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29、杖刑

　　父亲的意思他知道，是让他提防些宫里来的这些人，小心他们除了执行杖刑外，还会动些别的什么手脚。

　　当然，这也是他思虑到的事情……

　　确认了洛琅真正出去了之后，百里江这才坐回了前厅正当中的椅子上。

　　抬了抬手，随性的说道：“开始吧……”

　　拿着棍子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也没有打磕绊，挥起了手中的棍子就用力的朝着洛疾的背上砸了下去。

　　强力的碰撞发出了砰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洛疾也皱紧了眉头，闭着双眸，身体随着棍子的冲力一下一下的微微打着晃。

　　那声音刚响起了四五声的时候，洛疾的背便是一片通红了。

　　待到响起十几声的时候，那棍棒便已经开始带出了血，整个背部是一道道交错着的血痕，又粗又长。

　　是那棍棒落在身上的形状。

　　当砰啪的击打声响起了二十几次的时候，洛疾的嘴角已然渗出了鲜血，缓缓的躺了下来。

　　顺着下巴、脖颈，一滴一滴的落在胸口上，接着，继续向下滑着。

　　留下了一道直直细细的鲜血痕迹。

　　加注在洛疾身上的响亮击打声并没有停止，还在保持着开始时的那个节奏。

　　洛栈站在一边，急的只能干瞪眼，却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的他才意识到，无能为力这个词，当真是难受……

　　而百里江，就好像是非常欣赏这种击打声音一样，微闭着眼睛，细细的品着伺候的宫人端过来的茶水，满面满足，满眼享受。

　　甚至一只手还一下一下的磕着椅子的把手，就像是听戏的戏迷在认真且慵懒的打着拍子一样。

　　直到那声音响了将近四十下的时候……

　　洛疾终究还是挺不住了，“噗”的，身子向前倾了去，一大口鲜红的血液喷了出来，沾染了他面前的一片地。

　　背上此时已经变的模糊一片，发黑的血混杂着渗出来的新血，一同搅杂着背上已经被打开打裂的皮肉，可怖至极。

　　腰间缠着的上衣以及下身穿着的裤子已然是鲜红一片，凉风吹过，那些血液用极快的速度发黑结成痂子。

　　就连束好的头发也送了开，散落了下来。

　　但是那双手，还在死死的攥着□□坐着的板凳边，紧紧攥着，以致充血手背泛出了血红的颜色，指尖却泛白。

　　洛栈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放肆，你们放肆！住手！我让你们住手！”

　　一道怒吼声打断了还在持续着自己节奏的敲击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

　　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满脸的怒容丝毫不被影响，只见他弓着身子推攘着堵在跟前的几个宫人，踉跄的往进走着。

　　等到百里江眯着眼睛仔细的辨认清来人后，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叫停了还在认真执刑的二人。

　　“四……四殿下，您不好好休息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天气也忒冷，您也不多穿着点？”

　　刚刚还手段狠戾的百里江瞬间变的像是一个操碎心的老者般，满面的担心和小心。

　　他将披在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快步移到秦御的身边，准备披上去。

　　谁知秦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安然的接受百里江的照顾。

　　而是伸手拦在了自己和百里江之间，冷着脸道：“大监这是什么意思，我熙元，就是这般对待有功之人的吗？我绝不信这会是君父的旨意……”

　　一句话把百里江整的不明白了。

　　有功之人？这位四皇子别是受了惊吓，糊涂了，这里里外外，怎么算，那洛疾都不应该是什么有功之人吧。

　　见他愣怔着，没有回过神，趁势说道：“不然……大监把君父的圣旨拿出来，我看看，若真是明明确确的写着定了洛疾的罪，我自会拿着圣旨，找君父分辨！”

　　圣旨？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口谕，这四皇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百里江明白了，四皇子这是在决心保这个洛疾……

　　“四殿下，您知道的，这种事情，皇上是不会特意下达圣旨的，都是口谕，您身子不好，那边我特意带来了太医，方便给您看看。

　　洛公子的杖刑还没有执行完，您先坐在那里等等，等到行完了刑，您自可以进宫去向皇上问询，也就是了，还望四殿下您……

　　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

　　浅笑着脸冲着秦御行了一礼，转过头，便冲着执刑的那两个人示意了一下。

　　面色依旧是那样的冷冽。

　　面色上转变极快，令看到这一转变的人一个个无不心声恶寒。

　　秦御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大胆的家伙，又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挥舞着，重重的落在了那人的背上，那人紧紧的锁着眉头，整张嘴都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没有沾染到血的地方，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已经泛起了白。

　　秦御心下一急，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了过去，张开着两只胳膊，横挡在了洛疾的背后，一副护崽子的模样。

