦御道：“你是怕逾规越制，那简单，把那马去掉一匹，两匹拉车，合亲王规制，也不算逾矩了，你说呢……”

　　没等秦御反应，那侍卫倒是一脸的慌乱，连忙摆手道：“擅自卸马，是对陛下恩赐的大不敬，公子可万万不能说这种话！”

　　洛疾神色倒也还是那般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并没有理会那侍卫，只是自顾的看着秦御，等着他的回答。

　　秦御看了眼那条长长的宫路，又看了看那辆冬车，最后又看了眼洛疾。

　　紧皱着的没有瞬间展开。

　　只见他浅浅的笑了笑，冲着那两个守门的侍卫道：“你们两个，把中间的那匹卸了。”

　　见他们两个趴在地上，浑身战栗，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地上的冰雪冻得，死活是不敢抬头。

　　见他们不动，秦御无奈的看向洛疾：“那只好我来了？你过来帮我！”

　　“嗯……”

　　两个人的速度很快，没多久，那地上的侍卫就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喂……”。

　　二人齐齐抬头，是洛疾。

　　只见他正伸着一只手对着他们，而那手中握着的，真是那匹被卸下来的马的缰绳。

　　见他们没有反应，洛疾晃了晃手中握着的缰绳，又叫了一声。

　　其中一人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挺了挺身子，伸手将那缰绳接了过来……

　　那辆被卸了一匹白马的冬车就这么在二人上车后，渐渐的远离了那些侍卫的视线中……

　　“来人是谁，可有令牌？”

　　牵着白马的侍卫身后响起了一句严肃的声音，是和他一同值守的侍卫的声音。

　　那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衫，外面披着一件雪狐皮大氅的男子出现在了宫门口。

　　来人身形玉立，个子很高，墨色的头发挽着许多细长的辫子。

　　皮肤也是白皙，侍卫瞧着，只觉着男子的皮相倒是比女子还要精致一些。

　　再看向来人的身后，竟是分站两列异邦装扮的大汉，均是魁梧力士的模样，有几个身子是半袒露着上身，就好像他没有待在满天飞雪的京都城一般。

　　不是熙元人士？

　　他将手中的缰绳找了一处柱子栓了上去，按了按腰间的佩剑便冲着来人走了过去。

　　刚过去，便听得来人说道：“我等，乃是北疆王派遣的使者，是前来觐见熙元皇帝，缴纳岁贡的……”

　　“北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