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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入域穴母女反目 ...

  •   我站在队伍偏后,前面一群人挡着,我也不愿意往前挤,就环顾四周一圈,把那些远远看去七零八落的洞口又细细数了一遍,才发现一共有九个窟窿,开口有大有小,高低各异,形状更是五花八门,有圆形、方形、三角形、锯齿形,或者不伦不类说不出是个什么图案。而仇心柳现在正伸着脑袋往里面探的一间,是一个最矮最低的圆形洞口。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缩回了脖子,然后转身朝围在后面的我们说:
      “我看过了,应该没什么危险,顶多进去会碰到些野兽,大家拿好兵器,提防着点就行。”说完,她已经一马当先弯腰钻了进去,江云紧跟其后,我们其余人犹豫了片刻,也俯身跟上。
      进到洞穴里面,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四面全是类似荒滩隔壁的砂岩,呈赤红色,上面寸草不生,若不是我们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界属于华北平原,还真以为来到了西域的戈壁滩上,误入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古洞。不过这岩洞干得厉害,加之外面的太阳晒得厉害,尽管已是秋末的光景,走在洞里却犹如行走在酷暑下的旱地上,才走出去不过一里,我已经觉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只想喝水生津。惜凤是在九秀山庄的青山秀水中长大的,日日沐浴香薰,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自然更加受不了这般燥热与干旱,时不时停下来歇息,我也只能不断掏出包袱里装的水壶,一口口喂她喝。因此,我们俩走着走着,就掉到了队伍末尾。华紫音经过我们的旁边,问需不需要帮忙,惜凤虽然惨白着脸,隐隐有中暑之兆,但对华紫音仍旧半分客气也没有,冷冷地道:
      “不需要。”
      华紫音叹了口气,见前面的大部队已经走远了,只好叮嘱了几句,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水囊留下来交给我,先跟过去了。
      惜凤在原地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念了念冰心诀,平心静气,加之猛喝了好几口水,中途我还剥了两个橘子给她吃,又放了块冰糖在她嘴里,让她含着,这才缓解了焦灼之色,总算能继续往前走了。
      好在这洞穴虽曲折,但真的如仇心柳所说,除了沿途窜出来的一些鸟兽,倒没有别的机关暗器,我们渐行渐远,入了洞穴深处,也愈发觉得空气凉爽了下来,燥热之气缓解了不少,又出了一身汗,人反而觉得更加精神了。惜凤前阵子休息得最多,现在到了洞穴深处,因为周围环境不再那么干旱,就像鱼重新回到了水里,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她害怕掉到队伍最后,万一遭了危险前面的人都不一定知晓,急急忙忙拽着我冲到前面去,竟然把巧巧、熊霸两个甩到了身后。不过巧巧这一路边走边看,时不时用铲子或者指甲在旁边的岩壁上抠抠划划,就好像进了敦煌莫高窟,想掀开这层层墙壁,露出里面的壁画真迹一样,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也不急着赶路。毕竟她名义上是协助我们一起营救江无缺,但实际上更热衷于探宝,加之有我们这帮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她更是乐不思蜀,一心一意研究起这里头可能暗藏的宝物来。熊霸一直跟着她,算是尽忠职守的人肉保镖,他们两个垫后,我们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我们紧跟在江云和仇心柳的身后,一面走就一面听仇心柳说这域穴的来历。
      “听我娘说,仇皇殿的残余人马也是刚搬到这里不久,大概才半个月吧。听说是一个神秘人帮爹找到的临时居所,条件是寒碜了点,不过地理位置隐蔽,而且还有野兽做免费护卫,省钱省力,倒是经济适用。我们在外面看到的九个洞窟,其实都属于域穴的部分,叫作九曲回环,无论进哪一个洞口,里面都是相通的,都能到达正厅。不过我选的这个洞距离正厅最近,绕的路也最少,节省时间。”
      我边听仇心柳有条不紊地介绍这域穴的地形构造,边惴惴不安地怀揣着一份犯罪感。这些信息,都是仇心柳从自己母亲那里听来的吧。可是我们这回来,还真不是什么善茬,弄不好还得和仇雠刀兵相见,也不知道那时,仇心柳和胡夫人,会各自站在哪边。
      我们大约在这洞穴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空间,正前方还摆着一个石盘,上面站着一只石头雕成的狼狗,凶神恶煞的,就好像是这岩洞里的守护神。仇心柳看都没看那只狼狗,而是径直朝里面走去,但很快就停下了脚步。我们朝着她面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看似烟雾缭绕的前方实则被一堵近乎透明的火墙挡住了。说是火墙,是因为这堵墙的颜色和其它岩壁泾渭分明,透着金灿灿的火红色,但呈半透明状,仿佛有形无质,伸手就可穿越到另一面。然而仇心柳根本没有伸出手去试探,江瑕见状,本来想拿着刀子往前一刺,探探虚实,但他的手腕还没递出去,就听到若湖惊呼一声:
      “火狐禁术幻之火?”
