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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移花宫巧解机关 ...


  •   我们本打算在四海休息一晚,但是因为仇心柳要潜心研究丧神诀宝图,因此原本的一宿就变成了三天四晚,直到第四天清晨,仇心柳才把我们都召集过来,然后指着地图上北方的一座宫殿说:
      “这里应该藏有水之秘宝。”
      江瑕看了一眼地图,然后托腮沉思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道:
      “这地方,莫非是移花宫?”
      听到“移花宫”这个名字,我们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凉气。这是一个曾经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明明如此悦耳动听,但偏偏让人不寒而栗。我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女魔头邀月与怜星,但是关于她们的故事却口口相传,不绝于耳。尤其是,面对江瑕和江云两兄弟,提起“移花宫”,则格外暧昧而尴尬。
      当初,冷若冰霜的移花宫主邀月与怜星两姐妹,偶然救下身受重伤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听说,江湖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江枫的微微一笑,可见他的外表该有多么惊为天人,又该怎样动人心魄。就连邀月与怜星这对不可一世的姐妹,也双双坠入情网,爱上了这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可惜,江枫却破天荒地爱上了移花宫的婢女花月奴,和她偷尝禁果,私定终生,最后携手逃出移花宫,变卖家财,打算从此销声匿迹。可是,移花宫主怎会轻易放过花月奴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和江枫这个薄情寡义的浪子。因此,邀月与怜星亲自出谷追击,又利用十二星相逼死了这对夫妻,只留下了刚刚出生不久的一对双胞胎,便是江小鱼和江无缺。
      邀月本想一掌杀了这两个孽种,怜星却于心不忍,提出了一个更加狠毒的建议——她们抱走了其中一个孩子,留下另一个孩子,让随后赶来的燕南天把他带走,然后等到十八年后,让两个孩子兄弟相残,直到其中一方落败,再告诉另外一个孩子真相。这种手足相残的阴谋诡计,深得邀月垂青,于是当下将其中那个没有被划伤脸的孩子带走,取名花无缺,也就是江云的爹,后来的江无缺。而燕南天则带走了被邀月伤了脸的同胞弟弟,后来经历一番风波,这个弟弟在恶人谷长大,名为江小鱼,由十大恶人亲手调教,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聪明绝顶而又调皮捣蛋。后来花无缺长大成人,邀月派他出谷亲手杀了江小鱼,好在苍天有眼,最后真相大白,两兄弟得以相认,却让邀月苦心孤诣的计划落空,又因为错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怜星,这位不可一世的女魔头终于被逼疯,抱着怜星的尸体,幽闭于移花宫内,再不问江湖世事。而曾经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移花宫,也成为了一处武林禁地,无人问津。
      移花宫最著名的心法是明玉功,除了邀月与怜星,便只有江无缺这唯一的传人。而明玉功是水相心法,移花宫也多以水相招式著称,譬如舞月剑法和莲静掌。若说移花宫是水之极端,倒并不奇怪。我不知道仇心柳是如何推断出移花宫里有水之秘宝的,但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想必已有了八九分的把握。但现在的问题是,移花宫荒废多年,邀月又是个疯子,这处多年无人敢造访的禁地,传说中设有十分精妙的机关,若是不懂破解之法,就算到了门口,也根本进不去正殿。而那水之秘宝究竟是何物,藏在移花宫何处,我们都不知道。正当我在脑海里盘亘这些疑问时,仇心柳却好像读懂了我的心事,说:
      “听说怜星死后,尸体被冰封,因此可以常年不朽。而保护她的尸身不腐的,则是天霜晶,也就是我们要找的水之秘宝。”
      “哟啦,天霜晶?我好像听说过耶,是这世间至寒之物,最适合用于尸体保存了。你怎么知道水之秘宝就是天霜晶?”巧巧兴奋地看着仇心柳。
      仇心柳看了一眼巧巧,然后又望了望江云,最后突然面带羞赧地说:
      “是荷露伯母告诉我的。”
      “娘何时和你说过?”江云一惊,显然连他都不知道荷露还和仇心柳说过移花宫的事。
      仇心柳红着脸说:
      “我听说你娘以前是移花宫的婢女,那时候在仙云栈,就缠着她问了些邀月和怜星的事,她顺带就提到了天霜晶。这些天我看着地图,发现所有代表水的蓝色线条都指向北方的这座宫殿,再想到荷露伯母与我说过,移花宫就在北方,而这图上,在这宫殿里,还画了一个水蓝色的小石块,你们仔细看,可不就是天霜晶吗?”
