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父子相认母女别 ...


  •   我们在祁族一住便是一个多月。
      江无缺的傀儡术并非无药可解,只是他身中傀儡虫已经十余年,毒性入骨,想要彻底清除,须得静心疗养,切不可操之过急。万春流毕竟是天下神医,妙手回春,过了一月的时间,江无缺体内的傀儡虫已经清除干净,只不过大夫建议再继续静养一段时间,调理体质,恢复神气。这傀儡虫就跟吸鸦片一样,如附骨之疽,上瘾后很难戒断,就算虫子已经不在体内,但是受害者在恢复初期仍旧有可能神情呆滞,甚至出现间歇性失忆,比如说突然认不出亲人朋友了之类,过一段时间又恢复了记忆,如此反复。为了让江无缺更好更快地恢复,江小鱼在一个月后把荷露和张菁伯母都接到了祁族,尤其是让荷露陪着江无缺,与江云渐渐相认,共庆家庭团聚。
      然而正当江无缺渐渐好转,恢复清明之际,仇心柳却病倒了。当她在来到祁族将近一个月后,突然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痛苦得几乎连整张脸都扭曲了,然后呻吟了几声,额头上冒出滚大的汗珠,几乎是痛得在地上打滚,却又仿佛整个人都抽干了力气,挣扎了几下就连呼喊声也叫不出来了,直接昏死了过去,冷汗涔涔,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这群人,虽然有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比如心柳和惜凤,但这二人自幼习武,而且养尊处优,身体素质其实比平常人还要优秀,鲜少生病。但这一次仇心柳却倒下得如此突然,而且万神医为她诊脉之后,竟然皱着眉头说无药可解,显然是一筹莫展,而且还隐隐有一丝不甘心,就是那种天才遇到了自己都解不开的难题时,所流露出的不服输,却又不得不低头的表情。我看着万春流摇头叹气,只觉得有一抹凉直抵肺腑。那个明艳动人,活泼可爱的仇心柳,如今竟然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榻上,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困难。她时睡时醒,醒来多半是因为在睡梦中活活被自己的心脏痛醒,而昏死过去则是因为体力不支,仿佛胸腔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上下,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光了。而这种间歇性发作的心绞痛,不分白天黑夜,有时候可能一两天都好端端的,她也想下来走动,但没走两步,突然又揪着胸口蹲了下去,或是直接被江云抱上病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想替她分担痛苦,可是她眉间紧缩的结,却越来越深,仿佛打成了一个化不开的烙印,看得我们所有人都黯然神伤。
      当仇心柳的胸痛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江无缺的记忆却渐渐恢复。尤其是荷露到来以后,江无缺发呆和失忆的频次越来越低,他们夫妻二人终于相认,然后叫来江云,做了正式的父母认亲。江云单腿跪在地上,真心诚意为自己过去对亲生父亲的种种行径道歉:
      “孩儿受人蒙蔽,自幼您近在眼前,孩儿却对您……”
      江无缺和蔼地笑了,那张经历了岁月沧桑的脸,仍旧生得温润如玉,眉清目秀,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从未见过那么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纵使快到不惑之年,他的眉眼却不见一丝皱纹,那澄澈的眸子里似有碧波万顷,当你倒映在他的眼帘,只会觉得春风拂面,温暖和煦。如果说江小鱼那张精致的容颜上割了一道炫酷的伤疤,加上他本就调皮捣蛋的性子,即使已经做了长辈,仍然如纨绔少年般看着神清气爽,神采飞扬,那么江无缺便是一幅经久不衰的水墨画,无论年月变迁,都氤氲着一股高雅之气,而他仿佛天生就具有亲和力,无论见了谁都会浅浅微笑,垂头颔首,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难免羞红了脸,却又觉得幸福安康,然后报之以桃,回应一个暖暖的笑窝。
      比起江无缺,他的儿子江云虽然一样玉树临风,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漆黑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永远看不透那里面的玄机。英挺的鼻子和薄抿的嘴唇,还有棱角分明的脸,都比父亲更为凌厉尖锐,这种气质的差别,有年龄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骨子里的性格不同吧。江无缺是温润如玉的,而江云则冷若冰霜,即使他已不再做杀手,即使他已成为江无缺的儿子,但有些东西,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永远也无法磨灭的。从江云身上所散发的那股少年意气,还有那若有似无,却始终存在于灵魂深处的倔强,是他和父亲最明显的区别。
      然而,无论是江无缺,还是江云,都可谓风华绝代,对得起天之骄子的称呼。父子相认,让我们这些围观群众,也难免热泪盈眶。
      江无缺伸出手扶起江云,温柔地说:
