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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五雷塔上觅金雷 ...


  •   “五雷塔是金之极端没错,可是塔中雷电交加,凡人之躯决计受不住的。”我们来到恶人谷,先就找到了荆花容,因为仇心柳说她算是自己的半个师父,说起话来方便一些。江瑕也与荆花容是旧识,虽然他更想先去咨询王良良,但是仇心柳执意要先拜见师父,于是我们便都来到了荆花容的住所。没成想,她干脆利落地告诉了我们金之极端的所在,在我们欣喜若狂之时,又突然浇了一盆冷水,说里面电闪雷鸣,根本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地方。然而要获得金雷,也就是金之秘宝的具体指摘,却不得不通过塔中试炼,到达塔顶,方能取得宝物。可依地狱夫人荆花容所言,这五雷塔就是第一层我们都跨不过去,别说登顶了。
      “荆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仇心柳不信这第一处秘宝我们就近手不得,苦苦哀求荆花容。
      “我必须取得金之秘宝,救出爹爹,还请您指点。”江云也意志坚定,看他那一往无前的眼神,我简直觉得就算是刀山火海,雷劈电击,他豁了性命也万死不退。
      荆花容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徐徐道:
      “法子也不是没有,只要你们获得了仙人根基,自然就不是凡人之躯了。”
      “那要如何获得仙人根基?”江云问。
      “自然是修行,寻常人大概得修好几世,你们也算天资聪慧,修个三四十年,应当略有小成。”
      仇心柳黯然道:
      “那根本就来不及……”
      “我说地狱夫人,难道就没有快一点的法子吗?我们是真的急着拿到金雷救人,片刻不敢耽误啊。”江瑕忍不住开口。
      荆花容思索片刻,然后说:
      “倒是有一个快速的法子,就是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
      “不错,我可以用手里的离火圈把你们的灵魂暂时敲离出身体,然后你们以灵魂进入塔中,并非血肉之身,也就不怕雷击了。”
      “此法可行。”江云道。
      荆花容见我们信誓旦旦要进塔,只好说:
      “可以。我在五雷塔前等你们,但是你们若真想拿到金雷,必须经历重重考验,等你们自己想办法过了五雷坡再说吧。”
      说完,她已经拿着离火圈朝五雷塔的方向走去。我们不明所以,都看着江瑕,毕竟他在恶人谷住了七年,然后江云问:
      “五雷坡?”
      江瑕道:
      “是五雷塔前面的小山坡,传说当年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利用五雷坡天然的雷劈现象设计了九宫格,想要过坡,必须以特定的顺序和步法走过五雷坡的那些格子,一旦走错一步,就会被雷劈中,轻则四肢发麻晕厥在地,重则直接气绝身亡。所以,地狱夫人说得没错,要拿到这金雷,的确是困难重重。五雷坡还只是五雷塔的外延部分,雷劈力量削弱了很多。这塔里的雷击,绝非凡人能承受的。我想,地狱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若是连五雷坡都过不了,那五雷塔里机关重重,就更加别想突围了。”
      “哟啦,听上去真是一个大冒险耶。虽然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风险越高收益越高,别说五雷塔,就算是五雷坡估计就藏着很多宝贝,否则诸葛老儿何必费尽心机设计什么九宫格呢?”巧巧一听五雷坡和五雷塔的玄妙之处,就觉得但凡有机关陷阱之处,都必有无价之宝,因为在她看来,要动用到奇门遁甲之术来进行遮掩的,只能是奇珍异宝。江瑕白了她一眼,道:
      “巧巧此言差矣,诸葛先生可对宝物没什么兴趣。他当年在川蜀之地建国,打算北伐魏国,这五雷坡就是一个军事要塞,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挡住敌军好吗?”
      巧巧不以为然,朝江瑕吐了吐舌头,说:
      “切,我才不信五雷坡什么都没有,既然本身就是五雷塔的外延,又是天险,就算没有人工宝藏,这自然界造化万千,说不定就藏着什么珍稀矿石之类的呢。”
      “不知道五雷坡里有没有宁芳周围的野兽哦,那些野兔子大灰狼可好吃啦!”熊霸脑子里一直离不开吃字,就像巧巧三句话离不开金银财宝一样。
      我们早已习惯这二人的思维逻辑,也不去计较,而若湖则忧心忡忡地说:
      “五雷坡的确危险重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们并不知晓九宫格的走法,该如何是好呢?”
      江瑕托腮沉思片刻,道:
      “王秀才估计知晓破阵之法,不妨去请教请教他。”
      于是我们跟着江瑕来到了王良良的居所,还好他在家,正摇着扇子吟诗作赋。我倒是好奇,这恶人谷虽然不如昆仑雪山上冷得人瑟瑟发抖,但如今到底入冬了,就算谷中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有地下温泉,四季如春,但现在也不是盛夏的光景,这穿着浅白色薄衫的书生难道还觉得热不成?
      王良良见江瑕带着我们一大群人过来,面露羞赧之色,扭扭捏捏地说:
      “小虾,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人来了。难道不知道人家最讨厌人多吗?”
      我说话已经算是非常娇羞的了,却没想过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说起话来吴侬软语,颇为娇媚。这书生本就生得白白净净,身子骨也极单薄,看上去弱不禁风,加上他摇着羽毛扇的样子,左手小拇指轻轻勾起,宛如一朵兰花,简直要多秀气有多秀气,若不是见他的五官长相虽然清秀但喉结还在,我根本不敢相信王良良竟然不是女子!