      我们都顺着仇心柳手指的方向睁大了眼睛往地图上瞅,确实在一团杂乱不堪的蓝色线条里发现了一个只有米粒大小的蓝色晶体,看样子水之秘宝就是天霜晶这个定论,毋庸置疑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事不宜迟,今天就出发吧。”江瑕道。
      巧巧欢呼雀跃地跑回房收拾行李,我们也都打算打包走人,然而仇心柳却有些愁眉不展,若湖见状,问道:
      “心柳,怎么了?”
      仇心柳叹了口气,说:
      “听说移花宫机关重重,怜星的尸身肯定藏在殿中最隐蔽的地方,而邀月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她。若是如此,我们就算到了移花宫,只怕也难以找到天霜晶。”
      此言属实,也道出了我之前的担忧。然而惜凤却不屑地道:
      “这有何难?九秀山庄座上客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有知道移花宫机关秘密的,反正从这里北上,也要途径我家,不如先回去一趟,指不定就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
      我承认惜凤说得有道理,不过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瞟向江瑕,只怕也是想借此机会带他回九秀山庄给爹娘请安,顺便招摇过市告诉所有九秀山庄的宾客,他江瑕还是我黑惜凤的未婚夫,这一她当初在武林大会之前,就昭告天下的消息吧。只不过,现在江湖中人对江云和江瑕都颇有成见,许多人还不知道解星恨其实是江无缺的儿子,已经改名江云;而更多人对江瑕则耿耿于怀甚至怀恨在心,毕竟当初受摩加罗控制,江瑕在众目睽睽之下于论剑台大开杀戒,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时候惜凤竟然丝毫没有动摇初心,还一心一意要招江瑕做上门女婿,倒是令我吃了一惊。果然,爱情中的女子,已经没有智商和情商可言了。
      于是,我们欣然接受惜凤的提议,先去九秀山庄。
      五天之后,我们回到九秀山庄,除了一如既往受到黑蜘蛛与慕容九的热情招待之外,惜凤开门见山就问:
      “爹,娘,移花宫的机关阵法你们可了解?”