      “二弟已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这不怪你。你能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成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父甚是欣慰。”
      的确,江云的成长环境,不是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所能想象的。高高在上的仇皇殿少主,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杀手,他曾经手染献血,欠下人命无数,也曾经与我们拔剑相向,险些酿成悲剧。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与他和仇心柳相处的这些时日,我渐渐发现,其实江云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高冷,他的内心深处,一样渴望人间温暖,而他的双肩则本能地要顶起一片天,为我们遮挡所有的风霜雨露。因此,他总是习惯性地冲在最前面,像一个真正的兄长,护着弟妹。他也会习惯性地垫后,在危急关头总是让我们先撤,比如那场五雷塔惊魂记。他甚至是无私的,或者说,顾全大局的。武林大会上,最想要速战速决,赢得丧神诀宝图的,是偏偏无法出手的他。可是,当江瑕入魔,场面大乱,他却当机立断带着我们先去救江瑕,而不是担心丧神诀宝图不翼而飞。大是大非面前,他总能做出最令人感动的决定,也往往是最正确的决定。这样的魄力和胸襟,着实令人佩服。我有时真的很好奇,像他这样从小为了复仇而杀人的“杀手”出身,是如何变成如此令人崇敬的大英雄,大侠客的?可惜,我无缘做他的青梅竹马,若要知晓来龙去脉,怕只能问仇心柳了。
      正当我们一起见证江无缺和江云父子相认这一庄严时刻时,万春流突然急匆匆地掀开了帐篷,然后看了我们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华紫音,说:
      “紫音,心柳喊你过去一趟。”
      我们所有人都来参加了这场相认仪式,除了仇心柳。她半个时辰前才胸痛发作了一次,然后昏睡了过去,万春流给她服了一些宁心安神的药丸,希望她能多睡一会,至少延缓被胸痛惊醒的时间。然后为了让江云放心来和江无缺相认,万神医亲自守在心柳身边,说若是有事会及时过来知会我们。江云这才稍微心安一些,来到万神医的帐篷里,和在此间养病的江无缺相认。
      不过我们没想到,他过来竟然是因为心柳要找华紫音。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华紫音,而她显然也一脸震惊,还有茫然,因为大家都知道,仇心柳和华紫音互相不对付,基本上在队伍里就不会说什么话。华紫音本是对谁都和颜悦色的,最开始还想和心柳套套近乎,缓和一下尴尬的关系,但是仇心柳爱理不理,甚至有时候和惜凤一样,对她冷嘲热讽几句,久而久之,华紫音也放弃了,不再主动和心柳搭讪。可是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仇心柳竟然会主动找华紫音,而且这显然是要单独和她谈话,不禁令所有人都好奇起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大家都有些好奇,可是我们也不能全都跟着华紫音去看心柳,否则太不给无缺伯伯面子了。因此,惜凤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即会意,等华紫音跟着万春流走出去了,我才悄悄从帐篷的侧门溜出去,然后来到了仇心柳的帐篷外面。
      帐篷都是帆布制成,几乎没什么隔音效果,我都不需要施展内功,随便贴着耳朵一听,就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一清二楚。
      “紫音,你来了……”
      才听到第一句话,我就吓了一跳,改口叫“紫音”了?原来心柳可是一口一个“华姑娘”,提起她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不满,就好像这个名字是纠缠不休的诅咒,一念叨就上火。可今天她的语气如此缓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绞痛的缘故,已经剩不下多少力气讲话了。
      “心柳,怎么了?”
      华紫音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她仿佛生来就想和所有人做好朋友,因此称呼从来都以亲昵居多,就算和眼前人还不算太熟,或是根本还不知道能不能称作朋友。我想,她这样的好脾性,加上那仙子一样的容貌,在江湖上应该很吃得开,也难怪誉满江湖,更是惹得无数男子仰慕。
      “我……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想对你说,可是又不敢……”
      “你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沉默了片刻,仇心柳幽幽道:
      “在宜昌,你本来服了水露仙花,快好了。可是我……我却暗中给你一记阴掌……”
      “别说了!”华紫音突然就打断了仇心柳的话,然后颤抖着声音说:
      “这件事,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心柳诧异:“你怎么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大家?为何还要处处容忍我?”