      我们都没听过“幻之火”,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而巧巧则一个跃步跨了上来,盯着前面那堵半透明的红墙看了又看,啧啧称赞:
      “哟啦,看上去好厉害的样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凝成的结界呢。”
      仇心柳的表情略带忧伤,低声道:
      “是我娘布的法阵,积聚死者亡灵的怨气,所形成的结界,凡身□□根本破不了阵。”
      “你娘可真厉害,看样子我们是救不到无缺叔叔了。”惜凤又习惯性地冷嘲热讽,虽说她和仇心柳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平日里还经常聊些女孩子家的话题,但好不容易耐着干燥疲乏走了一个时辰,来到这洞穴深处,眼看着目标近在咫尺,却半分逾越不得,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于是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有些刺人了。
      “惜凤。”江瑕有些恼怒地低低喝了一声,惜凤见江瑕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也不再多话,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好像等着我们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然后再继续奚落一筹莫展的大家。
      然而若湖却慢慢地说:
      “不错,幻之火的结界,唯有幻之水能破解。”
      “那幻之水在哪里呢?”华紫音问道。
      巧巧这时突然双手一拍,亮着眼睛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方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处岩壁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这地方干得要命,打一进来连一口湿气都没吸上,哪里来的水珠呢。而且颜色那么明亮,跟宝石差不多,想必应该就是幻之水了吧!”
      江云立刻道:
      “速速回去,找到幻之水。”
      于是我们一行人在巧巧的带领下,又回到了刚才走过的一处拐角,巧巧把手一指,果然前方的一段矮墙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就好像镶嵌在岩壁上的宝石般,闪闪发亮。若湖走上前去,双手交叉放在两肩之上,嘴里念着我们听不懂的咒语,很快那吸附在岩壁上的水珠就好像有了生命,像雨点般朝若湖飘来,而若湖眼疾手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水囊,把几滴珍贵的幻之水收入囊中,拧好袋口,然后递给仇心柳,道:
      “心柳,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仇心柳点点头,也不多话,拿了幻之水的袋子,便原路折返。大概是马上就要见到雩姬了,平日里话头闲不住的仇心柳,此刻变得异常沉默,只管往前赶路,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巧巧还在后面东张西望,抓耳挠腮地自言自语:
      “奇怪,怎么这么巧,能够破解幻之火的幻之水就在门口,这不是摆明了让人破阵嘛。难不成那道幻之火就是个摆设,其实仇皇殿根本就没想拦着我们?”