      慕容九摇摇头,说:
      “这娘还真不清楚。不过家里最近要翻修,你爹请了鲁班后人,当世最著名的建筑大师鲁斌过来监工,他似乎对各种机关术也颇有钻研,现住在二进的西厢房里,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我们将信将疑地来到了西厢房,惜凤也不客气,直接敲门,都没让下人先通传一声。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身着浅蓝色襕衫,头戴方巾,眉清目秀的书生,看样貌不过二十岁出头,气质儒雅,彬彬有礼。此人见到我们,虽然人数众多,却丝毫不慌乱,只轻轻看了一眼惜凤,便收起手中的折扇,作揖道:
      “想必这位绝代佳人便是九秀山庄的大小姐黑惜凤吧?黑姑娘,在下鲁斌,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惜凤见鲁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还用了“绝代佳人”四个字,立刻喜上眉梢,甜甜一笑,道:
      “不愧是鲁班后人,好眼力。”
      “惜凤姑娘过奖了。”
      这才第二句,鲁斌已经改口叫了“惜凤姑娘”,而惜凤竟也不恼,笑眯眯地走进来,一一为我们做了介绍,大家相□□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惜凤说明来意之后,鲁斌略微沉吟,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白麻纸,上面画着一些错综复杂的直线和折线,还有箭头指引,另外配有几块方格,看着就像普通的建筑图纸。他将这张图纸递给惜凤,然后解释说:
      “这是我早年从一处旧书商那里得来的建筑图纸,然而我看了很多遍,也看不懂其中的道理。不过凭我的直觉,这应该是指示着某种机关解法的图纸,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移花宫的,但我留着也没用,就送给姑娘玩赏吧。”
      惜凤对这张看不懂的图纸丝毫没有兴趣,眼睛瞥向仇心柳,后者立刻会意,接过图纸细细观察了起来。惜凤和鲁斌则又随意聊了几句,然后仇心柳突然微微一笑,朝鲁斌道:
      “多谢鲁公子了,告辞。”
      我见仇心柳的脸上有光,面带笑容,心想只怕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蒙中了。于是我们都纷纷和鲁斌告辞,退了出来。惜凤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鲁斌一直送她到二进和三进之间的九曲回廊上,这才告辞。只不过,不同于其他看到惜凤就眼睛发直双腿发抖恨不得直接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鲁斌自始至终谦和有礼,不卑不亢,颇有一股温润如玉的书生气息,倒是令人无端端就生出了好感。纵然是极难取悦,眼高于顶的惜凤,竟也对他和颜悦色,第一印象几乎给了满分,临别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在府上多住一段时日,须得仔仔细细把九秀山庄里里外外都好好翻修一遍,变得更加巍峨壮丽才可。鲁斌一一应承,临了还说希望下次见面,能够为惜凤呈上一座愈发古色古香,气质雍容的九秀山庄,方才能配得上她的高雅优美,把惜凤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我简直怀疑惜凤自从见过鲁斌之后,是不是得重新考虑一下她和江瑕的未来了。
      不过我们目前还在寻觅五行秘宝的途中,这些儿女情事也就只能脑子里想想,暂时也做不了决定。而仇心柳自从拿到了鲁斌的那张图纸,心情好了不少,回到房里,又钻研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信心满满地告诉我们:
      “经过我的鉴定,这就是移花宫机关图,里面清清楚楚画了机关破解的法子。我们有图在手,可以直捣黄龙了。”她摇了摇手中的地图,意气风发地对我们说。
      江云听了,冷若冰霜的表情也似乎化开了一抹温暖的笑意,道:
      “走。”
      现在清晨刚过,正是一个冬日暖阳的好天气。我们也想快点找到水之秘宝,便都同意立刻启程。于是,过了一炷香,大家整理好行囊,我们便一路北上,朝移花宫前进。
      此时已近隆冬,越往北走,越发觉得天气严寒,朔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天空时不时飘下雪花,随着我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下雪的日子也愈发频繁,最后竟然是踩着足以淹没膝盖的雪地,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才来到了移花宫所处的秀玉谷。听闻这处山谷四季长春,百花齐放,有的是鸟语花香,婉转旖旎,可是我们踏进谷中,却只觉得进入了一个群山之间狭窄的拗口,四处都覆盖着晶莹白雪,银装素裹,仿佛隐藏于天地之间的冰雪王国。
      “这邀月的明玉功可够厉害的,竟然把整个秀玉谷都变成了冬天!”江瑕一边观望着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一边啧啧称赞。
      “你是说,这是人为制造的雪?”华紫音问。
      江瑕点点头,说:
      “若不是人力为之,这些雪怎么可能经年累月地下。而且,你们没察觉到吗?进到谷里,虽然寒冷,却没了外面的刺骨之意,反倒周身的真气在迅速流转,就好像一边走路就能一边回复精气神!”