      华紫音沉默了一会,然后道:
      “那时候我昏昏沉沉的,但是也知道自己中了阴掌。后来我们一起行走江湖,你的武功路数我也看清楚了,那记阴掌必定是出自你手。然而,你深爱着江云,这么做,可以理解。我……我不忍心,看你离开双亲,又被朋友孤立……”
      仇心柳有些哽咽,支支吾吾地说:
      “我……谢谢你,紫音。你……能原谅我吗?”
      然而这一次,华紫音却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过了半晌,仇心柳才自言自语说:
      “果然不能,是的,换做我也不能……”
      “什么话?大家都是好朋友,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别想多了,好好休息吧。”
      然后我听到呼吸起伏,还有醒鼻子的声音,接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立刻躲到一边,才藏好就看见华紫音掀开了门帘,抹着眼泪出来了。可她刚刚走出去一两步,就和准备进来看看情况的江云撞了个满怀,差点没往后摔倒。江云眼疾手快,扶住华紫音,然后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道:
      “华姑娘,你怎么了?”
      华紫音见是江云,突然就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然后趴在他肩头越哭越难过,嘴里还呜咽着:
      “云……云……”
      江云见她身体抖得厉害,不忍心立刻推开她,只能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想让她捋顺气息,然后柔声问:
      “怎么了?”
      可是华紫音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什么也不说。江云看向帐篷里面,突然就双手钳住华紫音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身上挪开,然后低头问她:
      “是不是心柳对你做了什么?”
      华紫音摇摇头,说:
      “没有,心柳就是找我说了说话。”
      “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对不起,我,我刚刚失态了。”
      江云叹了口气,然后道:
      “心柳最近身体不舒服,脾气也不大好,她若是得罪了你,我替她道歉。”
      华紫音突然止住了哭声,怔怔地看着江云,似乎不太相信他刚刚说的话,但是江云目光诚恳,仿佛真的在和她道歉,而且,他都不想追根问底,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无论心柳做了什么,他都会替她承担所有的责难。华紫音的眼眸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把方才的泪眼盈盈全都掩盖住,我看不懂她那模糊的表情究竟是失望、难过,还是灰心。
      江云伸手去掀门帘,一边开一边说:
      “我进去看看。”
      华紫音没有做声,也不打算跟着进去,只是垂手推到一侧,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虽然她举止怪异,江云却并没打算追问,而是径直走进仇心柳的帐篷。我本想继续偷听一会,奈何江瑕带着大队人马也往这边来了,巧巧一眼就看到了我,嚷嚷说:
      “哟啦,小纤你跑这里来啦?我们正在找你呢!”
      我不明所以,还不待回话,江瑕就接了话头:
      “小纤,我爹说这阵子中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孤苍雁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竟然杀了燕爷爷,破了万象窟出来,然后自封元始天尊,想要称霸武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上已经一片腥风血雨了。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尽快赶回中原,绝不能让孤苍雁继续张狂下去!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原来是这件事,我虽然有些震惊,但是对于江湖风雨我向来是不太敏感的。这种事,我也不会有太多自己的见解,都是跟着惜凤走,我看惜凤站在江瑕旁边,一脸的信誓旦旦,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江瑕一块去匡扶正义了。我向来没什么主见,也就随波逐流,点头答应和他们一道。
      我们这边还闲话了几句,就见到江云带着仇心柳从帐篷里出来了。仇心柳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已经能够下床走路,看着精神还不错,就好像那莫名其妙的心绞痛奇迹般地好了一样。大家看着她也要和我们一起回中原,不禁担忧道:
      “心柳,你的病怎么样了?不要逞强,你还是在万神医这里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日比较好……”若湖关切地问道。
      而仇心柳却摇摇脑袋,故作轻松:
      “没事没事,我刚刚突然就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下来了,然后心脏也不疼了,就好像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以后都不会心绞痛了。”
      “这可说不准,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半途发作?”惜凤道,她显然不太愿意带个定时炸弹上路,虽然她和心柳的关系不错,但也因为如此,我们这次回中原不知道会面临多大的风险和挑战,若是有队友体力不济,或者身体欠佳,那可真会拖大家后腿。
      “真的没事了,相信我。我直觉很准的。”仇心柳摆摆手,非常自信地说。
      我们见她的确说话神态语气都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江云的表情,他显然是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祁族的,因此大家也不再多说,打算收拾细软后,明天就赶回中原。而江小鱼和江无缺已经先行一步,方才认完亲后就往宁房去了。江小鱼怕雪山仙云栈不安全,毕竟现在孤苍雁只手遮天,仙云栈好歹也算是一个暴露点,因此把江无缺夫妇和张菁伯母都迁往了宁芳。宁芳是吞天三怪取的名字,地处华北与东北交界之处,距离祁族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能抵达,而且刚开发出来没多久,荒无人烟,只有吞天三怪自己盖的几座土房子,正适合隐蔽藏身。
      而且江家这么急着走,也是怕拖累祁族。毕竟祁族长年来与世隔绝,几乎没有中原人上过这座岛,他们也因此避开了许多战乱和灾祸,一直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纵然现在中原武林正面临浩劫,但祁族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我们也不忍心打扰了这份美好,因此等江无缺病好了,仇心柳也安然无恙,自然该告辞了。
      于是第二天,我们备好行囊和快马,与族长话别,就先往宁芳赶去,打算在那里与长辈们共商对策,看看如何应付孤苍雁那个老奸巨猾,道貌岸然的乱世贼子。
      经过一日的奔波,我们总算到达宁芳。这里比起当初我们初遇摩加罗时,要繁华了不少,虽然还是一片荒芜的庄稼地,但是零零星星盖了几间茅屋,还有座石头堆成的阴庙,那便是吞天三怪寄居的地方。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是鬼魂,可后来三兄弟又改口说自己其实半人半妖,是妖狼族人,当初在妖狼王的带领下进攻火狐族,结果遭到摩加罗的顽强反抗,妖狼族铩羽而归,而他们则成为了俘虏,被活捉进了吞天宫,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久而久之,也就跟孤魂野鬼一样,不能久经阳气。所以他们坚持要住在石头堆砌的阴庙里,说是这样可以锁住阴气,避免见光就灰飞烟灭。但是这几个怪人却很喜欢热闹,嫌这里冷清,在我们上次与他们告别的时候,叮嘱我们多找些人来宁芳定居,还趁着月黑风高多盖了几间茅屋,说是欢迎新来的朋友。我们虽然一路上忙着自己的事,但熊霸和巧巧还是忙里偷闲帮他们拉了些人过来,比如巧巧的师弟妙手空空儿,在这里开了间杂货店,倒买倒卖他做偷儿时顺来的小玩意儿。另外我们之前在安庆结识了一位臂力千钧的铸铁汉,据说还是江云的师兄,曾经跟随风行骓学习过剑术和吐纳之术,也愁着没一个落脚处。所以有了宁芳这个去处,江云也立刻修书给那位名叫焦的师兄,请他去宁芳定居。所以这次过来宁芳,不仅有妙手空空儿的杂货店,旁边还开了一家武器店,都是焦亲手打造的神兵利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另外我们还惊讶地发现,之前在宜昌怎么找都找不着的苦竺大师和麻癫和尚,竟然也来这里定居了。因此,这宁芳虽然看着荒凉,却实则藏龙卧虎,难怪江小鱼会把妻子和嫂子都接过来,大概也是想托五散仙的洪福,在这里寻个庇佑吧。
      我们按照江小鱼给的地址,直接找到了一间新盖的茅草屋,然后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江无缺夫妇和江小鱼夫妇都在里面。这茅屋看着其貌不扬,里面却分了好几间卧室,粗略一看,四通八达,无论睡哪间房都能直接破窗逃走,的确是未雨绸缪。而且江小鱼一边给我们做介绍,一边指着旁边一间快要封顶的茅屋说:
      “我还给你们另外修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五间房,加上我们这里的五间房,一共十间房,怎么着也够你们几个小朋友住了。”
      我暗自感叹江小鱼的规划能力,边走边看,等大家都熟悉了这里的构造,看着外面艳阳高照,虽然还是二月中旬,距离阳春三月柳絮纷飞尚有一段时日,但冰雪已经消融,寒冬即将过去,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不免走出去想欣赏一下这野外的风景。若湖一边迎风伸展双臂,一边欣慰地说:
      “太好了,宁芳还是一片安详宁静。”
      可她话还没完全落音,突然就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
      “姐姐……姐姐……”
      我们急忙回头去看,若湖立刻惊叫起来:
      “胡瑛!”
