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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再聚首姐妹情深 ...

  •   等到我们已经洗好碗筷,开始准备午饭的材料,江瑕才带着华紫音来到客厅。这之前燕南天、江小鱼夫妇都分别用过早饭了,各自回房,没有碰上小辈们。而惜凤我估摸着她昨夜气坏了,又哭了一晚上,根据以往的脾性,今天能够起来吃午饭就不错了。因此快到正午也没看到她,我并不觉得奇怪。倒是江瑕在巳正末的时候,慢吞吞地来到了客厅,后面还跟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华紫音,让我见了就觉得有些心烦。
      我见江瑕的面色如常,想来华紫音应该没有把昨晚和惜凤、仇心柳发生的不快告诉他。他们一进来,荷露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小虾,华姑娘,你们起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的,一觉睡到现在呢,谢谢伯母关心。”江瑕笑着道,然后又别过头去看着华紫音,说:
      “紫音,你住得还习惯吗?”
      华紫音点点头,轻声说:
      “嗯,很习惯。有劳伯母费心了。”
      荷露摇摇头,笑着说:
      “哪里,仙云栈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趁着云儿在这里静养,我也希望你们能多住一段时日呢。”
      听荷露提起江云,华紫音的表情产生了些微变化,她看了一眼江云紧闭的房门,道:
      “云,他还好吗?”
      “好得很,今天醒得早,喝了好大一碗粥呢。”荷露一边回味着江云刚才几乎狼吞虎咽的吃相,一边幸福地告诉华紫音。
      华紫音闻言,也好似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看着江云的房门,轻声道:
      “他还在房里?”
      荷露摇了摇头,看着大门口道:
      “没有,他吃完饭后就和柳儿去后山了,大概是想练练剑,散散心吧。毕竟躺了好几天,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华紫音听说江云和仇心柳一起去了后山,那清丽的面容上又好似多了几朵愁云。江瑕见她一进来就只关心江云,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一屁股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一只手肘撑着桌面,然后手掌托着腮帮,懒洋洋地道:
      “伯母,还有饭吗?瑕儿饿了。”
      荷露连声说:“有,有,就给你们拿过来,瞧我这记性,和你们聊着聊着,都忘了你们没吃早饭了。”然后她转进厨房里,拿了一盆八宝粥,又整了一盘荷叶包鸡,外加一碟酸萝卜丝,一碟酱黄瓜,用大食盘装着,双手端了上来。江瑕见早餐如此丰盛,一直用小火煨着的蒸鸡更是香气扑鼻,顿时胃口大开,说了声“多谢伯母,那我就不客气啦”,然后撸起袖子便砸吧砸吧吃了起来。
      荷露见他吃得香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看了一会,又分别给江瑕和华紫音夹了些菜,这才回厨房继续忙活中午的饮食。
      我和若湖本来就在厨房帮忙,之前听到江瑕进来的声音,本想出去打个招呼,但才踏出厨房一步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华紫音。若湖本来还走在我前面,突然就缩回了脚,刚刚还和我有说有笑的,这会子陡然就变得很沉默,连脸色都有些暗淡了。我见到华紫音,也觉得有些烦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对这个女子产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厌恶。其实,她性格柔和,从祁族回到中原这一路上,也经常主动来和我聊天,像个姐姐一样关心我的日常生活。我记得之前也能和她像朋友那样拉拉家常,觉得这个姑娘还挺好说话的。但自从江瑕为了她神魂颠倒,好几次直接忽略我们的存在,尤其是完全不顾若湖的感受,而华紫音却也摇摇摆摆,若即若离,一边关心江云,一边又不拒绝江瑕的示好时,我就觉得这女子不够磊落,也不够洒脱,至少在感情方面,太过优柔寡断,反倒害人害己。兴许就是看不惯她这近似于“脚踏两只船”的做法,所以我才会渐渐厌烦她的存在吧。
      等到他二人吃饱喝足,江瑕终于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满足地说了一声:
      “啊,好饱。”
      华紫音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荷露见了,连忙制止她,然后说:
      “华姑娘快放下吧,你是客人,哪能让你来收拾东西呢?”说着,荷露把华紫音手里的碗抢过来,动作麻利地将桌子上的饭碗、菜碟、食盘,以及两双筷子和两个瓷勺全都收走了。我和若湖见荷露端着盘子往厨房走来,连忙缩回身子,假装在洗菜,直到荷露完全进入厨房,把盆盆碗碗搁到案板上,我和若湖才争着抢着来洗碗。
      荷露一边夸赞我们懂事,一边开始生火做饭。我帮荷露把青菜叶子都摘洗干净之后,擦了擦手,然后道:
      “伯母,我……我去看看……看看惜凤。”
      荷露点头,说:
      “去吧。就剩惜凤姑娘没吃早饭了,那儿还有些粥,你配点小菜和鸡肉,给她带过去吧。”
      我答应着,挑了一个食盘,放了两碟小菜,又夹了几片鸡肉到盛粥的碗里,端起盘子便往惜凤房间去了。
      等进了房门,惜凤正好在梳妆打扮。此刻已近晌午,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来,把四面白墙的房间照得雪亮,就好像是一个室内的雪景房般。惜凤仍旧穿着她最爱的玫瑰色纱裙,因为屋里有碳火,烧得滚烫,她没有套棉衣,倒也不觉得冷。
      我把食盘搁到桌上,然后走过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惜凤,你……你醒了。”
      惜凤“嗯”了一声,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我,以及我身后的食盘,懒洋洋地说:
      “那是我的早饭吗?”
      我点点头,轻声说:
      “嗯,有八宝粥……很,很好喝。”
      惜凤对我端来的食盘不怎么感兴趣,倒是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你们都吃过啦?”
      “吃过了……”
      突然,惜凤镜子中的眉毛就拧在了一起,她冷哼一声,道:
      “不等我啊……”
      我害怕她又生气,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没……不是,我……我起得早,怕,怕吵醒你。”
      惜凤倒是不在意我比她先吃,而是双唇咬着胭脂片,轻轻一抿,然后一边用手指抹去不匀称的色泽,一边道:
      “江瑕也吃过了?”
      “嗯……”
      “和华紫音一起吃的是吧?”
      我不敢做声,只能微微点了点头。惜凤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表情,突然手掌一拍,震得桌子轰隆响动,然后她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近乎咬牙切齿地道:
      “哼……江瑕,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我见惜凤又动怒了,一时之间慌了神,也不敢再去看她,只能拿起瓷勺把快结成块的八宝粥搅拌均匀,然后劝惜凤吃点东西。
      惜凤此刻气急败坏的,哪里吃得下,她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半躺着靠在床上,双腿交叠翘起一个二郎腿,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带着胸部一块起伏,虽说衬着那玫瑰红的纱裙,别有一番活色生香的滋味,但眼下的惜凤就是一个点燃了的炸药桶,我轻易不敢靠近。
      好在我伺候惜凤也许多年了,深知她的脾气。气头上的时候,谁劝也没用,让她自个儿静一会,反倒容易平息下来。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轻轻退了出去,以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关上了门,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庆幸这回我自己没搭进去,不然惜凤发起脾气来,那也是六亲不认的。
      自从回到雪山以后,前几日惜凤都阴晴不定的,每每见到江瑕和华紫音,都一脸的阴阳怪气,要么上前奚落两句,要么理都不理直接甩手就走,倒是让江瑕和华紫音觉得万分尴尬。尤其是华紫音,本来就和我们住在一栋房子里,虽说中间还隔了个若湖,但毕竟每天开门进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怎么故意错开,也总有碰头的时候。若湖虽然一直低眉顺眼的,从不主动找茬,但对华紫音的态度也淡淡的,谈不上亲密。相比而言,她和仇心柳之倒显得格外热络,没事就凑在一起讲悄悄话,只是仇心柳也从来不进我们的左间,顶多茶余饭后拉着若湖到仙云栈外面,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谈天说地,聊上一两个时辰才作罢。至于惜凤,看到华紫音那简直就是横眉竖眼颐指气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江瑕在的时候她也直面给华紫音难堪,江瑕不在的时候她更是肆无忌惮,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华紫音虽说脾气极好,却也禁不住这么没日没夜的冷嘲热讽,有一日,竟和惜凤顶起嘴来。
      那是我们回到仙云栈的第五日,巧巧和熊霸都还没回来,华紫音依然住着巧巧原先的客房,在某个黄昏落日时分进屋了,正好和准备出门看夕阳的惜凤打了个照面。虽说这些天惜凤对华紫音的态度极其恶劣,但华紫音还是想方设法避免战争升级,总是和颜悦色地主动和惜凤打招呼。当然,惜凤可从来没有回礼过。这回见了面,华紫音又主动迎上去,喊了声:
      “惜凤姑娘。”
      惜凤抬起下巴,几乎是昂首阔步地从华紫音面前走过,没打算搭理她。但走到门口了,又侧过身子来,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斜看着华紫音,然后道:
      “这雪山的晚霞可是灿烂多姿,不同凡响。怎么,这么浪漫的光景,江瑕没约你一起去看看?”