      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一样目瞪口呆,听他刚才的口气,只怕鸡皮疙瘩早就掉了一地。惜凤嫌弃地看了一眼王良良,眼神里露出数不尽的厌恶。华紫音也有些尴尬地杵着,不知道如何接话。至于仇心柳,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但却好像早就习惯了般,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有若湖表情如常,估计她在恶人谷住了那么久,早就知晓王良良的说话风格,对他过于阴柔的举止形态,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瑕笑着作揖道:
      “嘿嘿,良良,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良良摇着扇子,没好气地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找我,只怕有事相求吧?”
      “嘿嘿,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良良你的眼睛。我这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头衔,只怕要让位给你了。”
      “别兜圈子,有话直说吧。”王良良显然很熟悉江瑕的讲话套路,并没有被他的刻意逢迎唬住,而是单刀直入,问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虽然他看着弱不禁风,且举止阴柔,但认真起来的时候,却又透着一股狠劲,我真看不透这个人到底有多深的城府,而他的背后,又藏着哪些故事。听说他是五散仙之一,想必修为高深,远胜凡人。听说越是看着平平无奇的人,越是实力深不可测,也不知道这位王良良究竟有多厉害。
      于是江瑕把我们要去寻五行秘宝以换回江无缺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王良良对我们的一片孝心赞誉有加,但还是叹了口气道:
      “你们虽然动机是好的,但你们可知这五雷塔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用?”江云问。
      “凡人若想修仙,或是获得仙人根基以增强功力,就必须上五雷塔历练,只有通过塔中的层层考验,才能脱胎换骨,功力大进。就连荆姑娘,也只到过五雷塔的二层而已。这塔总共七层,其中下面六层各设了三道门,分为左中右,只有一张门是通往楼上的,走错了就会掉到下一层去,十分繁琐,而且里面有许多修炼成精的怪物,危险重重。你们若是以灵魂出窍进入其中,不能久待,我估计顶多两三刻钟就得回来,否则灵魂脱离躯体太久,人就真的要做鬼了。”
      “我必须入塔。”江云斩钉截铁地说。
      王良良见他心意已决,只好道:
      “五雷坡的步法不是难事,我可以告诉你们。只不过,你们得帮我做一件事。”
      既然有法子能够破解五雷坡的九宫格,我们自然喜出望外,江瑕连忙道:
      “好说好说,良良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我们本来以为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以至于本事如此大的王良良都要求助他人,却没想到他突然羞红了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礼盒,用红色的缎带绑成了蝴蝶结,而盒子是纯金打造的,想必里面的东西十分名贵,然后他低着头轻轻说:
      “这是我为荆姑娘炼制的丹药,她一直想去五雷塔试炼,突破第三层,这丹药可以增进修为,让她成功闯关。”
      江瑕接过盒子,然后道:
      “你是让我们帮你把这个送给地狱夫人?”
      王良良点点头,说:
      “是。”
      惜凤看出了王良良的心思,掩嘴笑道:
      “你一个大男人,喜欢人家姑娘,就该自己送去,畏首畏尾的,假手他人有什么意思?”
      王良良的脸更红了,道:
      “荆姑娘……荆姑娘不喜欢人家送她东西,可是人家对她真的很关心,不忍见她受雷劈之苦,只好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
      江瑕笑道:
      “好啦,我知道了。一定不辱使命,而且荆姑娘也不会知道是你送的。放心吧。”
      王良良见江瑕满口答应,胸有成竹,也舒展了笑颜,摇着扇子说:
      “果然知我者小虾也。”
      我们见这件事如此简单,都有些不敢相信。然而王良良言出必行,果然拿了张图出来,上面已经画好了九宫格的走法,只要我们按照上面的标识前行,便可长驱直入,到达五雷塔脚下。有图在手,进退不愁。我们谢过王良良,带着他满含爱意的礼盒和那张精贵的地图,往五雷坡进军。
      到了五雷坡的入口,我们本以为这传说中的九宫格是多么神秘的玩意儿,走了几步就发现前面出现了四块青石砖,铺得整整齐齐的,每一块都是方方正正的形状,大小相同。按照王良良给的地图,这四块砖,只要踩左边的两个就好了。我们有些不放心,决定先找一个人试试水。江云一马当先,已经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果然没事,我们随即一个个跟了过来,成功跨越了第一关。
      “好简单啊,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巧巧边走边说,而若湖则道:
      “多亏了王书生的图,否则我们只怕连那四块砖都走不过去。”
      正说着,我们转过一处凉亭,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九宫格——整整九块砖铺在地上,泛着青灰色,一眼望去,清一色的正方形,根本分不出区别。我们连忙翻看手中的图,发现顺序应该是先走左下角的第一格,然后往上再走一格,接着右拐横穿中间一行,最后从右上角的青石砖上走出来。就算看着地图,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生怕一个眼花踏错了砖,那就万劫不复了。这时候,就连巧巧也不敢托大了,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胆战心惊地抓着熊霸的手步步为营,总算顺利通过了这第二关,大家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我更是连脊背上都渗出了冷汗,心里不知千恩万谢了王亮亮多少次,若不是他给了地图,我们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再往里走,五雷坡的草更深了,颜色也从最开始的黄绿色变成了暗绿色,隐隐有森林深处的感觉。我们抬头看着天空,此刻应该正值午前,太阳应当十分耀眼,可这恶人谷本就是盆地,地势低洼,终日难见阳光,而这五雷坡则四周都长了茂密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我们只觉得头顶上全是青黑色的树叶,有点像西南丛林的毒障,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这鬼地方,还真是阴冷至极,见不得光啊。
      我们不敢久坐停留,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边驱赶朝我们飞奔或跑来的鸟兽,一边跨过一座石桥,然后踏上木棍搭成的板子,前方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一共有十六格。我们仔细看了看王良良的地图,这最后一关是先从最上面的格子走起,往前两步,再向下两步,然后往前一步,又向下一步,最后再往前一步,从最下方的格子出去。我们反反复复看了这图纸五六遍,心里默默记住顺序,然后一个个通过,中途熊霸忘了下一格的走法,差点就要踩在一块错误的板子上,吓得我们齐声喊停,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又是喊话又是演示的,总算把他引回了正确的位置,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还没到五雷塔跟前,巧巧就对着最后一个下来的熊霸当头一棒,敲着他的脑袋斥道:
      “死熊大,笨死了,差点被你吓破了胆!”