      胡瑛从我们身后走来,脚步摇摇晃晃,满身都是血,看着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等见到若湖回头,终于体力不支,一个趔趄往后仰,就倒在了地上。若湖连忙俯身接住她,把她搂在怀里,一面流泪一面问:
      “你这是怎么了?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
      说着,若湖手掌贴着胡瑛的后背,一股暖流自掌心涌出,可无论她怎么施展回春诀,胡瑛的脸色还是惨白如纸。她一只手搭在若湖的手臂上,让她别白费力气了,然后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
      “姐姐……终于见到你了……对不起,胡瑛没本事,保护不了族人……咳咳……”
      “到底怎么了?”若湖哭着喊。
      “江玉郎……江玉郎来了,吸,吸光了族人的血……长老,长老和护法联手施展火眼限界,可是……可是还是困不住他……”
      “爹?!”仇心柳突然捂住了嘴,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亲爹竟然会去侵犯火狐族,而且,吸血?吸那些活生生的狐狸的血?这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若湖抽泣不止,几乎快要泣不成声。她明知道胡瑛已经命悬一线,几乎药石罔顾,可还是不愿放弃,一直用掌心托住她的后背,给她源源不断地灌输真气。
      “是雩姬,雩姬带他来的。对不起,姐姐,我……我尽力了。你……你快回去救族人!”
      “娘……”仇心柳再次低吟,她的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要黯淡,那是一种混杂着自责、歉疚、羞愧,以及不解的眼神。
      “小瑛?小瑛?!”若湖使劲地摇晃着胡瑛的身体,可是她说完了最后那句话,便再也没了反应,头一偏,终究去了。
      若湖抱着胡瑛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江瑕看不下去,伸出手臂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而若湖,这个向来安静懂事的女子,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那种一波接一波的喘息声,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骨都哭散架。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忍不住泪目。
      仇心柳站在一旁,一只手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裙角,一只手举着蕴神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充满了绝望而内疚的神情,她以细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对若湖说:
      “对不起……我擅自将胡瑛的魂魄收入了蕴神珠。都是因为我爹……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我们,我们赶快去救你的族人吧。”
      若湖哭了好一阵子,这才在江瑕的安抚下稍微平息了情绪,她擦了眼泪,起身便要去牵马,也没有理仇心柳。她们二人平日里因为火狐族的亲缘关系,走得最近,已经成了好姐妹,可是现在,却仿佛成了两个陌生人。仇心柳也明白若湖此刻心中的万般纠葛,不敢上前打扰,只能默默牵过自己的马,准备立刻出发。
      我们本来是到宁芳和长辈们汇合,打算商量如何对付孤苍雁,可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江玉郎,打乱了计划。然而事急从权,我们也顾不得孤苍雁了,当务之急是赶回昆仑雪山恶人谷东边的仙狐洞,看看还来不来得及。因此,大家当机立断,和江小鱼报备了一句,就策马扬鞭火急火燎地往西边奔去。
      五天以后,我们终于赶到仙狐洞。然而,五天的时间,足够让江玉郎屠戮众生,等我们来到了仙狐洞门口,原先的结界早已不见,门洞大开,哪怕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也能像进入一个随处可见的山洞那样,大步流星地跨进去。我们心里都是一凛,知道多半不妙,连忙飞冲进去,一路上全是堆积如山的狐狸尸体,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在地上,而那些逝去的火狐族人全都躯壳干瘪,一看就是被抽干了血。江玉郎,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这世上,当真有嗜血成性的人!
      我们径直往长老所在的正殿走去,却在经过穿堂的时候,被一名红衣妇人挡住了去路。
      “娘!”仇心柳惊呼,然后飞奔过去,跪倒在胡夫人的身边。而胡夫人此刻目光空洞,那双火红色的眸子不知怎的,竟然变成了灰黑色,显得极为苍凉。她听到了仇心柳的声音,双手在空中摸索,仇心柳连忙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道:
      “娘,你……你怎么了?”
      “是柳儿吗?”胡夫人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仇心柳明明就在她的面前,她却好像越过了她的头顶,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娘,您的眼睛,看不见了吗?”仇心柳终于发现胡夫人不对劲,失声问道。
      胡夫人却微微一笑,握住了仇心柳的手,然后感受到我们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接着对仇心柳说:
      “你爹,总算是解除了钻心虫的控制,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所有人都如五雷轰顶。什么意思?
      仇心柳更是浑身战栗起来,她几乎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胡夫人,然后颤颤巍巍地说:
      “难道我这些日子心绞痛,是爹爹作祟,逼娘亲吐露仙狐洞的秘密?”