      我听江瑕这么说,果然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畅快地在体内流动,之前为了抵御严寒而关闭的毛细血孔现在也微微张开,就好像是夏天出汗一样。但眼前明明是一副隆冬腊月的景象,我们穿着棉衣棉鞋,也丝毫不觉得热,但体内这种汹涌澎湃,真气流窜的感觉,却又真实无比,绝不是幻觉。听闻明玉功最大的特性,就是修炼到一定等级后,身体在行走之间都能缓缓回复真气,令人神清气爽,看来这邀月的明玉功不仅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只怕已经突破了第八重,也就是平常人能够达到的最高等级,进入了九重以上的极致境地,不仅仅能够裨益自身修为,还能改变四季天气,影响周围环境,甚至连我们这些身处明玉功宿主周边的人,都能得益。
      惜凤一边往前走,一边感慨:
      “这邀月虽然是个疯子,但是武功修为只怕这些年丝毫没有落下,反而更加精进了呢。”
      她这话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我们听着的人却都面露忧容。听说,邀月的实力足以和燕南天匹敌,那么这些年她疯归疯,若真的痴迷于武学,不问世事,潜心修炼,此刻的威力,恐怕还在燕南天之上,只是她早已退隐江湖,因此江湖上不再有她的传闻。但这并不代表,邀月已经构不成威胁。尤其是,对于要取怜星身上的天霜晶的我们而言,邀月简直比上古神兽更难对付!
      我们沿着谷中唯一的小路往前,大约走了三里,便见到了一座白雪皑皑之下恍若仙境的宫殿。那是一座飞檐翘角的歇山顶建筑,虽然已经披上了厚重的雪衣,但观其轮廓,大约能看出有三层楼高,窗户全都被晶莹剔透的薄冰覆盖。正对着我们的大门,由泛着漆黑光泽的阴沉木编织而成,在雪白的冰霜掩映之下,偶露斑驳,仿佛是这亮白世界里的夜明珠。
      “不愧是移花宫主,邀月的品味还不错嘛。”仇心柳看着眼前的宫殿,称赞道。
      惜凤也附和说:
      “的确不错,将雪景的白与乌木的黑,巧妙融合在一起,堪称杰作。”
      眼见这两位大小姐又要开始就建筑审美品头论足了,巧巧连忙打岔说:
      “哟啦,在外面看有什么意思,快进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稀罕宝贝!”说着,巧巧已经一马当先往石阶上奔去,我们也急忙跟上,毕竟移花宫里机关无数,可不要懵懵懂懂地撞上去然后一命呜呼。
      好在这移花宫的宫殿内部,并没有安装害人性命的机关,我们大喇喇地走进来,在门口驻足了老半天,然后仇心柳先试探着往前走,江云紧随其后,他们走出了一里多路,眼看着就要上二楼台阶,也平安无事,大家索性松了口气,都跟着进来,四处观望,我们仗着人多,把一楼左右两边都逛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大家都放下心来,开始催促仇心柳拿出图纸,找找机关如何破解。
      这移花宫里的布置,其实非常简单。从大门口进来,先上几级台阶,就又看到了一张石门,我们推门而入,才真正进入所谓的一楼。这一楼分成左右两边,左边有一间卧室,右边有两间卧室,然后中间是通往二楼的台阶。江瑕和巧巧在一楼看了一遍,又去二楼探了探路,很快就转回来,说二楼的格局和一楼一模一样,也是左边一间客房,右边两间客房,然后中间是台阶,只不过二楼通往三楼的台阶比一楼通往二楼的要多出一些阶梯,而且两边的扶手上装了未点燃的火把。
      仇心柳一手握着地图,一手摸索着地图上那些纷杂的蓝色线条,然后指了指二楼左手边那间房,道:
      “先去那边吧。”
      我们也不打算问为什么,知道她这么说肯定有凭有据,就径直往二楼走,左拐之后推门而入,就进入了这间客房。房间里的布置很普通,一张床、一套桌椅,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右面墙上的大转盘,转盘中心还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把手,看着有些像竖着放的磨盘。
      仇心柳指着这张磨盘,然后对比着图纸再三确认了一番,最后说:
      “把这个把手往下压。”
      熊霸听了,卷起厚重的棉袖,往前一站,两只手抓住把手柄,向下一按,却发现这柄把手比想象中轻许多,根本用不到两只手,反倒是他一开始用力过猛,险些没把手柄折断,吓得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索性有惊无险。随着手柄往下坠,门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机关声,巧巧赶紧应声走出去看,却什么也没发现,外面平静如常,哪怕有她那双能发现隐藏宝物的眼睛,也瞧不出什么异样。然而仇心柳倒是丝毫不以为怪,见这间房的把手已经下垂,不再停留,带着我们又下到一楼,来到进门右手边的第二间房,这房里右边的墙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磨盘”,熊霸根据仇心柳的吩咐,继续拉着手柄下转,门外依旧传来了轰隆声,只是走出去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们就这样在仇心柳的带领下,上上下下按照特定的顺序把六间客房里的所有罗盘手柄都调整到了向下的位置,直到最后一声轰隆绝于耳,我们因为之前几次都应声往外去看,却没有发现异常,因此这回大家都没了兴致,稀松平常地走出了最后一间房,然后巧巧猛地抬头,兴奋地指着二楼到三楼的石梯说:
      “快看,火把全亮了!”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楼梯两侧的十二只火把悉数亮起,在这冰天雪地的宫殿里犹如闪烁着火红色翅膀的蝴蝶,给人带来了希望的光芒。而更加神奇的是,三楼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堵石墙,不知何时竟然分为两半,向侧面收拢,露出一条洁白的石子路。仇心柳见状,兴奋地说:
      “快上去,机关破解了,三楼就是怜星的陵寝了!”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怜星的墓室在三楼,而方才在各个房间里转动罗盘手柄,点燃火把,都是为了开启这间墓室的大门。虽然我看不懂那张建筑地图,但也知道单凭一张图就能分毫不差地把机关破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顿时对仇心柳又多生了几分敬意。
      大家好不容易打开了怜星的墓室,都精神振奋,纷纷跑上楼梯,顺着那面从墙体中分裂出来的门,往前一探,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身着水红色宫装的妇人,正背对着我们,看着前面的冰晶发呆。我们再仔细一看,那巨大的竖立冰川里,竟然站着一个人,不,严格来说,是藏着一具尸体,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虽然双目紧闭,但面若桃红,肤似凝脂,若不是我们心里早有准备,知道那是已经逝去的怜星,只怕还以为是一个沉睡在寒冰之中的美丽少女。
      而那背对着我们的妇人,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只在头顶梳了一个堕马髻。她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明月孤星”,移花宫大宫主——邀月。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在银装素裹的冰晶墓室之中,邀月一身水红色的束腰长裙,雪白的天鹅颈与若隐若现的□□在她那紧身的肚兜包裹之中,显得格外性感迷人。我自认为我们这支队伍里,所有的女子都生得风华绝代,美艳无双,但当我看到邀月的时候,才终于知道少女与妇女之间的区别。又或者说,我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冰山美人,什么叫鹤发童颜,以及什么叫风韵犹存。
      按照燕南天的年龄来推算,邀月作为他的同辈人,现在起码也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了。可是,她除了那一头白发之外,五官轮廓精致清晰,面部皮肤光滑鲜嫩,丝毫不见一缕皱纹,就好像是冰山里走出来的仙女,虽然周身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寒气,但不得不承认,只消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此生无憾了。那种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是惊心动魄超凡脱俗的,没有沾染上红尘万丈中哪怕一丁点的腥气。只是她的眼眸里,那本该比日月星辰更为闪耀的瞳孔,却泛着苍茫茫的灰白色,好像吞没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任何映入她眼帘的人影与景象,都仿佛被碾碎成袅袅青烟,氤氲成了她那双杏目中的水汽,迷蒙而疏离。
      显然,被邀月的美所震惊的,绝不止我一人。哪怕是自诩天下第一美人的惜凤,以及享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华紫音,以及对美女并不感兴趣的巧巧、仇心柳、若湖等人,都呆呆地看着邀月,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自报家门。
      “来者何人?”邀月冷冷地开口,她的声音就像是初春绽开的寒冰,清脆之中夹杂着凌厉。
      “在下江云,见过邀月宫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惜字如金的江云。我光顾着欣赏邀月的出尘之美,都没注意江瑕和江云这两位男子的反应,不过现在看过去,江瑕还呆呆地看着邀月,反倒是江云一脸如常,根本看不出来情绪起伏。我有时真是好奇,到底要怎样的女子,才能让江云也会面露惊骇呢?
