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16、明清堂相逢

　　众人纷纷叩谢，几位皇子也都落了座。

　　“呵呵，今天是我御儿的印礼，御儿啊，今天一过，你就可以出宫立府了，到时候，就和你的几个兄长们一样，为君父我分担些了……”

　　秦明渊慈爱的看着下面的秦御，顺带的，也扫了一眼站在他旁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洛疾。

　　秦御双手一拱，恭敬道：“宫外的府邸已经建好了，三位兄长都出了不少钱财和心力，一切都停当了，就差君父的题字匾额了。”

　　“哈哈，自然自然，君父定然是要给御儿好好题字的，好了，赵礼啊，快继续行礼吧，别误了我御儿的吉时！”

　　“是……”

　　赵礼拱手行礼，恭敬的应道。

　　接着，他面向大门的方向，微闭着眸子，高声的念唱着一大段的唱词，又是洛疾听不懂的语言。

　　不过也听得出，又是夜郎族的语言。

　　洛疾这样想道。

　　此时的他强迫着自己收敛起了脸上的情绪，尽力的让自己看的更平静一些。

　　毕竟，若是这种时候被皇上看出些什么，他自己生死是小，整个洛家可是要为他陪葬的。

　　为了不被赵礼唱词的声音打乱自己的思绪，他尽力的分心，此时的他和秦御是面对面站着的。

　　因为那个晚上他骗了自己的事情，洛疾下意识抵触让他的不想看面前的这个小子。

　　眼眸微转，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其他皇子以及他们的浮荼。

　　除了进宫当天见过的那个一身黑衣，皮肤很白的人，就是太子身边的那个人之外，都没见过。

　　洛疾仔细的打量着那些人：

　　太子通身的黄色华服，又长了张慈悲面孔，五官的线条生的精致，那人站在他的身边，怎么看都有些不搭。

　　不过要说更不搭的便是那三皇子了，他和几个长相精致俊逸的兄弟有些不同，瞧着略有些英武，身形也比那些原本就够高的几个兄弟还要高一点，唇边蓄着胡子，倒是多了不少的坚毅气息。

　　不过他身边站着的……

　　那也是个浮荼？怎么是个和尚？虽然身上穿着的不是僧袍，只是一袭素色棉布长衫，但是头上的那两排戒点香疤明显的展示着他的确是僧侣的身份。

　　呵，原来身在红尘之外的人也会屈服于所谓命中注定……

　　僧侣尚且这般了，自己又……

　　洛疾讽刺的轻笑了下，淡淡的，淡到别人发现不了的程度。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的什么。

　　许久，赵礼的声音停了下来，洛疾这才回过了神，他看了眼赵礼的方向，只见那赵大人从一个宫人递过来的托盘中拿起了两个黄金盏，那盏上面镂空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精美非常，想来应是价值连城之物。

　　“四殿下，洛公子，请二位饮下这盏中酒水……”

　　说完，将手中的东西分别的递到了二人的面前。

　　二人接过，洛疾低下头一看，只见那里面有一条红色丝线状的物体在里面欢快的游着，细细长长，却又看的分明。

　　见他皱眉，秦御浅笑了笑，小声的在一旁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这个不是虫子……”

　　说完，便一饮而尽。

　　洛疾见状，没有理会他，和他一样，将盏中的酒水饮了下去，一丝甘甜顺着咽喉滑进了肚子里。

　　接着，冷漠着脸将那黄金盏放回到了宫人手中的托盘上。

　　秦御见此，原本挂着笑的脸僵了僵，浮起了一丝落寞。

　　待到那宫人托着两只空的杯盏下去了，赵礼继续道：“四殿下和洛公子参拜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行礼……跪……”

　　遵照着他的指示，二人齐齐转过身，朝着上面端坐着的二人拜了三拜。

　　整个过程中，皇帝不断的打量着洛疾，又是不住的点头，脸上的满意和放心毫不遮掩。

　　“起……”

　　随着赵礼的声音落下，二人齐齐站起了身……

　　“呵呵呵……不愧是洛将军的嫡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听说……你的身手不错？”

　　这话是对洛疾的说的。

　　只见他上前了一步，跪了下去，拱着手，满面的肃然和恭敬：“回陛下，只是在家父的教导下学些粗浅功夫罢了……”

　　脸上依然淡漠着，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过这般情景下，众人只觉是他这个人严肃罢，也没有多想。

　　“不必谦虚，你将是朕御儿的浮荼了，那可是比他的影子还要和他亲近的人了，朕可要你好好的保护他，能做到吗？”

　　“嗯……”

　　洛疾没有直接性的回答能，只用了一个嗯，便应付了过去……

　　却在他那一脸的严肃下，使的皇帝误以为这是他最认真的回答，心里高兴，便朗声大笑。

　　“既如此，那就算是说定了，朕把御儿就放心的交付到你的手上了，可要万分小心的护好他！”

　　“嗯……”

　　秦明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向赵礼：“赵礼啊，后面还有多少步骤能到印礼？”

　　“还有七项……”赵礼恭声答道。

　　秦明渊大手一摆：“免了，直接开始行印礼吧……”

　　没等赵礼说话，一旁的皇后公孙淇忙开了口：“陛下，老祖宗的规矩，这些礼仪步骤不能免，不吉利……”

　　“没什么吉不吉利的……”秦明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继续说道：

　　“我的御儿是贵子，什么事情到他这里都是吉利的，再说，御儿的身体不好，后面还要跪那么多次，我怕他会累着，就这样了，早点行完礼，让御儿早点回去休息……”

