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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神武宫终极对决 ...


  •   回到宁芳,我们径直与江小鱼前辈等汇合,但进了屋子却只看见张菁和荷露。
      “娘,爹爹他们呢?”江瑕开门见山,表情慌乱,显然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菁面露忧愁,幽幽道:
      “小虾,你爹终究是想到对策了。”
      “什么对策?”江云和江瑕几乎异口同声。
      “你爹编了个流言,说神武宫下面有座封禅台,谁能率先霸占那里,谁就能羽化登仙。然后江玉郎和孤苍雁两个人就都去了……”
      江瑕托腮道:
      “这么说,臭老爹是想要让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张菁点头,然而面上的忧色愈发凝重,荷露更是泪眼汪汪地看着江云说:
      “云儿,你爹旧疾初愈,却又去拼命了。虽然,虽然这是个法子,但那两人太过厉害,就算拼得两败俱伤,你爹和小鱼儿,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
      江云会意,立刻道:
      “娘莫担心,孩儿这就去支援爹爹。”然后江云转头看着江瑕道:
      “瑕弟,我们走吧。”
      江瑕点头,然后向张菁与荷露拜别,再三保证他一定和父辈们平安回来,然后我们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就要出发。不过在此之前,若湖还是先去了趟吞天三怪所在的阴庙,看到胡瑛已经活蹦乱跳地在里面好好杵着,顿时放心下来。而胡瑛感念我们的救命之恩,赠予少阳符节,听说佩戴在身上能大幅度提高招式攻击的威力。我们谢过胡瑛,又一致同意将少阳符节给江云戴上,毕竟他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杀伤力最强的,然后牵了快马,一路狂奔,向神武宫驶去。
      神武宫是一座前朝皇帝的行宫,虽然当今圣上早已不再使用,却仍旧派了重兵把守,而且相传里面还设有机关,若是无法正确破解,则根本打不开通往地下封禅台的密道。好在惜凤已飞鸽传书给黑蜘蛛,利用九秀山庄与朝廷的关系,事先拿到了神武宫内的地图与机关指示图,顺便还寄来了一枚虎符,见虎符如见皇帝,神武宫的侍卫只能对我们俯首称臣,让出道路,我们这才长驱直入,直接到了机关核心处龙枢纽。依照图上指示,我们按下龙枢纽,然后远处传来沙漏计时的滴答声。根据机关指示图的说明,这龙枢纽按下之后,拦在地下通道入口的龙门栅会暂时打开,但时间只有一刻钟,我们必须限时找到地下通道的入口,否则龙枢纽一旦再度弹起,龙门栅也会应声闭合,除非再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决不能重启。事关生死,命悬一线,这一刻钟几乎是我们生命中最漫长,也最短暂的时刻。我们谁也不敢再乱开玩笑,或是闲言碎语,都铆足了劲对照着地图规划好的路线,飞速却又小心翼翼地行进,生怕进错了岔路口,又要重头来过,耽误时间。
      好在龙枢纽所在的宫殿,距离龙门栅开启的入口不过一个通道之遥,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底下阶梯,然后拾级而下,刚走下楼梯,就听到一阵剧烈的轰隆声,仿佛是龙门栅重新合上的声音。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无暇细想事后如何再逃出来,江云听到前方有打斗的动静,急道:
      “距离爹爹他们应该很近了,我们快走!”
      我们一路狂奔,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了捂着胸口颓然瘫坐在地上,靠着栏杆气喘吁吁的江无缺。他的面色苍白,嘴角还有血迹未干,衣衫凌乱,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里面皮开肉绽,而最要命的,还是他捂着的胸口,看他气息紊乱,只怕受了极重的内伤。
      “爹爹!”江云飞奔而至,在江无缺面前单膝跪下,查验他的伤口。
      江无缺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说:
      “爹爹没事……二弟,二弟还在里面,我们是车轮战,待会,待会就换爹爹上场。”
      可是江无缺眼下的情形,哪里还能再战,可想而知里面的战况有多惨烈!
      江瑕闻言,剑眉紧蹙,急道:
      “我爹爹他……”
      话没说完,就见到从走廊左边走出来一个人,看着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不是江小鱼又是谁?
      “臭老爹!”江瑕见到江小鱼步伐稳健,远远不如江无缺那么狼狈,心中一喜,上前唤道。而江小鱼却紧闭双目,严肃地说:
      “我们和孤苍雁大战了十个回合,他已经元气大伤,你们应付得了,换手!”说完,他已经让开了一条通道,露出一道石门,半闭半合,只要走进去,就进入了决战。
      “臭老爹少瞧不起人,云大哥,我们走!”