      我很确定仇心柳听到了巧巧的话,但她什么也没说,愈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江瑕瞪了巧巧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巧巧冰雪聪明,看着仇心柳沉默的背影,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随即闭上嘴巴,只管赶路。
      等走到幻之火布成的结界面前,仇心柳小心翼翼地把装了幻之水的袋子拿出来,拧开口子,双手捧着袋身往前递送过去,那口袋里的幻之水就像是充满智慧的精灵,轻飘飘地钻了出来,如同疾风飞雨朝幻之火所形成的矩形墙壁的四角各自散去,很快,那半透明的火红色结界就像一张作废的画纸,自四角开始向上翻折,就好像空气中有四只无形的手,分别捏住了这轴画卷的四角,然后轻轻撕开,整座结界之墙如蜕皮般剥落而下,那流淌着金光的幻之火便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四下散开,飘荡在我们的周身,很快就消失不见,连一点灰尘的痕迹都没留下。
      我们看这神奇的破阵之法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都愣在原地,就好像方才欣赏了一出盛世奇景,竟然半天都不记得挪动脚步往前走,还是仇心柳先开了口:
      “可以进去了。”她此时的面色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刚刚操纵幻之水耗费了太多精气神,还是如今终于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爹娘而心情紧张。
      江云首先跨出了一步,淡淡地道:
      “走吧。”
      随后他先冲了进去,仇心柳咬了咬嘴唇,也紧随其后。我们不敢耽搁,生怕这诡异的洞穴里面又会出现什么闻所未闻的阵法机关,赶紧也都跟了上去。
      这幻之火的后面,其实也并不是别有洞天,和我们之前经过的岩洞差不多,只是空间更加宽广了些,大约走出一里,就上了一段折线状的长廊,弯弯绕绕的,像是人工斧凿而成的甬道。等我们走到长廊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竟然到了一处四周都是岩壁的大厅,然而里面摆着木椅、祭坛、香炉,还有正对着我们,手执红色拂尘的妇人——正是胡夫人。
      仇心柳见到胡夫人,立刻喊了一声:
      “娘。”然而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还略微带着颤抖,似是满含忧郁与无奈。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后面还跟着我们这么一大帮人,雩姬不是傻子,估计一眼望去,就知晓了我们的来意。
      胡夫人的眼眸略带忧伤,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江云和仇心柳,悠悠地道:
      “星儿,柳儿,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江云上前一步,淡淡地说:
      “我已经改名叫江云,我爹呢?”
      听到江云说自己改名换姓,胡夫人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道:
      “云儿,你先等等。”然后她那火红色的眸子转向仇心柳,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朝她道:
      “柳儿,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即便是母女,你也不可心慈手软。”
      “娘……”仇心柳看着雩姬,泪眼婆娑,几乎快要哭出来。
      雩姬也忧伤地锁紧了眉头,转向江云道:
      “云儿,你想要知道你爹的下落,只有先打败我。”
      “义母……”江云显然也不愿意和雩姬为敌,但是雩姬却丝毫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仇心柳声音颤抖,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战栗,以一种近乎乞求的口吻对雩姬说:
      “娘,女儿……女儿做不到……”
      然而雩姬却突然面露狠色,厉声道:
      “不行,你必须做到!只有杀了我,你才能知道江无缺的下落。”说到此间,她的声音突然又软了下来,然后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过一会,我就会进入红眼状态,届时,即便亲爱如你,也会照杀不误。”
      “红眼?”我重复着这两个字,不明所以。一旁的若湖悄声对我说:
      “火狐族人的眼睛生来就是红色,但如果进入了战备状态,就会进一步充血,变得猩红,那时神志也将暂时混乱,六亲不认,但攻击力却会急剧上升……”
      我一惊,简直不敢相信,我之前一直最为担心的事,果然就要发生了。母女之间,也不得不兵刃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吗?
      我还在暗自心惊,却见若湖盈盈走了上去,朝雩姬微微颔首,而雩姬看到她,则主动打了招呼:
      “你是若湖吧?”
      若湖点点头,轻轻喊了声:
      “雩姬。”
      胡夫人浅浅一笑,像是开始回忆往昔,掐指一算,道:
      “我离开火狐族,已经十八年了。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呢。不过,族中晚辈里,大约也就是你的天赋最高了。”
      “你既然已经与火狐族切断联系,又何以知晓我?”
      胡夫人抿了抿嘴唇,说:
      “我离开后的头几年,长老曾试图劝我回来,又说族中缺人,无人堪当圣女重任,唯一有此天赋的你,尚在襁褓之中,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若湖低下头去,似是在听到“圣女”二字后,也开始黯然神伤。胡夫人看了一眼她旁边的江瑕,无奈地勾起了嘴角,喃喃道:
      “看样子,不只是我,你也不愿意做这个圣女吧。”
      若湖没有答话,而雩姬也不再问。她不再看若湖,而是看着江云,正色道:
      “云儿,动手吧。要想救你爹爹,就先打败我。”
      江云闭着眼睛,迟迟不动。仇心柳也站在一旁,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纹丝不动。江瑕一步跨到前面,道:
      “云大哥,心柳,你们若是不方便动手,就我来吧!”