      熊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地说:
      “哈哈,没事没事,巧巧你多吃点,胆就不会那么容易破了。”
      巧巧见熊霸真是说什么都离不开吃,只觉得对牛弹琴,摇了摇头,不再理他,往前走去。熊霸也连忙跟上。我们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座螺旋向上的七层宝塔,闪着幽绿色的青光,和这五雷坡晦暗阴冷的气息,倒是非常搭配。
      荆花容穿着一袭艳丽的紫红色窄袖流仙裙,头戴金钗珠翠,手里拿着一个火红色的金属圈,已经在等着我们。
      “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通过了五雷坡,我倒是小觑你们了。”荆花容看着我们说。
      江瑕笑着道:
      “托地狱夫人的福,我们误打误撞总算进来了。对了,这是我们之前在江湖上游历的时候偶得的仙丹,据说对修为精进大有裨益,还请地狱夫人笑纳,算是感恩你助我们进入五雷塔的谢礼。”
      荆花容也不客气,直接拿过了盒子,打开一看,惊呼一声:
      “这是我最喜欢的银莎巧克力!”
      “巧克力?”我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什么仙丹会取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此时,仇心柳言笑晏晏,解释道:
      “巧克力是西洋人的零食,就像咱们的坚果、酸枣一样,只不过味道是甜的。他们那里有一个情人节,类似于咱们的七夕节。而巧克力,是情人节时女孩子最希望收到的礼物。”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都恍然大悟,仇心柳不愧是博览古今学贯中西的大才女,竟然连这神州大地以外的事物都知晓。就算是声称见过各种世面的惜凤,此刻也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我们纷纷探出头去,想看看这巧克力是什么样的宝贝。熊霸更是连口水都流出来了,恨不得一舌头把荆花容手里的巧克力给舔走。
      荆花容手里握着那枚巧克力,是一颗圆形的珠子,和我们常见的丹药很像,但是散发着一股略带苦味的清香,表面也不是完全光滑的,而是带着许多凸起的颗粒,看着就像外面镀了一层金粉。荆花容咽了咽口水,然后秀口一抿,已经把整个巧克力都含在了嘴里,滋滋有味地咀嚼了起来。那巧克力似乎极易融化,还没听到几声牙齿咔嚓的声音,就见荆花容双唇合拢,腮帮子一股股的,似乎舌头正在里面打圈圈,正意犹未尽地用唾液去融化这颗芳香四溢的巧克力,然后细细品尝唇齿之间的香甜。我们虽然没有口福,但看她那陶醉的样子,以及从盛放巧克力的盒子飘出的香气,已经可以想见这西洋零食的风味了。虽然我不爱吃甜食,但看到这样的新鲜玩意儿,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更何况,方才仇心柳还说,这是西洋人情人节男孩子送给女孩子的礼物,岂非更增添了一股浪漫的情趣。我想到仇心柳说的话,眼睛就不由自主看向了她,却发现她正看着江云,眼神闪烁,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懊恼。
      荆花容吃完了巧克力,顿时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看样子王良良说得没错,这的确是能够增进功力的仙丹。
      “你们准备好了吗?”荆花容一边舔着嘴唇,一边问我们。她此刻显然心情极好,这对我们进入五雷塔,倒是一个助力。
      江云点点头,道:
      “准备好了。”
      荆花容拿出离火圈,就是她方才套在自己手臂上的一个红色金属圈,然后在空中抡了几圈,一边甩一边和我们说:
      “你们都站好了,闭上眼睛。我的离火圈要一个个敲你们的天灵盖,可能有些痛哦。”
      我们赶紧听话闭眼,我站在最末端,只听到前面一个个金属敲头盖骨的声音,蹦脆清响,还伴随着几个痛苦的尖叫声,至少我听到了巧巧和惜凤的叫声,好像仇心柳也娇喊了一声,而若湖则发出了略微低沉的闷声,我还来不及细细分辨,只觉得头顶上被人用锅铲狠狠撞了一下,简直痛得眼冒金星,旋即便要晕过去。我连忙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甚至可以说,我仿佛化作了一缕青烟,有形无质,低头一看,妈呀,脚下空荡荡的,我竟然是飘在空中。不,严格来说,我的脚还是踩在地面上,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重量,所以感觉不出脚下的受力,再加上这五雷坡的天空和地板几乎清一色发黑,我才看花了眼,以为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再回头一看,天哪,我差点没昏过去,荆花容跟前躺了一排尸体,不,应该说是我们的身体,个个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粗略一看还真以为是一排死人。
      荆花容看着我们,道:
      “你们现在已经灵魂出窍,但只有两刻钟,必须在两刻之内赶回来,魂归原体,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们都不敢托大,赶紧拔腿就往五雷塔跑,才跑上去没几步,又听到荆花容在后面喊:
      “对了,五雷塔的前两层分别从左门和右门进去,再往上我也不知道了,你们务必小心!”