      我们一窝蜂跟着进去了,我走在最后,前脚迈进去,后脚还没跟上,就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江小鱼突然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几乎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一样,表情痛苦不堪。而江无缺惊恐地看着江小鱼,颤抖着声音道:
      “二弟,你……你莫非是想为我争取休息时间?你……这又是何苦……”
      我正担心,听到惜凤在前头催我,也不敢再逗留,只好身子一隐,跟着大部队来到了石门之后的断台。
      刚进去,就觉得一股热浪滔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捂着嘴,半睁半闭双眼,悄悄环顾四周,发现断台之下全是滚滚岩浆,吐着火舌子,仿佛随时都会涨潮,把我们全部吞没。
      大家都站在我前面,而我个子本就不高,只能见缝插针地往前看,然后就见到了身材魁梧的孤苍雁,虽然经历了大战,但是声若洪钟,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虽然面露疲惫之色,而且听气息吐纳也略显虚弱,但比起我们这群人而言,功力深不可测,绝不是易于之辈。
      “你们……哼,好个坐山观虎斗,现在想来捡漏子?别以为老夫连续激战,就会输给你们几个毛头小子!”
      说罢,他已经运功发招,竟然连一句对白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我们也懒得和他废话,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别说其他人,就算是我,看着也没来由地觉得恶心。大家都抄好兵器,凭借人多,形成合围之势,将孤苍雁的前后左右包了饺子。我和惜凤在他的后方,刚刚站好位,就见到了瘫在地上,几乎和死人无异的江玉郎。他跟死猪一样躺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可我们也无暇查看他的脉搏呼吸,都屏气凝神地盯着孤苍雁的后背,提防着他来个反扑。
      而孤苍雁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但显然没有把我和惜凤放在眼里,全力向面对着他的江瑕和江云进攻。
      他已经修炼到丧神诀第三重,每一招一式都不似凡人使出,仿佛有了呼风唤雨之能,时而召唤出狙如那雷霆万钧的闪电,时而又变化出坚韧锋利的冰雹,时而还衍生出翻江倒海的炼狱之火,简直让人瞬间经历了无数天灾,避无可避。然而,面对这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神功,和那个已经伤虎反噬的狂魔,江云和江瑕却毫不畏惧,迎面直上。江云连续三个回合发动天外飞仙,我记得风行骓告诫过,这飞剑绝技尤其消耗精气神,不可多用,否则坏到极致可能会耗尽人的精力而亡,但是江云却浑然不顾,招招毙命,几乎是抱了与孤苍雁同归于尽的决心。而江瑕虽然不像江云那样来势汹汹,剑气铺天盖地,却也娴熟地挥舞着他的讨魔大刀,这还是从宁芳铁匠焦处最新购置的武器,刀如其名,能够降魔除妖。丧神诀已经超越了五行原理,无法利用相生相克之道投机取巧,只能硬拼硬,看看谁的实力更强。所以,江瑕以血杀千重刀和惊天一刀轮番上阵,间或夹杂着能够突破极限的平刀乱砍,竟然在孤苍雁的身上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
      如果江瑕主攻外伤,那么江云则是以自己的仙人根基在和将要称神入魔的孤苍雁抗衡内力,天外飞仙的剑气不直接伤人表皮,而是直击五脏六腑,毙人命于无形。若只是普通的高手,决计接不下一招天外飞仙。但是孤苍雁凭借丧神诀的灭世神力,竟然已经硬生生抵住了三个回合,果然有些本事。我们见双方胶着,久战不下,都十分焦急,再这么下去,就算江云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力竭而殆的!