      “哼,无名之辈,你们来了许多人,想必也是为了天霜晶吧?”
      听到“天霜晶”,我们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不过听邀月的口气,以及看怜星现在的情况,天霜晶应该还没被抢走。而且,既然有人也找到了这里,索要“天霜晶”,这就进一步确定了我们的猜测,水之秘宝铁定是天霜晶无疑。然而我们还来不及欢喜一场,突然就觉得脸侧生风,好像一把把冰刀擦着我们的脸颊飞来,大家顿时手忙脚乱地闪躲,一边掏武器一边往前看,只见邀月挥舞着宽广的袖口,从那袖中飞出来无数把如闪电般迅疾而锐利的冰刃,直扑我们的面门。
      我一面挥舞着凤舞鞭格挡,一面听到邀月咬牙切齿地斯喊:
      “受死吧,贼人!”
      我们谁也没想到话还没讲两句,邀月就已经先发制人,而且她的攻击丝毫不带保留余地,加上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又如惊弓之鸟遭遇突袭,一时间落入下风,只能躲闪防御,却连腾出手来反攻的余地都没有。
      江云一边舞剑把所有扑向自己的冰刃往外掀翻,一边大声道:
      “宫主且慢!我娘说过,若是见到宫主,决不可对宫主动手!”
      邀月听到这句话,手里的冰刃突然就停了下来,我们得以喘息,连忙躲到大冰柱后面,一边换气一边看邀月好奇地抬头,看着江云,道:
      “你娘是谁?”
      “您昔日的婢女,荷露。”
      “荷露……”邀月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就陷入了沉吟,片刻之后,猛地抬头,问:
      “无缺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你……你是无缺的儿子?”
      江云点头,道:
      “不错。我爹受贼人控制,在下求取天霜晶,便是为救家父。”
      “无缺……”邀月念着江无缺的名字,眼里突然就闪烁着盈盈泪光,似是立刻就要流下泪来。我们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都没有准备,只能呆呆地看着黯然神伤的邀月,也不知道她是否想起了昔日抚育江无缺长大成人的情景。人们常说,虎毒不食子。邀月虽恨透了江枫,也曾用心险恶差点让江氏兄弟自相残杀,但江无缺毕竟是她和怜星亲手养大的孩子,十八年的养育之情,又怎么可能彻底忘记。
      果然,邀月陷入沉思与过往的回忆之中,口里喃喃,两眼落泪,然后突然袖风一展,似是以莲静掌劈开了包裹住怜星的冰晶,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块亮晶晶的碎片,呈雪花六角形,好似一朵天山雪莲,清香扑鼻,我们方才应付邀月使出浑身解数,此刻精疲力竭的身体,也立时恢复了精气神,就好像服用了仙丹妙药,满血复活了般。只见邀月将那片她当宝贝呵护在手心的天霜晶递给江云,然后道:
      “你拿去吧。”
      江云伸手接过天霜晶,说了声“多谢”。然后邀月挥挥手,背对着我们,下了逐客令:
      “你们走吧。”
      若湖上前一步,有些抱歉地说:
      “对不起,没有天霜晶,怜星宫主她……”
      邀月沉默,不打算回话。而江瑕却继续接话:
      “这世间宝物,能够保存尸体的,应该不止天霜晶吧。”
      又是一阵沉默,然而没过多久,邀月却突然开口了:
      “雪猿冰魄也勉强能用。”
      提到“雪猿冰魄”,我突然就想起来,之前江瑕他们误闯九秀山庄,后来与冰窖里的雪猿大战一场,还不打不相识和雪猿交了朋友,它便送了雪猿冰魄给江瑕。而江瑕后来又转送给惜凤,以求她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惜凤把雪猿冰魄当宝贝似的天天戴在身上,所以现在江瑕是要借花献佛了?