      江云回头说了句“多谢”,然后立刻纵身飞入塔内,我们也急忙跟了上去。
      时间紧迫,我们入得塔内,虽然没有钟声敲响,但每个人心里都跟敲丧钟一样,咚咚咚地直跳,恨不得能施展轻功直飞塔顶,绕过这里面的门路。然而,这宝塔修得极为坚固,清一色的大理石地砖,头顶是黑乎乎的天花板,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而且据说顶上常年霹雷,我们现在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感受不到,若是想凭借内力硬闯,把天花板捅破洞出来,只怕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我们虽然焦急,但还是花了点时间摸清这里间的构造,否则一个劲儿往前冲,碰上了机关陷阱,可就半天都脱不了身了。这刚入五雷塔,必须先摸清地形和周围环境,最好每一层的结构都差不多,这样我们上了前两层,后面的路也就好走了。万幸的是,这五雷塔表面上看起来巍峨庄严,但其实里面的构造非常简单,刚一进去就见到了三阶青色石梯,然后上面是一堵石墙,左边、中间、右边各开了一道门,应该就是荆花容说的其中有一间可以通往上一层的石门了。
      她自己到过前面两层,知道第一层通往第二层要走左边,第二层通往第三层得走右边,我们争分夺秒,也不再去观察这些石门的区别,反正粗略一看长得一模一样,估计短时间内研究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径直往左边的石门走去。熊霸推开石门,我们鱼贯而入,就进到一条长长的木制阶梯上,大约有三四十级,不过对于我们这些练家子来说,这楼梯实在算不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了上去,往右一拐,便又来到了和一楼结构完全相同的二楼,好在那三道石门的上方有匾额,写了“贰”字,我们才知道自己没走错,立刻又推开了右边的石门,呈现在眼前的仍旧是木制阶梯,我们上到三层后,才发现这一层一层的结构真的完全相同,唯一需要动脑筋的,就是这第三层通向第四层,究竟应该推开面前的左中右哪道石门。
      王良良说过,如果走错了门,就会掉到下一层,在这两刻钟的期限里,每一个弹指都极为宝贵,我们可不想掉下去又重新走一遍,若是选错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是拿到了金雷,也没法子活着回去了。
      我们走到三道石门面前,冥思苦想,不知道究竟该选择哪道门。我们这群人中,有精通医理的,有擅长鉴定的,还有一眼能看破敌人武功来路的,或是过目不忘即兴学习对方看家本事的,甚至于发现隐藏的宝物、碎大石、以及凌空御剑、腾上跃下、召唤神兽这些五花八门的本领,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在这既非五行八卦,也算不上奇门遁甲的三道石门面前,却都大眼瞪小眼,谁也没个准话,不知道该推哪道门。
      一筹莫展之际,大家都不由自主看向了江瑕。他向来是我们这群人里的智多星,也不知道他那双能识破敌人武功路数的眼睛,能不能看穿这三道门的奥秘。江瑕托腮沉思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看样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却突然双手一拍,发出清亮的一声响,接着他故作轻松地说:
      “左边和右边都走过了,咱们这次反正是三选一,选哪道门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干脆赌一把,走中间这扇还从来没走过的门吧!”
      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毫无头绪只能瞎蒙。虽然江瑕也是连蒙带猜,但我们实在也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更列举不出走左边或者右边的理由,只能心一横往前冲。这次,江云率先拦在大家前头,先推开门进去,发现也是一道长长的向上的走廊,觉得有希望,便招呼我们都进来,然后迅速拾级而上,转到一处和三楼一模一样的地方后,发现眼前的三道石门顶上赫然写着“肆”,大家都不禁拍手叫好,看样子这次运气不错,竟然瞎蒙都能中。
      但愿幸运女神还能继续光顾我们。我一边祈祷,一边跟着大家在这四楼的石门面前抓耳挠腮——现在又该选哪扇门呢?左中右都走过了,难不成重头再来,又从左边走起?这五雷塔好歹也是凡人升仙的试炼之地,总不会把迷宫设计得如此简单吧。
      我们犹豫不决,江瑕也在沉思,然后过了一会,他耸耸肩膀,道:
      “你们要是信我,就进左边这扇门。”
      “瑕弟何出此言?”江云问。
      江瑕摊开手,有些没信心地解释说: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只是我想啊,这五雷塔既然是考验凡人意志力的地方,那肯定希望通过试炼的人都心志坚定,勇往直前,说白了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不见黄河不死心。我们方才走过来的顺序是左右中对不对,而这五雷塔一共七层,下面六层都是这种机关,一二三算一对,四五六算一对,如果真的是一条路走到黑,那么左右中走过了一遍,现在这每层楼的构造也完全相同,要看看受炼之人是否坚定,就看看他是否会改变主意,另辟蹊径,还是会和原来一样,按照左右中的走法再来一遍。所以,我就大胆地赌,这后面三层的顺序,估计也是左右中。”
      我们听江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大概明白了他的推理根据,不过怎么听都觉得很牵强,就连他自己在解释的时候也分明有些底气不足。然而现在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无论选哪扇,成功的概率都一样,那就索性听他一回,先试试左边吧。于是,我们推开了左边的石门,沿着阶梯一路向上,紧张兮兮地想看看之后出现的三道石门上是不是刻了一个“伍”,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右拐之后就掉进了下层,几乎是半睁半闭着眼睛去看那匾额上的字,然后就听到仇心柳发出雀跃的声音:
      “真的是五楼,我们竟然猜对了!”大家听闻此言,纷纷抬头,果然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伍”字,以前看到这个字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简直跟看到了亲人一样,我差点没流出眼泪来。而惜凤则直接跳上去拽住了江瑕的胳膊,以一种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说:
      “真不愧是小虾,这五雷塔的机密都被你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江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自己估计都没想到那听上去十分牵强的分析,竟然还真的吻合了五雷塔的机关之道。我们信心大增,从五楼到六楼,想都没想就从右边的门外穿了过去,然后从六楼到七楼,径直往中间的大门一迈,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没有了之前长长的向上走廊,只有一处露天的平台,上方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但我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有形无质,什么也感觉不到。平台的尽头中央,放着一个金色的宝盒,里面应该就是金雷了。巧巧早就瞅到那个宝盒,迫不及待就伸手去抓,刚把宝盒打开,突然就被一阵强烈的气流给卷了回来,被熊霸接住,才没摔到地上。我们惊恐地往前一看,只见一个高约一丈的巨人从天而降,浑身泛着金蓝色的光芒,虽然不至于青面獠牙,但也长得异常粗犷,尽管鼻子眼睛都和人类一样,可是头顶的尖角就像狼耳一样,若湖惊呼:
      “这是上古神兽狙如!”