      正当我们忧心忡忡之时,孤苍雁突然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仰面往后倒,我和惜凤吓了一跳,堪堪跃出一丈开外,避免受他波及。而惜凤见孤苍雁倒地,心想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手指上下翻动,抱着怀里的琵琶弹上了一曲《广陵散》,这是失传了数百年的曲谱,却被一位九秀山庄的座上客奉为至宝,献给了慕容九以博美人一笑,而惜凤苦练《广陵散》,轻易不肯示人,因为此曲惊天地泣鬼神,不是短时间内就能驾驭的曲子,若不是今日已到了生死决战之际,惜凤万万不会拿出来这压箱底的曲谱。
      《广陵散》的曲调悠扬,却又无法以一个形容词概而论之。那旋律时而婉转缠绵,如泣如诉,时而又情绪高涨,大气磅礴。闭上眼睛去静静感受这旋律里的世界,我仿佛一会儿走到了小桥流水人家,然后转进一片竹林,看到一帮披头散发的闲人雅士在推杯换盏,对酒当歌,颇有魏晋之风;可一会儿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清明的旋律陡然急转,就仿佛过了竹林就入了战场,一时间兵荒马乱厮杀震天,仿佛大敌当前四面楚歌,而临江不过的项羽哀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驹不是”,便纵剑自刎,美人殉情。这曲声里包含了婉转柔情,也充斥着杀戮血腥,有英雄迟暮的感慨,也有美人落泪的伤情。有悲有喜,有爱有恨,可又突然剑走偏锋,急转直下,从七情六欲里挣扎了出来,仿佛一个看破红尘万事皆空的得道高僧揣着破钵,或是跛脚道人摇着拂尘,一路踩在云端,将万丈红尘都抛到了脚下,从此赤条条了无牵挂——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曲声行至最后,已经渺不可闻,就好像一阵激战过后,飞沙走石,断壁残垣,白骨累累,而方才四溅的鲜血,挥洒的汗水,却都消弭于天地间,随风散去。
      我几乎如痴如醉地将自己沉浸在这妙不可言的曲调里,而惜凤拨弦之声却悄然停下,我睁开眼睛,只见孤苍雁面色平静,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已没了往日的光辉或狰狞,昔日叱咤风云的孤大侠,重权在握的孤盟主,如今却只是一个废了武功,连走路都困难的垂暮老人。他的嘴角流着血,沙哑着嗓子问道:
      “为何不杀了老夫?”
      惜凤掩嘴偷笑,眉眼之间掩饰不住她的高傲与高兴,还有一丝不屑,然后道:
      “你已经是个废人,我们不是刽子手,不会对老弱妇孺痛下杀手。”
      孤苍雁长叹一声,然后看着惜凤道:
      “多谢姑娘那曲《广陵散》,解开了我多年的心病。”
      惜凤摆手道:
      “不必客气,《广陵散》本就是嵇康临终之前的绝响,这首曲子不是杀招,而有净化人心的作用,能够让你幡然醒悟,也不枉费了嵇康前辈的苦心。”
      我这才知晓,原来世间绝唱《广陵散》,之所以令人魂牵梦萦,并不是因为它和丧神诀一样,是武林人士垂涎的神功秘籍。恰恰相反,这首曲子不含杀气,不带内力,就算是没有练过功夫的普通人,也能弹奏。它之所以深入人心,成为千年绝唱,无非是因为旋律本身诉诸了嵇康放荡不羁却又曲折坎坷的一生,满含他对人间冷暖的感慨,对权力欲望的沉思,以及对人性的解剖与探索。这样的曲子,生来就是为了感化人心而发声的。也难怪,权欲熏心的孤苍雁,在重伤之际,也能因为一首《广陵散》,拾回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本心。
      “若是,还能回到我当初开的那家小拳馆,该多好……”孤苍雁的眼里升起了朦胧的雾气,他看着远方,虽然这断台四处都是熔岩翻滚,唯一的出口是那道石门,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家的方向。然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孤苍雁沉浸在年少的回忆里,已然忘我。我们见孤苍雁已经没有威胁,而江玉郎已经成了死人,心里头好歹松了口气。
      仇心柳看着江玉郎瘫倒在地的尸体,想上前去,却又踯躅不前。我想,她或许是念及雩姬,自己的母亲,难道不是被自己的父亲活活害死的吗?还有火狐族千百条的性命,全都是江玉郎万死难偿的债。可他竟然就这么死了,连和女儿做最后诀别的机会都没有。我能感受到仇心柳内心的汹涌澎湃,那种难以言喻的,异常纠葛的情绪,但是眼下却没有闲暇功夫让她伤春悲秋,缅怀心事。
      江瑕看着这断台四周的火焰,又担心外面的江无缺和江小鱼,立刻道:
      “我们赶紧出去看看爹爹和无缺伯伯吧。”
      大家点头答应,正要提步往外走,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吮吸声。我们惊讶回头,竟然看见江玉郎“死而复生”,死死咬住了孤苍雁的脖子,然后他满嘴猩红的血液,直到把孤苍雁活生生地吸干,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这才抹了抹嘴唇,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身形竟然比之前我们在万象窟看到他的时候要大出了一倍,脸上也没有戴面具,露出了十分狰狞可怖的五官。
      “哈哈,丧神诀的残力和我体内的火狐之血融合在一起,这感觉,太美好了,哈哈哈!”