      胡夫人的眸子里蒙上了烟雾,就好像想哭却又强忍着不愿哭出来,她哽咽着说:
      “不要怨你爹,一切都是娘的不是。他,他只是一个贯彻自己信念的男人。现在钻心虫已经死去,而你也有了这么多好朋友,娘可以安心离去了。”
      “不,不要!”仇心柳听到胡夫人这话像是在最后诀别,立刻红了眼睛,哭喊着扑倒胡夫人的怀里,然后喃喃:
      “娘,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女儿,女儿好想您……”
      可是胡夫人显然已经气若游丝,到了弥留之际。她温柔地抚摸着仇心柳的头,然后抬起自己的头,像是在寻找某个人那样,然后终于对着某个方向,凄凉地说:
      “若湖,雩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而站在一旁的若湖,早已泣不成声,瘫软在地,若不是江瑕双臂紧紧抱住她,她只怕立刻就要昏死过去。她不发一言,或许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事实很明显了,胡夫人,这个曾经的火狐圣女,为了自己的女儿,赔上了整个火狐族的命运。用一族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女儿一条命。作为母亲,她是称职的,甚至是伟大的。可是作为火狐族人,她却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辞的罪人。纵然是心地善良,宽容慈悲的若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原谅眼前的女子。
      胡夫人低下头,下巴抵着仇心柳的头顶,无限温柔地说:
      “柳儿,别哭。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娘亲,娘亲很欣慰,你终于迎来了新生活。只是,只是好遗憾,看不到你打扮漂亮,嫁给云儿……”
      “义母……”江云也终于跪了下来,他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似是此刻的内心也在翻江倒海。
      仇心柳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然而胡夫人却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朋友……”
      “娘?娘亲——!”仇心柳察觉到胡夫人的气息突然停顿,连忙扶住她即将倾倒的身体,使劲摇晃着她,可是胡夫人再也听不到了,也再也没了反应。这回,是真的天人永隔了。
      过了片刻,胡夫人的尸身化作了万点红光,消散于空中,而若湖举着蕴神珠,泪流满面:
      “我将令堂的魂魄收入了蕴神珠……请你永远记得娘亲对你的好。”
      “我会的……”仇心柳使劲点了点头,却仍然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看着眼前这两个火狐族女子已经化作了泪人,我们这些局外人也不由得感到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全族覆灭,若是还有幸存者,只怕就剩她们两人了。可是如今,她们这对昔日的姐妹花,看着彼此却多了一层隔阂。若不是因为仇心柳,火狐族不至于遭此劫难。若不是因为若湖破了吞天结界,纵有大劫只怕也能抵挡住。可惜,缘起缘灭,都是命数。
      “对不起,若湖,都是因为我……”仇心柳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可她丝毫没有忘记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谁。她诚心诚意地向若湖道歉,可是若湖却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还在哭泣。江瑕只能搂着她的肩膀,想要分担她的悲伤。而仇心柳看着若湖的背影,就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渐行渐远的亲人,她的胸腔起伏不定,眼神却黯淡无光,那是一种比绝望更加深邃的落寞。江云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无言,却又仿佛含了千言万语。
      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还是巧巧机警,催促道:
      “快去正殿吧,看看长老怎么样了!”
      我们这才恍若惊梦,立刻往正殿赶去。
      刚一踏进正殿的门,就看见那只匍匐在地的白虎长老猩红着眼睛看着我们,然后发出怒吼声:
      “江玉郎,我不会再让你接近我的子孙一步!”
      “长老!我是若湖啊!”若湖惊呼,可是火狐长老似乎已经杀红了眼,张开爪子就往我们扑。它的身形巨大,就算不用任何招式,随便一扫都能把我们所有人压成肉饼。大家不敢怠慢,立刻四下里蹿上半空,逃过火狐长老的魔爪。
      火狐长老见扑了个空,又听到若湖在那里叫喊,反复表示自己是若湖,冷哼一声,道:
      “你别以为你有了一点道行,装成若湖的样子,就能瞒过我!看招!”