      我们都没听说过狙如是什么东西,纷纷不解地看向若湖。若湖看着那浑身闪电的巨怪,颤抖着声音解释道:
      “是……是传说中的雷兽,可以召唤电闪雷鸣,它在这五雷塔中,想必,想必是守护金之秘宝的千年神兽。”
      “那不就和吞天老怪可以召唤雷公一样,何足惧哉!”
      惜凤看着狙如,脸上丝毫不见畏色,毕竟不到一个月以前,我们还亲手杀死了同样能够招来晴天霹雳的吞天神兽。这个看着人模人样的怪兽,和吞天大概半斤八两,想起之前我们立下的赫赫战功,如今看到类似的神兽,颇有些看到手下败将的感觉,竟然连敬畏之心都没有了。我虽然觉得惜凤有些托大,但大家仿佛都不以为意,江云更是横剑在胸,随时准备出击。
      若湖还想解释什么,然而狙如已经发出了雷霆万钧的吼声,而且他竟然还会说人话,以一种充满磁性的嗓音道:
      “尔等凡人,竟然觊觎金之秘宝,还不速速退下!”
      “我们是拿这金雷去救人的,还请前辈开恩!”江瑕赶紧实话实说,希望能够缓和一下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
      狙如冷哼一声,道:
      “金雷乃是上古秘宝,你们凡人拿去,只会遭天谴,还是快快回头吧!”
      江云道:
      “晚辈需要金雷来解救家父,希望前辈不要阻止。”
      狙如不屑地看着江云,突然就升起了一股玩味的笑容,然后幽幽道:
      “我明白了,你们是通过灵魂出窍来到这塔里的,还真是下了血本啊。呵呵,你们若执意上前,除非打败我。只不过,我只需耗着你们,再过一刻钟,你们便再也回不去自己的□□里,只能成为这世间的孤魂野鬼了,哈哈哈哈!”
      听到狙如这番话,我们都不禁冒出了冷汗。他说的没错,打可以打,但是时间不够啊。就算打败了狙如,再过一刻钟,我们也只能留在这塔里了,拿到金雷又有何用?想到此间,我连腿都软了。之前打吞天,我们也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现在只有短短的一刻钟,想要击败上古神兽,岂非天方夜谭?难道今天,真的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竟然会以这种灵魂出窍的方式,终结自己的一生……
      我还在胡思乱想,只听得耳边一阵风起云涌的呼啸声,江云和江瑕已经分别从两侧包抄狙如,一个挥剑,一个举刀,在这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的五雷塔顶,犹如一黄一红的两条巨龙,向狙如左右夹击,而熊霸则跃至金雷的面门之前,双掌交叠,自后往前推,像是耍太极一样,祭出一招金刚掌,以火克金,想硬碰硬将这只神兽拿下。然而狙如绝非易于之辈,我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坐镇千年,神力难以匹敌,纵然我们以虚无缥缈的灵魂避开了这塔中的雷击,但狙如风驰电掣的响雷我们却毫无闪躲的余地,只觉得这副有形无质的灵魂竟然也好似有了实体,整个身子都酥麻酥麻的,险些就要晕厥。若湖见状,急忙召唤出窃脂,想以兽对兽,用窃脂的业火压制狙如的雷击。然而窃脂到底年幼,比起这活了不知几千上万年的神兽,简直跟娃娃和大人打架一样,不过两三个回合,就已经呼啸着振翅而逃。
      我看这情形不对,江云、江瑕、熊霸三人虽然还在以三角之势合围狙如,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狙如就好像故意拖着我们,既不下狠手,也丝毫不退让,我们若是想逃,他就一阵雷劈下来,宛如蛟龙滚动着身躯自上而下砸入地面,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若是想正面硬抗,则无论是我的凤舞鞭法,惜凤的九阳天怒曲,仇心柳的火莲箭,亦或是华紫音的凌霄剑法,对狙如的杀伤力简直九牛一毛,跟挠痒痒似的。我心中兵荒马乱,暗道不好,这只千年神兽比那吞天守护兽只怕还要资历老,修为高,我们凡人决计拿不下来的。
      混战一场,逃不掉也赢不了,我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一声一声咚咚咚地响,就像在给我们所剩不多的生命做最后的倒计时。正当我陷入绝望之际,正与江云等人缠斗的狙如突然收手了,我们周围的剑啸龙吟,雷鸣闪电,也突然消失,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风平浪静。
      狙如半悬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尤其是在看到江云那坚定的眼眸时,突然开口说:
      “我明白你们的决心了。金雷你们拿去吧。”
      他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们洪福齐天偶遇仙缘,难道已经通过了塔中试炼,获得神兽认可了?然而眼下十万火急,也不知道还剩了几个弹指的功夫能够走出这座塔,巧巧眼疾手快夺了金雷就往下跑。她向来爱宝如命,但紧要关头总还是舍财不舍命,可不想平白无故死在这里,还来不及挥霍大把青春,因此一溜烟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我们也顾不上去问狙如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趁他还没心念一转又追上来,我们赶紧撤退,当真如亡命之徒般,飞快沿着阶梯一路向下,惜凤甚至拽着我的胳膊从楼梯顶层直接跳到最底层,然后按照原路穿过各道石门,火急火燎往下跑,恨不得一个箭步就跨到一楼,迈出这鬼门关。
      大家争分夺秒,生怕误了灵魂出窍的时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顾不上说了,总算是回到了一楼,正准备出门,突然又是一道雷霆万钧的电击从头顶劈下来,我们大惊失色,不是灵魂出窍的时候对雷劈闪电都免疫吗?这是哪门子的邪法?然而回头一看,所有人都惊呼:狙如竟然追上来了!他不是放我们走了吗?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什么情况?我的脑子里转过百八十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现在离五雷塔的门口只有几步之遥。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快点跑,只要跑出最后这道大门,就万事无虞了!可是狙如那巨大的身躯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往我们跟前一站,虽然他还没有越过我们直接拦住通往门口的路,但是这欺身压上的感觉,实在太过迫人,一时之间,我们谁也不敢动弹,生怕他一个抬手,我们就会被惊雷劈得粉身碎骨。
      就在此时,江云突然纵身向前,跟飞蛾扑火一样往狙如面前一扑,挡住了他上前的步伐,然后举着剑直指狙如胸口,扭头对江瑕道:
      “瑕弟,快带大家离开!”