      我们都没想到江玉郎竟然只是诈死,狡猾如他,只怕早就打算等我们收拾完孤苍雁,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釜底抽薪之计,果然阴险狠毒,却又百试不爽!我心里头打起了鼓,现在的江玉郎,看着就像满血复活,元气滚滚,恐怕比起方才的孤苍雁,要更加难于对付。而我们方才酣战一场,尤其是江云和江瑕,只怕早已精疲力竭,眼下又如何再战?
      “爹爹,您为何……要这么对待娘亲……”仇心柳见江玉郎“复活”,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但是她现在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落寞与绝望。
      江玉郎眯着眼睛看向仇心柳,然后不无得意地说:
      “你娘爱我至深,她将自己族人的性命奉献给我,是对爱的最高诠释。她应该觉得幸福才是。”
      “一派胡言!”江瑕显然对江玉郎的歪理忍无可忍,出言打断他的话。
      而若湖的双眼已经变成猩红色,那是一种她极少露出的,愤慨的表情:
      “你残忍地夺走了火狐族所有人的生命,我……我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原谅你的理由了!”
      江玉郎慢慢把头转向若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然后嗤之以鼻:
      “原谅?那是你的习惯,我可不需要。火狐族空有灵力,却只是低等畜生,每日吃喝拉撒,求偶□□,过着浑浑噩噩毫无意义的生活!而现在,它们的血液与我融为一体,成为了玉郎大神的一部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他们生命的最高荣耀,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这家伙疯了!”江云突然开口道:“孤苍雁只是想称霸武林,可江玉郎却觉得他是天地的中心,若让他出了神武宫,人间必定沦为地狱!”
      江玉郎听到江云对他的评价,似乎很是满意,笑着说:
      “不愧是昔日我养的狗,对主人的了解果然够深刻。哈哈,只可惜,你们的性命,到此为止了!”
      语毕,再无说辞。江玉郎突然手底生风,仗着他的身材比我们高出一倍,居高临下以一招“丧神引晨”,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作鸟兽散。大家猝不及防,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抬手应战。可是江玉郎显然比孤苍雁的状态好太多,也不知是不是他之前一直暗暗保留实力,根本没有使出看家本事。而如今孤苍雁已除,对付我们最后几个小喽啰,早已不需要藏着掖着,只求速战速决。但是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着胜利在望,岂能轻易放弃!就算对方的实力比自己要强大数百倍,也决不投降!
      我奋力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无影锁喉鞭,真想一鞭子抽死他,但我使劲了吃奶的力气,鞭子却软绵绵地打在他身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就仿佛是一条柔弱无骨的小蛇,在给巨人挠痒痒。我气急败坏,额头上冒着滚滚汗珠,几乎连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不退缩,我要竭尽全力发动进攻,无论是否有效,无论是否给力,我都必须背水一战,和我的战友们同进退,共生死!
      而作为这场战斗的主要输出力量,江云和江瑕丝毫不见疲态,就仿佛刚才和孤苍雁的那一战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真正展开较量的时候。只见江云脚底生风,一边凌波微步使出乘风御剑,干扰江玉郎的视线,一边右手飞快地转动着剑柄,竟然想要在乘风御剑的同时使出天外飞仙,将速度和力量融为一体,给予江玉郎致命一击。而江瑕很有默契地横砍斜削,拼命地吸引江玉郎的注意力,以为江云的攻击腾出间隙。至于仇心柳,她在方才孤苍雁那一战中只是敲边鼓,可如今她面对着江玉郎,面对着自己的生身父亲,居然脸上写着大义凛然四个字,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庄严的表情,那是一种涅槃重生,与过去一刀两断,而且视死如归的表情!她在恨,她的左眼在冒血,那是火狐之血觉醒的标志。她为自己的娘亲抱不平,她为自己这颠沛流离的一生感到愤懑,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母女二人,要为了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埋葬掉花样年华的一生!我不是仇心柳本人,无法阅读她此刻的心思,但我能从那张极其严肃的脸上,看到她暗暗下定的决心。
      与亲生父亲拔剑相向,甚至生死相搏,这是任何一个常人都无法想象,更难以做到的事。我曾经挡在仇心柳前面,不准她伤害雩姬。可是面对这个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男人,即使是我,也愿意见他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就算,他仍旧是仇心柳的父亲。而仇心柳,显然已经对他彻底死心,那些对父亲的憧憬、向往,以及幻想,全都在江玉郎对雩姬的一番总结之后,化为乌有。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夫,也不配为人父。他甚至,根本不配为人。
      仇心柳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弓箭,拉弦上手,已有火光四射,莲花凭空盛开,美艳不可方物,夹杂着滚滚怒气,以及她所有的失望与决绝,呼啸着向江玉郎的面门扑去。火莲箭,那是仇心柳自小成名的箭法,也是她所有箭法里,我最爱看的一招。那种动人心魄的花开之美,就仿佛像她本人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我本以为,火莲箭并不会对江玉郎产生任何威胁,毕竟就算是江云的天外飞仙,连出三招,也没有让江玉郎停止攻击的步伐。可是,那只璀璨而炫目的火莲,却仿佛有了灵气一般,开至半空,突然斜着坠落,越来越小,化作一个零星的火点,淘气地钻进了江玉郎的左眼!