      然而江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横于胸前,剑光一闪,他的身形已如鬼魅向雩姬掠去,一边出招一边道:
      “义母,得罪了。”
      仇心柳见江云已经动手,咬住嘴唇,也一个翻身加入了战局。然而她没有用自己最拿手的弓箭,而是赤手空拳朝雩姬挥去,虽然没下杀手,但是招招狠绝,似有破釜沉舟之意。江瑕见云柳二人已经出击,也不甘示弱,横刀在侧也冲入了这难舍难分的战局,惜凤在一旁抚琴,打算以碧水舞仙音扰乱对手心智,奈何这天籁琴声在这深处的洞穴里就好像瘫痪了般,只能沦为普通的背景音乐,却对胡夫人的心神没有任何影响。
      若湖见我一脸的疑惑,在一旁解释道:
      “雩姬已经进入红眼状态,受自身状态影响,早已心神大乱,所以别的干扰都不会奏效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再朝那战局看去,方才我只顾着听惜凤的琴音,一个失神,倒是错过了华紫音和熊霸各自加入缠斗之中的片段,但是这群以多敌少的战斗里却没有见到巧巧的身影,我四下里一望,发现巧巧正在正厅靠后的祭坛旁边指指点点,似是在研究那个如钟似鼎的玩意儿值多少钱。我再看着此刻以一敌五的雩姬,身法诡谲,招式奇特,虽然被重重包围,却丝毫不落下风,就如同一团生风的火焰,舞着手里的拂尘,所过之处皆凭空生出了一团团繁花似锦的星火,如璀璨的烟花,绚丽夺目。我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火狐族的圣女,果然功力不凡。而我身旁的若湖,也看得目不转睛,嘴里时不时赞叹着:
      “雩姬……果然名不虚传。”
      我虽不知那火狐圣女是何身份,也不了解火狐族是怎样的一个种族,但是平日里看若湖疗伤的本事,已是不凡。今天再见到雩姬单枪匹马抵抗五个少年高手,还能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尤其是她那柄拂尘挥出来的火焰,灿烂至极,美不胜收,与其说是在比武,倒不如说是在作秀,更加增添了对火狐族的好奇,真想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民族,究竟有怎样一段精彩的故事。
      不过,以少敌多讲究的是速战速决,否则单人之力无论如何神勇,时间久了难免会疲态尽露,败下阵来。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后,雩姬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手中的拂尘虽然还在持续喷火,可无论是火光的亮度,色泽,还是速度,都不如从前,隐隐有颓废之意。然而她并没有打算撤退,继续顽强抵挡,华紫音手中握着短剑,伸手便要割断她手中的拂尘。雩姬虽然反应不如之前灵敏,但那柄拂尘就是她的命根子,怎可轻易被人打落,立刻回身一挡,华紫音的短剑险些捅破她的脊背,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仇心柳突然伸出手掌,狠狠弹掉了华紫音手中的武器,以一种无比怨恨毒辣的目光剜了一眼华紫音,华紫音面色一寒,只能悻悻退下,捡起地上的短剑,有些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进攻。然而仇心柳身后的雩姬,果然已经狂性大发,六亲不认,见仇心柳的后背已成了空穴,立刻挥动拂尘朝仇心柳劈来,眼开着就要把仇心柳的后背衣服点燃,一道寒冷的剑光从斜边刺出,裹挟着吐舌的火苗歪歪扭扭落到地上,化为一缕灰烟。仇心柳大惊,立刻回头格挡,才发现江云站在不远处,方才救她一命的剑光正是来自于他手上的那柄八卦剑。
      仇心柳朝江云点点头,也不知是在表示感谢还是理解,总之她未做停留,欺身上前,伸出双掌要去抢夺胡夫人手里的拂尘,但胡夫人虽然已经有些疲累,身法仍是极快,左闪右避就是不让仇心柳碰到自己的手腕,甚至连那狐狸尾巴状的拂尘羽毛都翩然轻擦过仇心柳的脸颊,但就是没法子抓到手心。
      江瑕和熊霸见仇心柳有些左支右绌,两人互换眼神,一人持刀,一人挥拳,左右夹击胡夫人,让她暂时没办法腾挪运转,而江云则从身后飞快地刺出一剑,挑掉了拂尘头上的一缕羽毛,胡夫人显然爱惜拂尘如命,见自己的宝贝受了伤,顿时面色大惊,仇心柳眼疾手快,立刻卸下身后的银弓,拉弓搭箭往胡夫人的面门一射,我惊呼仇心柳这是要弑母吗!却见仇心柳的箭在即将触碰到胡夫人的鼻梁时突然转弯,好像灵蛇一般朝胡夫人抓着拂尘的右手虎口弹去。而且仔细看了我才发现,那支金翎箭的箭头已经被磨平了,就像是一个圆钝的弹珠,打到胡夫人的虎口,震得生疼,雩姬吃痛,手里一松,拂尘骤然掉落在地。一旁的江瑕连忙撤回架在胡夫人脖子上的刀,然后弯腰迅速把拂尘捡到自己手里,再翻身一跃跳出三丈开外,算是退出了战局。
      失去了拂尘的胡夫人,就好像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颓然坐倒在地上,那双如鲜血般猩红的眸子此刻也黯淡了下来,好像染了一层淡红色的光芒。看样子,她的红眼状态已经褪去了。仇心柳见胡夫人已经恢复神智,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喊了一声:
      “娘!”
      胡夫人虽然与他们缠斗良久,但是我方均未下杀手,因此她此刻并没有受伤,只是久战力竭,所以喘着气,看似虚弱地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根大石柱,缓缓道:
      “我输了……柳儿,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能,就能知道江无缺的下落。”
      然而仇心柳此刻早已放开了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不……不,女儿做不到!”
      “我命令你必须做到!否则,你们将永远无法知道江无缺在哪里!”雩姬突然声色俱厉地朝仇心柳喝道。
      此时,我只觉得这洞穴深处的空气都快冻成冰了,虽然刚才那场战斗,从胡夫人手里射出的火焰还留有残余的温度,但是她咄咄逼人要仇心柳杀死自己的语气,却如冰锋一般,字字诛心。
      过了良久,久到让我觉得仇心柳会直接哭死过去,久到让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僵持着直到天明,仇心柳突然颤抖着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她缓缓拉开了自己的大弓,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势搭上了一支箭羽,那只金翎箭和往常一样,箭锋锐利,例不虚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难道仇心柳真的要犯下这有悖天理人伦的逆罪,亲手杀死的母亲吗?
      不行,绝对不行!
      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电光火石地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了雩姬面前。仇心柳看到我,面色一怔,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而手里的箭,还死死卡在她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整装待发。
      “小纤……”江瑕也惊讶地看着我,但是那语气中分明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不……不可以……”我颤抖着说出这三个字,铁了心不让开。我甚至觉得,如果仇心柳真的要射出那一箭,那便先射穿我的心脏吧!
      仇心柳的眼泪早已如雨纷飞,她的嘴唇被自己洁白的牙齿咬得泛出紫色,拉弓搭箭的手也战栗如筛糠。然而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就这么与我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我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如此快过,体内的热血从来没有如此奔涌地流淌过。纵然我的肩膀在抖,手臂在抖,双腿在抖,甚至于整个身子都好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倒下,但我仍旧死死地护在雩姬身前,然后哭喊着:
      “这世上……哪有人,哪有人会……会杀自己的亲娘……”
      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我幼时便血溅当场,横死在我面前。我不记得她为何而死,却永远记住了那血腥的画面,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一见活体身上的鲜血,就会狂性大发,六亲不认,类似雩姬的红眼状态。我自幼缺乏母爱,虽然在九秀山庄锦衣玉食,但内心始终是渴望母亲的关怀的。慕容九对我再温柔体贴,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这血浓于水的母女之情,根本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可是现在,仇心柳却拉弓射箭要取自己亲娘的性命!怎么可以?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绝、对、不、允、许。
      仇心柳显然也是被逼无奈,虽然她此刻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们,她又何尝不是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但是雩姬以死相逼,她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了救回他的父亲,也只能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若论爱情,仇心柳完胜。可若论亲情,她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我依旧斩钉截铁地站在雩姬身前,纹丝不动。虽然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身体娇小,倘若仇心柳要硬上,或者江云、江瑕,甚至熊霸想要偷袭,我根本保护不了雩姬。但是即便如此,我依旧当仁不让。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如此较真过哪件事。
      江瑕见我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让仇心柳杀雩姬,在一旁急道:
      “小纤,只有杀了她,才能知道无缺伯伯的下落啊!”