      原来火狐长老以为我们是江玉郎伪装的,难怪如此不近人情。江瑕见到这番情形,对若湖道:
      “若湖,长老已经神志不清,我们只能击败他,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若湖流着泪,虽然不忍下手,但也知道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双手双十,开始默念冰心诀。很快,空中就笼罩了一层冰晶般的结界,我们所有人的头顶都好像生出了一片薄雾般的苍穹。这是若湖为我们制造的屏障,能够暂时挡住火狐长老猛烈的进攻。而我们在结界之内,却还是可以穿透屏障打到火狐长老的真身,只要速战速决,就能反败为胜。
      我连忙挥舞着在焦的武器店里新购的无影锁喉鞭,每一鞭子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着冰心诀的墙壁抽过去,那堵墙在触到我的鞭子时,就仿佛融化了般,塌陷下去,然后我的鞭子直接打到了火狐长老的皮毛上,可是却好像在给他挠痒痒,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暗自恼怒,但周围的伙伴都不是吃素的。惜凤已经素手拨弦,开始飞快地弹奏着她最爱的碧水舞仙音。这是水相的琴曲,正好克制火狐长老的火系攻击。果然,听到碧水舞仙音,火狐长老的出手速度慢了下来,他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就好像那碧波荡漾的琴音化作了狂风暴雨,直击他的脑门。见此机会,江云立刻祭出手中的共工,那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剑,比烟雨剑、秋水剑等著名的水相剑更具杀伤力,配以太阴真经的心法,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水属性的威力。而他手柄转动,剑光飞舞,果然是天外飞仙。
      我们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躲去,而若湖则立刻为我们每个人的周身又加固了一层冰心诀,以免受到天外飞仙的余威波及。在这人工结界里,我们几乎是最近距离地再一次观赏到光芒万丈的飞剑绝技,以披荆斩棘,翻江倒海的气势自四面八方向火狐长老攻上去,犹如一柄柄化气为剑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断火狐长老洁白的毛发,然后深深扎进他的皮肉里,一时间鲜血飞溅,青石地砖染上了层层触目惊心的红。
      “长老……”随着火狐长老应声倒地,他的眼眸也恢复了往日的暗红色,不再熊熊燃烧着戾气。若湖连忙冲上前,跪倒在地,向他磕头:
      “对不起……若湖来晚了……”
      长老重重地喘息着,声音却比往日更为柔和:
      “你终于来了……”
      正当若湖想说什么,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青光,然后一个人面狐尾的美女突然从天而降。那是一只半人半兽的狐狸,有一头赤红色的长发,顺着脖颈和肩膀披下来,如瀑布般光滑。而她的下半身则犹如美人鱼的尾巴,只是在结尾处翘起,弯成一个毛茸茸的球状,更像是狐狸尾巴。
      我只能看到她的侧颜,而且因为光线过于黯淡,并看不清她那张脸。又或者说,她是故意在自己周身布了一层云烟,不让别人看清她的面容。而火狐长老见到她,垂死之躯突然就挣扎着起来,挥舞着已经没有力气摆动的爪子,像是在对这只狐狸行礼,然后带着些许怨念说:
      “九尾狐仙大人,您终于来了。我族饱受屠戮,您为何不早现身,救您的子孙于水深火热?”
      原来这就是九尾狐仙?听说她是一只道行千年以上的狐狸精,或者说是这世间灵力最高的狐仙,是所有狐狸的祖先,而她自从诞下最小的火狐之后,便隐匿原形,踏遍千山万水也寻不到她的足迹,可如今她大概是感知到了自己九大子孙之一已经覆灭,所以才终于现身了吧。
      九尾狐仙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却又空灵缥缈,真真是仙人:
      “你们不过是吾九大子孙脉系之一,命运皆有天定,前有雩姬叛族,后有若湖与吞天的差池,都是注定的命数,容不得吾插手。”
      火狐长老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显然十分敬畏这位狐仙大人,丝毫不敢反驳。而九尾狐仙继续道:
      “你冥顽不化,固步自封,只知道与世隔绝,明哲保身,却不懂联合人类的力量共同对抗强敌。火狐族有此一劫,你当真毫无悔过吗?”
      我们都被九尾狐仙这一席话唬得一愣一愣的。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的火狐长老,在自己的祖先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被骂得狗血淋头,而且每一句训斥都言之凿凿,容不得辩驳。
      “晚辈知错了。”火狐长老诚恳道歉,可惜此时火狐族人早已鲜血流尽,生命逝去不可追,幡然醒悟为时已晚。
      “这也怪不得若湖或是雩姬。若是江玉郎如江瑕般良善,雩姬便是另一个若湖。而若是江瑕和江玉郎一样险恶,那若湖又会成为另一个雩姬。孤苍雁取得丧神诀,大开杀戒,若没有江玉郎制衡,只怕早已称霸天地。届时,一个突破了地仙、天仙、散仙的怪物,只怕是上面的大神,也无力回天。这其中利害,你可明白?”
      “晚辈明白,不知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措施?”