      江玉郎突然吃痛一声,捂着眼睛怒吼,然后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里正在冒火,而那火莲已经化作了灰烬,从他灰白色的瞳孔里洒落,江玉郎摇晃着脑袋,摸索着前进,攻击也开始变得杂乱无章,毫无方向,看样子,他已经瞎了一只眼。而另一只眼却像是受到了左眼的惊吓,已经不听主人的控制,根本不敢睁开。于是江玉郎只能闭着双眼,手舞足蹈,踉踉跄跄地朝我们袭来。他纵然神功盖世,但招子不管用了,武功也就大打折扣,我们见此机会,群起而攻之,尤其是江云,抓准时机立刻刺出一剑,穿胸而过,将他击倒在地,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江玉郎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不……我不甘心……我需要血,更多的血,更多的力量!火狐族,火狐族的血最好!”
      他正说着,突然整个人发了疯似的朝若湖扑过去。我们也不知道他瞎了眼睛怎么就能一眼看到若湖所在的位置,但见他的鼻子嗅了嗅,似是在感知气味,然后很快就锁定了若湖,整个人跟饿极了的猛兽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就朝若湖的天灵盖啃。
      “若湖!”江瑕大惊,飞身想要上前救援,奈何他还来不及赶到身边,若湖整个人都像是萎靡了一般,被江玉郎一口吞进了肚子。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从未想过竟然会亲眼见证所谓的食人狂魔。若湖本就生得娇小,而江玉郎又比我们整整大出一圈,高了一倍,他那嘴张开的时候仿佛可以无限制地扩容,竟然毫不费力地就将若湖这整个大活人都吞了进去,而这之后,他那双本来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光芒四射,仿佛重获光明,看着我们这群人,嘬着牙花子,发出细碎的响声,然后他发出了低沉的冷笑:
      “哈哈,火狐族的灵力,果然非同寻常。你们废了我的招子,我却立刻又找了回来。哈哈哈,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可恶,你竟然连最后一个火狐族人都不放过!”江云怒斥。
      然而我们却都不敢动手,若湖在他体内,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打坏了江玉郎,若湖只怕也会烟消云散。这时,我们突然听到了从江玉郎体内传来的声音,若湖的声音:
      “公子,不要管我,动手吧。决不能,决不能再让他作恶了!火狐族的血,不应该为虎作伥!”
      “若湖!”江瑕泪雨滂沱,撕心裂肺,可是却束手无策。
      “我们必须击败他,否则一点机会都没有。”江云道。
      江瑕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对江玉郎道:
      “若湖,你等着我,等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然后刀光剑影再起,我们虽然有所顾忌,却也知道此时只有将江玉郎打趴下,才有可能让他吐出若湖。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江玉郎的肚子,生怕会连带着把若湖也伤了。可是江玉郎的命门在哪里,死穴在哪里,我们也都不知道。万一不小心真把他打死了,难道开膛破肚还能把若湖取出来?一时间我们都心乱如麻,使出来的招式也杂乱无章,或是心不在焉,战局陷入胶着。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江玉郎的身体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肚子,似是如刀绞般疼痛。他痛苦地怒喝道:
      “死女人,你干什么!”