      我见这情况,心中大骇,难道他想牺牲自己,把我们送出去?我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仇心柳也飞身向前扑去,与江云并肩而立,柳眉倒竖,厉声道:
      “要走一起走!”
      江云顾不得和她说话,没拿剑的左手直接挥出一掌,掌下生风,硬生生把仇心柳推下石阶,直接送到了门口。此时拿着金雷的巧巧已经跑到了门口,只要再迈出一步,她就安全了,见到仇心柳被掌风推了过来,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背,以免跌倒。仇心柳没有受伤,只是被掌风恰到好处地推出了老远,可她不依不饶,又要纵身向前,却听到前面的江云喝道:
      “江瑕!”
      江瑕见我们大家伙都等着他拿主意,而江云已经发出了最后通牒,狙如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慢条斯理地道:
      “卑鄙凡人,一个都不许走!”
      说着就听到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简直像炸药轰开石窟一般,我两眼一摸黑,就觉得周围全是风云涌动,气流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从我身边一层一层地如浪花疾驰而过,我只觉得整个身体都翻江倒海,心想这下子必死无疑了,然后就晕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睛,惜凤正看着我,大家也都围在身边,我连忙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到了五雷塔之外。
      “云哥哥!”我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女声,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仇心柳就在不远处,跪倒在地,趴在江云的身体上哭得肝肠寸断。其他人也都在旁边看着,面色难看至极,尤其是江瑕和华紫音,江瑕的脸上满是悲愤,而华紫音也泪流满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荆花容站在仇心柳身边,俯视着江云,冷冷地说:
      “两刻钟已经过去了,他的灵魂出窍时间已过,此刻应该有使者在黄泉路上接引他了。”
      “不,我不信!我要去救他回来!”说着仇心柳就站起身来,想往塔里冲。江瑕连忙拦住她,可仇心柳却恶狠狠地推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地道:
      “让开!都是你的错!都是你抛下云哥哥,一个人逃了出来!”
      江瑕没有反驳,只是悲哀地说:
      “心柳,我想云大哥,一定希望我们找齐五行秘宝,救出无缺伯伯……”
      “我要去救他回来,你让开!”仇心柳根本没心思再找什么五行秘宝,她此刻心神大乱,情绪崩溃,一个劲要突破江瑕的阻拦,去塔里寻人,然而熊霸也跟着江瑕一起挡住了她,她现在气息紊乱,心情激荡,而且血肉之躯入塔,必死无疑。我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当仇心柳拿出弓箭,打算把熊霸和江瑕两个人射成窟窿的时候,华紫音突然狠狠叫住了仇心柳:
      “站住!你想让江云白白牺牲吗?!”
      听到华紫音的话,仇心柳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华紫音继续道:
      “不只是你,我们都很伤心。可是,他牺牲自己,送我们出来,一定希望我们能够完成他的心愿,救出江无缺前辈。你若是再进去送死,岂非辜负了他的心意!”
      华紫音的话条条在理,我相信仇心柳也不是不知道江云的初衷。可是,人死灯灭,我们这才刚开始找五行秘宝,就失去了江云,不光是仇心柳,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尤其是,他可是江无缺的儿子啊。真的救出了江无缺,我们又要如何对他交代。荷露还在仙云栈等着我们,我们又有何面目回去面对一众长辈!
      仇心柳没有再往前走,可她却哭得愈发厉害,如泣如诉,一开始是嚎啕大哭,后来声音越来越弱,竟然断断续续,连嗓子都哭哑了。我真担心她再这么哭下去,过不了几天只怕连眼睛都要哭瞎。而荆花容对这死生之事早已看淡,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
      “你们还是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心想,好歹心柳也叫你一声师父,徒弟哭得这么伤心,你倒好,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拍拍屁股走人了,真是无愧地狱夫人的称号,够狠。
      我们看着江云躺在地上的尸身,面色平静,那张剑眉星目的脸仍旧俊逸非凡,可是现在想必已经没了温度,也没了呼吸,不禁悲从中来,谁也不忍心真的把他就地埋葬,好歹也要找一口棺木,送他回仙云栈……我正思索该如何料理后事,仇心柳突然慢慢地回头,一步一步走到江云的尸身面前,跪了下来,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然后一手搭在他的胸口之上,哭着说:
      “云哥哥,别怕……黄泉路上,我陪你……”
      听到她的话,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想要阻止她自寻短见,却突然看到江云的睫毛动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兀自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然后惊醒了般。我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死而复生”的江云,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全都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仇心柳本来万念俱灰,就想跟着江云去了,突然见他坐了起来,呼吸如常,先是一愣,然后喜极而泣,扑到他怀里,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温暖的体温,哭喊道:
      “……欢迎你回来……”
      江云连续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来抚摸着仇心柳颤抖的脊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们,道:
      “大家都没事吧?”