      果然,江瑕朝惜凤使了个眼色,惜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她可不想错过讨江瑕欢心的机会,抿了抿嘴唇,还是从胸口掏出了被她捂热了的雪猿冰魄。好在这冰魄不是俗物,就算是天天用人体的温度煨着,也不会像普通冰块那样即刻融化。江瑕双手捧着冰魄呈给邀月,道:
      “邀月宫主,我们恰巧有雪猿冰魄,请您笑纳。”
      邀月接过雪猿冰魄,略微摸了摸,知道确实是真货,也不客气,立刻转身塞进了怜星的冰棺里,然后又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江瑕道:
      “多谢了。这盒子里装的是麒麟脂,戴在身上可以吸收敌人的精气,转化为自己的体力,若是陷入恶战,能够助你们转败为胜。”
      巧巧一听,眼睛里精光四射,只是当着邀月的面不好意思从江瑕的手里把那方锦盒夺过来。等我们拜别了邀月,巧巧立刻就向江瑕索要麒麟脂:
      “哟啦,小虾,你武功那么厉害,戴着麒麟脂也没用,不如送给我好啦。”
      江瑕倒是对这个宝贝不甚在意,只是他似乎也不想把这么精绝的宝物送给见钱眼开的巧巧,而是看了一眼华紫音,说:
      “紫音,你常年行走江湖,又喜欢行侠仗义,难免有遇到危险的时候,这麒麟脂,你收下吧,用作防身也好。”
      华紫音倒是懂得察言观色,见巧巧一脸阴沉,笑道:
      “我就不用了,多谢你了,小虾。”
      她坚决不收,江瑕也不好意思硬塞,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仇心柳突然一把将麒麟脂从江瑕的手中抢了过来,然后说:
      “这东西是真是假还有待甄别,先收我这里好了。”
      说着,她已经将那方锦盒装进怀里,自顾自往前走了。巧巧气得在后面跺脚,急忙去追,和仇心柳并肩而行,两个人你说一句我回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讨论这麒麟脂的真伪。江瑕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后面。我却不自觉地瞅了一眼若湖,她依旧安安静静地跟在江瑕的后面,不发一言,我也看不出她那双火红色的眸子里是否有失望的情绪。唉,为什么江瑕每每得了新宝贝,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华紫音呢?我还以为,他经过了摩加罗那一番劫难,已经不再痴迷于华紫音了。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想到此间,我真是替若湖感到不值。也不知道仇心柳擅自夺宝,是不是和我一样,只是想替若湖出口气。
      话分两头,我们终于找到了第四样五行秘宝,就剩下最后的土之秘宝了。大家不免兴致高涨,都想一鼓作气,凑齐五大法宝,尽快开启万象窟,拿到丧神诀。可是这最后一样,却果然是仇心柳留到最后的难题。她坦然承认,代表大地的黑色线条,遍布整个地图,根本就无从解起。她已经反反复复把这张图看得都快倒背如流了,还是摸不着土之秘宝的头绪。我们见她都这么说了,不由得泄了气,垂头丧脑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华紫音突然提议:
      “宜昌郊外的寺庙里,有一位麻癫和尚,还有一位苦竺大师,都是世外高人,见多识广,也许他们会知道土之秘宝的下落。”
      提到“宜昌”,仇心柳莫名其妙地窝了一肚子火,阴阳怪气地对华紫音说:
      “你这倒提醒我了,当初那个疯疯癫癫的和尚,还指点云哥哥去铁栈山为你取了水露仙花,救了你一命呢。他的确是个世外高人,没准儿真能为我们指点迷津。”
      华紫音脸一红,看着江云,也不说话。而江云却看着窗外的风景,假装没有听到这两人的对话。
      “云哥哥,华姑娘的提议的确不错,你恐怕也很想再去一趟宜昌,重温旧梦吧?”仇心柳不依不饶继续朝江云发难。而江云默不作声,也不看仇心柳,似乎在有意逃避这个问题。
      我们当然记得,第一次遇见华紫音就是在宜昌。当时那名被华紫音所救的妇人时芳,央求着我们去救奄奄一息的华紫音,还说她之前被一个和江瑕长相神似的少侠救了,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又病入膏肓了,所以才有了我们的二次相救。今天听了仇心柳的话,我大概能够把这个故事拼凑完整了。看样子当初第一次在宜昌救下服毒自杀的华紫音的,就是当时还是解星恨的江云了。而仇心柳显然对这件事怀恨在心,直到如今还不能释怀。