　　他没有贴着洛疾的背，即便是突然间的反应，也下意识的没有碰到他的那片，看起来像是快要打烂的后背。

　　他怕弄疼他。

　　百里江反应倒是算快的，见秦御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立刻大喊了一句：“住手！”

　　可是，他反应快，并不代表那两个执刑的人反应一样跟的上。

　　那二人的手一时没有收住劲，只听得“砰”“砰”两声。

　　那棍子狠狠的向着秦御的背上就砸了下来。

　　两条鲜红的血印子就这么留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那是洛疾的血……

　　秦御本身就是强撑着过来的，刚才百里江的拒绝和表现已经惹得他肝火大动了，现在又挨了这么两下，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栽倒在了刚反应过来，而转身看他的洛疾的怀中。

　　“阿御！”

　　这是洛疾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而且还是这种极亲近的称呼，这个称呼没有经过洛疾的大脑，直接便是脱口而出。

　　只可惜此时的秦御已经晕死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听到。

　　洛疾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将腰间那件已经沾上自己鲜血的衣服抽了出来，翻了个面，将秦御紧紧的包裹了住后，也不管刑罚不刑罚，也不管皇命不皇命。

　　直接将怀中的人抱了起来。

　　背上的皮开肉绽，原本因为秋日的寒风而粘连了起来，他起身时剧烈的动作很快，一下就将背上那些交错的口子，和粘连的皮肉齐齐的撕扯了开。

　　鲜血成股的顺着脊背的曲线淌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你醒醒……你醒醒啊！大夫？大夫呢？府医！你给我过来啊！快来人呐！”

　　洛疾抱着秦御就站在那群人的中间，他大声嘶吼声音的打着颤的，就连瞳孔也是。

　　“快！那两个太医，快过来瞧瞧！”百里江也慌了，整个熙元，除了皇上，也只有他最清楚这位被皇族抬成贵子的四殿下对于这片江山，对于皇上自己，意味着什么。

　　而今在他的手上除了这种纰漏，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怕自己这个素日里得脸的人物，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他是当年被皇帝千方百计保下的人……

　　孰重孰轻，他还是知道的。

　　见到这种场面的众人其实都已经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两个听到招呼的太医赶忙提着随身带着的药箱，快步跑到了百里江的身边，简单行了一个礼后，就开始着手对秦御身体状况的检查。

　　“洛公子，劳烦你先找个地方安置安置四殿下，这么抱着，不成啊！”

　　一边的洛栈见洛疾没有反应过来，忙跑了过去，用力的攥了一下洛疾的手腕：“快让太医瞧瞧！”

　　洛琅听到里面乱做一团的动静，忙不迭的跑了进来，刚才他见一个少年走进去，自己并没有在意。

　　可现在里面洛疾的怒吼以及不断想起的四殿下三个字……

　　“坏了……”

　　他心里暗道不好，进来以后就看到了那样的一副混乱场面。

　　“快，前厅后面有一个房间，快送到那里去！来人，赶紧去烧水！”

　　他快步走了过去，拉起了洛疾的手臂便朝着那个房间走了过去，洛栈紧随其后，两个太医提着药箱也快步跟在后面。

　　见百里江愣在原地，刚才执刑的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大监，四殿下他……我……我们……”

　　百里江回过来神来，狠戾的目光向那人的身上射了过去：“手上没个轻重的家伙，等着千刀万剐吧你！”

　　另一个性子有点虎气，一听百里江这么说，当即不乐意了，死到临头，压根不管他是不是大监了，直接推开挡着的那人，指着百里江：“你个阉人，别忘了，动手的是我们，可那只是误伤！下命令的那个，可是你啊……”

　　这人确实胆大，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说话。

　　怒气刚升腾起来，百里江却是突的挑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令那二人背脊发凉。

　　不过，下一秒，百里江说出的话，则是令他们二人真正的傻在了原地。

　　“来人……将这两个手中没有分寸的大胆罪奴押起来，待四殿下脱险，听后圣上发落，若是敢有丝毫反抗，即刻处死！”

　　百里江一挥手，那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侍卫便提着刀站了出来。

　　那两人似乎已经看到了索命的阎王在向他们招手了。

　　一个吓的直接瘫倒在地，而另一个，则是居然妄想逃脱，疯了般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自然，这是徒劳的……

　　刚跑出了三四步左右，便被百里江从侍卫腰间抽出的长刀扔出来，直直击中了后心。

　　口中喷溅出来的鲜血，直接沾染到了他面前不远处的几个宫人的脸上。

　　那些宫人像是都见惯了一般，神色不变，任由那些血珠沿着自己的面庞向下滑落着。

　　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周围所有人，均是面色沉静、麻木，没有半分起伏。

　　至于另一个，他的下场，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