      我们点点头,听他说话的声音,以及举止神态,应当不是鬼,而是真的九死一生,活过来了!本来抑郁到极点的气氛,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我们所有人都相视一笑,然后巧巧举着手里闪闪发光的金雷,说:
      “哟啦,我们探险小分队首战告捷,金雷已经收入囊中啦!”
      江云看着这几乎是用性命换回来的金之秘宝,欣慰地舒了一口气。江瑕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江云,道:
      “云大哥,你后来在塔里发生了什么?吓死我们了,差点以为你……”
      江云闭上眼,似是在仔细回想方才在塔里的情形,但过了一会就蹙着眉头说:
      “不记得了,好像晕了过去,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你活着就好。我……我们刚才都吓坏了。”华紫音柔声对江云说。
      江云站起身来,怀里的仇心柳也被他一并拉了起来,然而她死死拽着江云的胳膊,头埋在他的胸膛,就是不肯离开,鼻子窸窸窣窣地像是在吸取他的气味,好像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江云见仇心柳死黏着自己不放,两只手臂全都攀在自己身上,跟一只小狐狸一样赖着不走,莞尔一笑,也不再赶她,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对我们说:
      “或许地狱夫人能看出端倪,我们回恶人谷吧。”
      华紫音看着江云,又看着把江云抱得死死的仇心柳,眉眼之间全是黯淡,跟着我们转身离开了。待回到恶人谷荆花容的居所,她仔仔细细检查了江云一遍,把中医那套望闻问切全都拿出来使了一趟,最后沉思片刻,总结道:
      “你好像在塔里通过了某种试炼,已经脱胎换骨,有了仙人根基。”
      “仙人根基?”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之前她提到过凡人入五雷塔,多是为了通过试炼然后获得仙人根基,但现在听说江云脱胎换骨了,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荆花容解释说:
      “有些人生了一场大病,或者经历了大的灾难后,没有死,反倒获得了新的力量,比如说身体出现了特异功能之类的,是自古就有的事。你也一样,在五雷塔九死一生,可能是上天看你心诚,加上本来资质奇佳,便赐予你仙人根基,你现在的功力,早已突飞猛进,非比寻常人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仇心柳嫣然一笑,以一种无比骄傲的眼光看着江云,就好像获得仙人根基的是她自己一样。
      “那神兽狙如本来答应放了我们,后来又追上来了,还骂我们是卑鄙凡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江瑕回想最后我们被狙如围追堵截的情景,显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狙如出尔反尔,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荆花容看了我们一圈,然后看到了巧巧,她手里还握着那枚金雷,爱不释手地磨砂着,然后地狱夫人轻蔑一笑,道:
      “大概是见这位姑娘品行不佳,做惯了小偷,所以觉得来五雷塔试炼的人品质每况愈下,这才反悔了吧。”
      巧巧见地狱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反唇相讥:
      “什么小偷,本姑娘是雅贼,大盗,寻宝是为了劫富济贫,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们生怕巧巧再说下去就该把地狱夫人惹毛了。荆花容有这称号,想必是个难缠之人,万一真的得罪了还不知如何收场,我和若湖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让她噤声。
      所幸荆花容并没有想和巧巧纠缠下去,而是话题一转,看着江云道:
      “看你的气息吐纳,和剑邪风行骓是什么关系?”
      江云道:
      “师徒。”
      荆花容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道:
      “难怪身手如此不凡,连神兽狙如也对你另眼相看。剑邪那老头子,自己过得窝囊,教出来的徒儿倒是很有出息。”
      江云听荆花容如此奚落自己的师父,略有不快,但她贬低风行骓的同时又抬高了自己,也不方便对荆花容发作,于是拱手道:
      “多谢荆姑娘相助,我们告辞了。”
      荆花容素喜清静,也不挽留,我们便都施礼辞行。等回到恶人谷江瑕原来的居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地拿到了第一个宝物,九死一生,真是九死一生啊。这一天折腾得惊心动魄的,我们全都精疲力竭,暂时没心思想别的,只愿能赶紧睡上一觉,把差点魂飞魄散的身体给补一补,而江瑕的居所也好几个月没打理了,灰尘遍地,况且只有两间房,顶多睡四个人,但我们实在太过劳累,也没工夫搞卫生,干脆就都住到了恶人谷唯一的客栈里。客栈老板天吃星是个市侩商人,在这隐蔽于世的山谷里做生意,经常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一个住客,我们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他简直乐开了花,一边咬着惜凤丢来的金元宝,一边热情地为我们张罗住宿。这客栈虽然冷清,但也因为没人上门所以客房全都空着,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享用单间。不过我还是选择和惜凤住一起,因为天吃星一边为我们介绍各间客房,一边指了指右手边第二间道:
      “这间房啊,就建议大家不要住了,以前有个鬼师傅一直住在这里,三天两头他的房间里就闹鬼,吓死人了,所以等那个鬼师傅走了以后,我干脆把这屋子给封了,免得吓坏客人。”
      虽然我们知道鬼师傅就是江小鱼,但听天吃星说得头头是道,还列举了好多客房闹鬼的故事,听得我们几个女孩子汗毛倒立,吓得浑身直哆嗦,因此纷纷抱团取暖,于是我和惜凤一间,巧巧和华紫音一间,若湖本来应该和心柳一间,但是她中途决定回原来的居所去住,顺便打扫一下卫生,江瑕见她念旧,也说要跟着她回去重温儿时的老屋,我们看这两人似是对在恶人谷居住的时光充满了怀旧之情,也不便打扰,就由他们去了。熊霸傻呵呵的,不怕鬼只怕饿,吩咐天吃星赶紧送些吃的上楼,然后就自己挑了间屋子进去了。仇心柳自己一个人,也被那鬼故事吓得不轻,看了一眼江云,江云点点头,推开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示意让仇心柳进去,她连忙捏着裙角走进了屋子,然后江云跟了进去,随即关上门,再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我们折腾了一整天,又累又饿,想起在五雷塔的两刻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也都不再闲聊,各自回房休息。我们进入客栈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我一头扎进被窝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皓月当空,已是子夜。我后悔自己黄昏的时候就睡得那么死,现在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惜凤倒是睡得香沉,秀口微张,呵气如兰,我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打算去谷中央的广场看看月亮。