      我又何尝不知,但纵然如此,我的本能告诉我,不可以退缩,不可以走开。这天底下,绝对不可以有亲女弑母的事情发生!
      正当我们这样僵持不下,双方互不相让,却又各怀心事,百转千回之时,江云突然松开了手里的剑,剑身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他双膝跪地,两手垂在身侧,颓然道:
      “义母,我也不愿意取你性命,来换回我爹。”
      他低着头,鬓边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脸,但我还是能隐隐看见他那冰山一般精致的面容上,竟也出现了若有似无的泪痕。
      我身后的雩姬,听到江云这番话,突然就欣慰地撑着自己的身体,稍稍坐起来了一点,而仇心柳见雩姬的神情出现了变化,再也支撑不住,又被江云这么一跪,激得情绪荡漾,也摔掉了自己手里的弓,跟着江云一起跪在地上,呜咽啜泣,宛如泪人。
      我见威胁已除,也慢慢侧过身子,看着雩姬。只见她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云儿,你终于长大了。”
      接着,她的身子周身突然就升起了白雾,这雾气似曾相识,稍一回想我便记起来,这不就是在仇皇殿和在赤血巨木顶,把仇雠救走的那团白雾吗?
      雩姬的身影在白雾弥漫之中越来越模糊,而我则觉得胸口呛了烟雾,开始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听到雩姬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云儿,柳儿交给你,我可以放心了。”
      江瑕拨开眼前的云雾,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雩姬的人影。他急得团团转,朝着头顶的砂岩漫无目的地大喊:
      “求求你,告诉我们无缺伯伯在哪里!”
      我本以为雩姬不会再理我们,谁知从远处传来了十分空洞的女声:
      “去武林大会夺取丧神诀宝图,仇雠会来找你们的。”
      丧神诀宝图?!我们听到这五个字,顿时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丧神诀宝图不是在巧巧手里吗?武林大会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哪里找来的丧神诀宝图?
      然而这些问题现在都不及细想,白雾飘散开后,域穴恢复了往日的岑寂。仇心柳还兀自哭个不停,看着雩姬消失的方向,好似梦魇了般喃喃自语:
      “娘……娘……”
      江云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想让她从这迷迷糊糊的状态里醒转过来,然而仇心柳仍旧满脸忧容地看着前方,目光失焦。江瑕往四周望了一圈,见我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然后道:
      “先回去吧。武林大会和丧神诀宝图,都得先回去和爹爹禀告一声,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就见惜凤朝我扑过来,略带嗔怒地对我说:
      “小纤,你刚刚可吓死我了!你不要命了吗?”
      我摇摇头,心里想着还好有惊无险。虽然当时一时脑热,也管不了自己的死活,但是我冥冥中相信仇心柳是不会真的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的。更何况,就算她要射杀我,我相信江瑕等人也不会袖手旁观。这场冒险,总算是平安无事,而且物有所值。
      我们所有人都原地歇息了一阵,等仇心柳回过神来,这才按原路打道回府。虽然没有直接救出江无缺,但是好歹获取了进一步的消息。尤其是那张神秘的丧神诀宝图,和突然出现的武林大会,都不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图谋。我见巧巧反反复复往自己的怀里摸,大概是想确认她的那份丧神诀宝图是否仍在。江瑕显然也嗅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暗流涌动,收起平常嘻嘻哈哈的表情,一路都眉头紧锁,像是在拼命思考这些事件之间的关联。我跟在惜凤后面低头赶路,方才经历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场生死对决,我还惊魂未定,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些天又马不停蹄地赶路,确实是累坏了,当下也不再动脑筋去想那些反正想不出来的所谓“阴谋”,只想赶紧回到仙云栈,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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