      “紫音,你当初被水露仙花所救,万春流前辈也说你快好了,但后来又遭了阴掌,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江瑕也回忆起了当初情景,开始刨根问底。
      不错,后来我们把华紫音送到祁族,万春流下结论的时候说了她是二次受伤,但后来我们也没有追问害她性命的人是谁。如今旧事重提,难免就想问个明白。虽然别人可能没注意,但我却分明看到,江瑕问出这个问题后,仇心柳的脸色突然一变,本来咄咄逼人还想再出言嘲讽的她,突然就不做声了,还特意把头别开,看着窗外,假装退出了这场谈话。
      华紫音却抬起头来,眼睛有意无意扫过仇心柳,但很快又看向别处,像是把屋子里所有人都看了个遍,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说:
      “我也不知道,当时昏昏沉沉的。不过好在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江瑕点点头,然后说:
      “也是。不过如果那个麻癫和尚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为我们指点迷津。云大哥,不如我们就往宜昌走一趟吧。”
      江云点头,表示同意。只有仇心柳冷哼一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再发表意见。我们现在是暂时留宿离移花宫最近的城镇宁芳,要赶去宜昌,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于是大家都各回各的房间,打算休整一晚,第二天再出发。我最后一个从仇心柳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大家之前因为要讨论丧神诀宝图,所以都聚集到了仇心柳的房间。这宁芳新开的客栈还没多少生意,加上宁芳又是一个新开发出来的小城镇,也没多少旅客过路,所以大家都各自住了单间。不过,在我退出来的时候,江云还在里面,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好奇心大起,退出房门后站在外面想偷听,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仇心柳冷淡的逐客令:
      “你还不去休息?”
      “……”
      “干嘛不说话,哑巴啦?”
      “你又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我生什么气!”
      “还说没生气。”
      “哼,我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都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
      “我要沐浴更衣了,你走是不走?”
      “不走。”
      “你想干嘛?”
      “我今晚睡这。”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死木头,臭木头,烂木头!”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杯碟粉碎的声音,接着就是摩肩擦踵的推搡声,但是显然仇心柳根本就推不动江云,我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也能从仇心柳厚重的喘息声中,判断出里面实力悬殊的较量,正在以江云的大获全胜而收场。
      “你,你讨厌死了!我……我恨死你了!”
      “……”
      然后就再也听不到说话声,只是站在外面的我,也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阵暧昧不明的空气,正从房门紧闭的屋里传至走廊,我不由得脸红心跳,抖动着双腿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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