      刚刚走到广场一角,就看到江云和仇心柳两个人正抱在一起,银色的月光如浴衣般披在二人身上,如梦似幻。他们本就一个生得俊朗,一个长得娇俏,此刻一个长身玉立,一个娉娉婷婷,仇心柳靠在江云怀里,抓着他的衣襟,而江云则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却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此刻万籁俱寂,恶人谷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鸟叫虫鸣,再无声响,因此这二人的对话在空荡荡的广场里听得尤为清楚。
      仇心柳带着三分娇嗔七分柔情,幽幽地说:
      “你以后可不准丢下我一个人。”
      “……”
      “怎么不说话?你不答应?”仇心柳抬起头,看着江云。
      然而江云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像是并不同意她这个命令。
      仇心柳像只猫咪般在江云的怀里乱挠,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江云环住她的一只胳膊掰开来,与他十指交握,喃喃道:
      “你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心柳。”江云总算说了两个字,低下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不知是埋怨还是无奈。
      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在他那墨玉般的眸子里看着自己坚定的眼神,丝毫不退让,像是一定要让江云承诺从今以后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哪怕这么做,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然后江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与仇心柳十指交扣的手紧紧地拧了拧,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她那洁白如玉的手背,然后道:
      “我答应你。”
      仇心柳这才满意地露出了笑容,然后往江云怀里一缩,恨不得能把自己的身体揉进他的身体里,脑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摇来晃去,带着戏谑的口吻道:
      “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说。”
      仇心柳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道:
      “嗯……我也没想好。先欠着吧,以后本小姐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不能谈条件!”
      “……”江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还是像木头一样沉默,仇心柳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也不继续逼宫,把他们二人十指相扣的拳头轻轻往江云的胸口砸,以一种细若蚊蝇的口吻嘀咕着说:
      “死木头,都不会说几句话哄哄人家……”
      “……”
      沉默,再度沉默。我见这二人一边相拥赏月一边打情骂俏,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偷看下去了,转身离开,经过客栈的时候,本来想进去,但又觉得自己睡意全无,想了一会接下来去哪,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江瑕的屋子。也不知道他和若湖收拾完没有,现在都夜半三更了,应该早睡下了吧。我刚刚已经目睹了云柳二人的耳鬓厮磨,该不会这么巧,还能看到瑕湖两人的卿卿我我吧。想到此间,我不禁好奇心大起,径直来到江瑕的窗下,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一开始,里面什么声响都没有,就连睡着了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我心里纳闷,这两人难道成精了,睡觉都不发出鼾声?可是很快,就听到江瑕的声音悄悄响起:
      “若湖,你睡了没?”
      “公子,睡不着吗?”
      “哈哈,有点。”
      “今天累了一天了,傍晚还收拾了那么久屋子,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嘿嘿,好久没回来了,有些不适应,可能太兴奋了,睡不着,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有……我,我也还没睡。”
      “你也失眠啊?”
      “嗯,有点。”
      “真是奇了怪了,既然都睡不着,要不我们聊聊天?”
      “好,公子想聊什么?”
      “额,这个嘛……哈哈,随便啊,你想聊什么?”
      “公子口才好,还是公子先说吧。”
      “那个……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摩加罗的事,真的很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
      “这是若湖应该做的,公子不必客气。”
      “若湖,你真是个好女孩。我……”
      “公子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再过半年,就要回去做火狐圣女了?”
      “……是。”
      “一定要去吗?火狐族里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是你?”
      “我已经答应了长老……”
      “那是权宜之计,其实你自己并不想做火狐圣女的吧?”
      “我……为了救出公子,破了吞天结界,酿成大错。火狐族失去吞天的保护,危如累卵,若是有强敌入侵,只怕朝不保夕。我回去做火狐圣女,就是为了护族人一世周全。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公子……对不起……”
      “若湖,你……”
      听到此间,又是一片沉默。他们二人既然都醒着,我根本不敢捅破纸窗偷看,只能听这声音判断里面的情形,现在只怕若湖又是泪流满面,而江瑕那边,传来了一阵叹息。
      “公子……若湖,若湖很是感激公子这些年来的照顾。如今,摩加罗封印已解,公子再没有后顾之忧。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公子……若湖,若湖祝公子幸福。”
      “说什么傻话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的,到时候期限到了,我再去和火狐长老说说。”
      “公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睡觉只怕天都要亮了,还得打听另外四个宝贝的下落呢,快睡吧。”
      “嗯……”
      然后再无声响,想必两人都已睡下。不过我想他们大概各怀心事,辗转难眠吧。现在子时已过,就快到丑正了,我也有些倦意,再不睡只怕明天就起不来床了,便站起身子往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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