　　“是……”

　　看着秦明渊强硬的态度，皇后公孙淇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下来心里却是想着：无妨，即便自己拦不住，赵礼赵大人应该是可以拦住的，他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古板。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应该最古板，最不通情理的赵礼，此时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朗声道了一句：“遵旨……”

　　一句遵旨，唤的众人是面面相觑，秦明渊则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礼的回答出人意料，以至于还有人认为，今天的赵大人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行印礼，礼官大人上……”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反应，一个有着敦厚模样的中年人拿着一个偌大的木头箱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先是朝着秦明渊的方向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待皇上抬手说了一句免礼之后，才起身朝着秦御的方向，弓着身子，缓缓走了过去。

　　只见他赤膊着上身，皮肤黝黑精壮，整个背部连带着两只胳膊，都刻满满的奇怪纹样的图案。

　　腰间扎了一条红色的腰带，腰带很长，在腰上缠了好几圈，显得有些臃肿难看。

　　男子微眯着眼睛，向下屈起了身子，恭敬地问秦御道：“四殿下可知印礼的行印规矩？”

　　秦御点了点头，紧接着，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布包，当着男子的面打开。

　　洛疾斜着眼睛偷偷看了去，是一缕头发，很黑，呈墨色，是秦御自己的。

　　“大人，这是我的祭礼，请收下……”

　　“嗯……”

　　男子接果了秦御手中的红布以及上面的头发，双手合十，将里面的东西紧紧的放在自己的手心。

　　紧紧的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边念，便盘腿坐在了地上。

　　又是是洛疾听不懂的话，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是另外的一种新的语言，即便听不懂，也很明白，这个男子口中说着的，绝对是区别于夜郎族语言的。

　　这个男子念叨的话不是很多，也就是简短的几句便停了下来，再睁开眼后，就将手中的红布仔细的折叠好，接着，迅速地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了一条红色的绳子。

　　那条红色绳子上面，还系着一串白色小铃铛，清脆作响。

　　男子用极快速的手法，将那包着秦御头发的红布，用绳子绑了起来，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结后，便托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并将自己的手尽量的举高，一脸的虔诚。

　　与此同时，男子的右手娴熟的打开了带来的箱子，拿出了最上面的一个红木阔口碗，那碗足有两个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宽。

　　只见他将那碗缓缓的放在地上后，熟练的用牙齿咬开了一个牛皮酒袋的塞子，随意的吐在了地上。

　　而手中的酒袋则缓缓的朝着碗的方向伸了过去，一股散发着浓厚药香味的淡红色液体流了出来，正好倒了半碗的时候停了下来。

　　明清堂内的众人神情肃穆，安静的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坐在上面的那个具有最高权力的君主秦明渊，也是神色庄重的端正的坐着。

　　所有人都不觉得男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只见男子又从那木箱子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打开了盖子后，他用力的吹了吹，一概三四下左右，那火折子里的火星便腾得燃烧了起来。

　　男子的口中继续念念有词，他将火折子伸向盛着淡红色液体的阔口碗。

　　那里面的液体就像是火油一般，遇上了火苗，便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只不过那升腾起来的火焰的颜色看起来比寻常的火焰更红了一些罢了，

　　男子口中念叨的声音没有停下，只见他将手中的红布缓缓的贴着自己的胸口放了一下后，便放到了面前燃烧着的火焰中。

　　火焰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尽显张狂，升腾起来的火焰足有半米之高，照的那个男子原本黝黑的皮肤鲜红一片。

　　待到红布以及其包裹着的头发燃烧尽了，且确认好那火焰还在持续的燃烧着之后，男子这才缓缓起身，对着秦御合十行礼道：“四殿下，印文烫在什么地方？”

　　秦御回头看了眼洛疾，见他没有在看自己，只是将脸撇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以为还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心被愧色用力的揪了一下，揪的生疼。

　　“你……”原本想抬手拍一下洛疾问一下他，可是想了想，又将手垂了下去，作了罢。

　　不过这时他瞥到了洛疾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的问那行印礼的男子道：“先生，我记得……行印礼的印文，在浮荼的身体上是不能中断的对吧？”

　　“没错，若是印在身上可环绕一周的地方，便是一周，若是不能环绕一周，比如说竖着印在背上的话，就一直印到终结地方也是可以的，比如说尾骨下端。四殿下的意思是……”

　　“那里，就印在手指上，可以吗？”

　　男子顺着秦御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是洛疾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男子复杂的看了看秦御：“四殿下，可是……从没有人的浮荼印会在那种不起眼的地方啊……”

　　秦御摆了摆手：“我的浮荼印，不需要显眼，比起一个印记，我更看中的，是别的东西……”

　　秦御的话坐在上面的秦明渊也听到了，只见他非常赞赏的道：“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儿子，想法就是与常人不同，说的好！”

　　皇帝都这么说了，下面分立站着的众人也都纷纷应和。

　　迦陵则是一脸酸气的看着自己的那位二殿下：“你当初若是也这么做，说不定我那浮荼印也不会印出问题。”

　　秦桑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颇有怨念的人，淡笑了笑：“没有想到，抱歉。”

　　“那就遵照四殿下所言……陛下，臣这就开始行印了……”

　　“嗯……”上面坐着的秦明渊点了点头，起身便带着身边的皇后走了下来。

　　待到皇上、皇后离开后，其他的诸位皇子和他们的浮荼也都依次地走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一个明清堂只剩下了秦御、洛疾，以及那个行印礼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