      “火狐族怨念的血液在沸腾,大家都不想成为你作恶的工具!”若湖的声音自江玉郎体内传来,无比凄凉,却又无比坚定。
      我们大致猜出,在若湖的带领下,火狐族充满灵力的血液已经开始倒戈,可能是逆流而上,也可能是四处撞击,正在江玉郎的体内翻江倒海地高举起义大旗,打算与主人同归于尽。
      “若湖!”江瑕似是也察觉到了若湖必死的决心,情急之下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摩加罗,请占据我的身体,我需要你的力量,救若湖出来!”
      我们都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江瑕竟然会这么做!当初我们为了把他从摩加罗的束缚下救出来,几乎拼上了老命,而他现在居然求着摩加罗再度霸占他的身体?
      不可思议的是,收在仇心柳怀里的蕴神珠,突然就自动亮起了光,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一路高升至半空,散发着淡蓝色的温暖光芒。然后,只见从蕴神珠里走出来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竟然是摩加罗的亡魂!
      摩加罗一步步逼近江玉郎,几乎要把他逼到断崖边缘。
      “你……你是什么东西?”江玉郎显然感受到了摩加罗强大的压迫力,一时之间连腿都发软,踉跄着往后退。
      “我不是东西,我只是若湖的爱人,而你,才是不懂爱的狗东西。”摩加罗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我能看见他那几乎可以穿透的身体上面,那双眼眸里闪烁出来的杀意。只是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要杀掉对方,也要杀死自己。
      “好……好强的压迫感,不要,不要靠近我,你走开,走开啊!”江玉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和女子一样尖细,带着闻所未闻的恐惧与惊慌。
      可是摩加罗的步子却越来越急,很快就把江玉郎逼到了岩浆之上。然后他伸出双臂钳住他的双肩,冷冷地说:
      “我最看不惯你利用雩姬的感情,我们两个充满罪恶的灵魂,一起下地狱吧!”
      语毕,摩加罗手一推,整个身子压在江玉郎上面,和他一起跳下了断台,吐着火舌子的岩浆就像嗷嗷待哺的火蛇,立刻吞没了他们。
      然后,江瑕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团蓝光,接着若湖的身体从那蓝光中幻化出来,竟然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若湖完好如初地回来了!
      “若湖!”江瑕眉开眼笑,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开心过,那是一种雨过天晴的阳光,将他那张年轻俊逸的脸照得熠熠生辉,就像十里春风,爽朗清澈。
      若湖红着脸,朝江瑕微微一笑,然后眼神忧郁地看着前方摩加罗跳下去的地方,看着翻腾不息的滚滚岩浆,泪流两行,道:
      “摩加罗……你耗尽全部妖力,就是为了换我出来?”
      空气里传来了摩加罗的声音,深沉、深情:
      “江瑕愿意牺牲自己的身体换你出来,我怎么能比他还差劲?”
      然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们沉浸在伤感之中,却觉得脚底下的地面正在轰隆巨响,甚至还有几丝缝隙自那青石板地上露出,四周飞沙滚石,似乎快要坍塌了!
      江云大惊,道:
      “我们快走!这里要塌了,还要救爹爹他们!”
      我们不敢耽搁,立刻飞快地跑出石门,捎上重伤在身的江小鱼和江无缺,江瑕背着江小鱼,熊霸扶着江无缺,然后江云口中默念:
      “澄心空灵,纳气百穴,运转周身,以气驭剑。”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他一个人御剑飞行。我们所有人的脚下,都突然出现了一道剑光,就好像一块可以漂浮在空中的板子,将我们的身体托起。江云还是和仇心柳一起踩在实体剑上,而我们其他人全都各自站在了他幻化出的剑气之上,不需要自己发功,在江云的带领下,我们全都体验了一把空中御剑的感觉,在封禅台彻底坍塌之前,逃出生天。回头看去,那滔天火海已经吞噬了所有的建筑,眼前只有一片黑烟缭绕,呛得喘不过气。
      我们不敢久留,立刻御剑向东飞去,只想尽快逃离这历经浩劫的是非之地。
      大约飞了两个时辰,我们终于回到了宁芳。而江云一次带我们这么多人飞越万里高空,在落地宁芳的那一刻,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江小鱼和江无缺也终于支撑不足,双双跌倒,索性张菁和荷露早已出来相迎,加上吞天三怪和苦竺大师、麻癫和尚的帮助,我们才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伤员送进屋里调养。
      虽然经历了生死对决,但好在所有人无论受伤深浅,都无性命之虞。而宁芳地处偏远,安静祥和,正适合静心调养,我们便安然住下,直到半个月后,大家的伤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聚在一起商量今后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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