      九尾狐仙看了一眼若湖,然后对火狐长老说:
      “该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火狐长老会意,对若湖说:
      “若湖,你过来。”
      若湖本就跪在火狐长老身边,方才九尾狐仙驾临,她才稍微往后退了一些,以示尊敬。此刻见长老呼唤,连忙上前几步,再次跪倒在地。
      “长老,您?!”若湖看着火狐长老,对着自己突然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我们都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将若湖吞下肚子,紧张地握住了兵器,打算一看形势不对就冲上去救人。然而长老的嘴里却缓缓漂浮着一粒黑色的药丸,随着他的气息吐纳慢慢往外运,接着对准若湖的面门,降落下去。而若湖的手掌不自觉地摊开,接住了那粒热气腾腾的丹药。
      “您……您怎么能把内丹给我?这样您……”若湖一边流泪,一边看着火狐长老。
      火狐长老却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下气来,语重心长地对若湖说:
      “若湖听命——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火狐圣女,只是这一次,没有族人可以守护了。你要好好活着,继续替我族守护人类。”
      “是……”若湖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绵延不绝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哽咽着长老的任命,然后火狐长老头一仰,看着九尾狐仙,道:
      “剩下的事,就拜托狐仙大人了。”
      九尾狐仙颔首,道:
      “你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火狐长老的脖子一歪,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庞大的身躯随着他的呼吸停止,也不再有任何细微的抖动。一代火狐族的首领,就这样死去。
      “长老……”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着长老死在自己面前,若湖仍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而那泪水却越流越少,仿佛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九尾狐仙等若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开口说:
      “若湖,你手里的内丹大有用途,你可知道?”
      “什么用途?”若湖抹着眼泪道,她现在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考虑这颗内丹的用处。
      “这颗内丹能够提升你们所有人的功力,也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效。”
      “起死回生?!”若湖听到此言,立刻睁大了眼睛,看着九尾狐仙,还没开口,九尾狐仙就仿佛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接话道:
      “只能救一个人。”
      “……”若湖本来燃起了希望的眼眸,又暗了下去。一个人,火狐族的性命成百上千条,却只有一个人能得救,这叫她如何选择。
      “我不能做决定,请公子帮我吧。”若湖将选择权交给了江瑕。
      江瑕沉思片刻,对九尾狐仙道:
      “狐仙大人,请让胡瑛复活吧。”
      九尾狐仙颔首,然后在空中画了个火圈,火狐长老的内丹自若湖的掌心升起,然后钻进了火圈之中,随即火焰越烧越大,将内丹化作了灰烬。施法完毕,九尾狐仙道:
      “胡瑛已经复活,吾把她送回了宁芳阴庙。吾也该离开了。”
      “狐仙大人……”若湖唤着九尾狐仙的名字,就仿佛还想乞求她救更多人。九尾狐仙看穿了她的心态,道:
      “生死有命,不可强求。”她对若湖说完,又转身看向仇心柳。仇心柳因为雩姬的死,一直神情恍惚,加之亲眼见证了火狐长老的去世,更加愧疚难当,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此刻她察觉到了九尾狐仙正在看她,虽然窘迫局促,却还是勇敢地抬起头看向这位仙界的鼻祖,无论如何,她也算自己的半个祖先。
      “你娘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你身上,也流着狐族血脉,要好好活着。不要相信什么狐族与人族不可来往的传言,世间万物休戚与共,只有互通有无,才能共同繁荣兴盛。”
      仇心柳看着九尾狐仙,坚强地点了点头,道:
      “我记住了,谢谢您,狐仙大人。”
      九尾狐仙对仇心柳叮嘱完,便再次化身青烟,消失在我们眼前。我们这群凡人,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仙,不由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们还是赶回宁芳吧。”江云开口。
      江瑕也赞同,对若湖说:
      “若湖,我们走吧。”
      若湖点头,然后说:
      “请公子允许我先把族人们的亡灵都收入蕴神珠中。”
      于是我们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看着若湖念着往生咒,然后把所有的狐狸魂魄收入蕴神珠,一时之间,空中蔓延着许多道红光,每一道都是一只狐狸的三魂七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火狐族所有的亡魂都已齐聚蕴神珠。若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
      “让大家久等了。”
      江瑕摇摇头,说:
      “哪有。我们走吧。”说着,他向若湖伸出手去。
      若湖看着江瑕对自己伸出的手,先是一惊,接着又摇摇头,说:
      “多谢公子,我可以自己走的。”
      然后,她转身先离开。江瑕落在后面,看着她那单薄寂寥的背影,抿了抿嘴唇,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华紫音见状,与江瑕并肩而行,道:
      “瑕,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
      江瑕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跟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