      华紫音的脸颊略略泛红,然后道:
      “惜凤姑娘,我和小虾,只是朋友而已。还希望,你不要误会。”
      惜凤冷笑一声,以一种极其讽刺的口吻道:
      “朋友?呵呵,你当我是瞎子么?你这堂堂华女侠,竟然也睁眼说瞎话。小虾对你那么上心,你倒好,朋友两个字,就打发了。可我看你平日里和他有说有笑,交头接耳,甚是亲密啊。难不成,你们祁族的女人,个个都这么风骚,尤为擅长蛊惑男人?”
      华紫音本来一脸柔和,听到惜凤如此口无遮拦地把祁族女性骂了个遍,顿时就变了脸,皱着眉怒道:
      “惜凤姑娘,还请不要信口雌黄,污蔑我们祁族女儿的清白!”
      “呵呵,我污蔑你们?华女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这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也太不把我们中原女人放在眼里了吧。男人鬼迷心窍,被你唬得团团转就算了。你当我们中原的女子,也个个都是傻瓜吗?”
      惜凤的话越说越难听,她本就饱读诗书,引经据典骂起人来那也是得理不饶人的。而华紫音到底是异族女子,虽然也听懂了婊子、牌坊这些字眼,可要反驳或是辩解,却显得词穷,一时之间气急了,咬死了嘴唇,眼角里已含了泪。惜凤见了,愈发气愤,变本加厉地说:
      “哟哟哟,你该不会又要来一次投毒自尽吧,是不是还要来一句‘祁族儿女,可杀不可辱’之类的屁话。你这动不动就要寻短见的,真不知怎么在江湖上混出名堂的。难不成,你这‘水影仙子’的称号,根本就不是打出来的,而是陪男人睡出来的?”
      惜凤把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不留余地了。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这骂得有点过了。但是我可从来不敢和惜凤叫板的,她会这么不遗余力地攻击华紫音,想必也是心里苦得很,没法子找江瑕发泄,父母又不在身边听她诉苦,整日里和我说,也不是个办法,便只能一股脑宣泄给华紫音了。而且,华紫音这动不动就哭的性格,我也不喜欢。说句实话,谁家里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行走江湖,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滚出一身伤疤,背后满是沧桑的。她这回回碰到一点事就抹眼泪哭鼻子,别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就光凭这经不起折腾的性子,也确实配不上江湖人送她的绰号。至于“女侠”二字,若是大家都见到了她这副模样,也不知还叫不叫的出口了。
      华紫音听到这里,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明明房里的碳烧得正旺,她却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到雪地里,面色苍白得很。她咬着唇,牙齿上下打颤,断断续续地道:
      “好,好……你,你……”话没说完,她已经背过身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逃逸似的跑进了自己房里,把门狠狠一板,关得严严实实的,再没出来。
      惜凤占了口舌的上风,见把华紫音气得不轻,倒是高兴了不少,拉着我兴高采烈地就去看夕阳了。我虽然有些担心华紫音的情况,但确实也没兴趣去敲她的房门,免得惹惜凤不高兴,而且我自己也不太愿意和华紫音主动打交道。等我们看完夕阳,直接去客厅里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却发现巧巧和熊霸回来了。
      荷露正招呼着大家吃饭,除了江云和仇心柳不爱凑热闹,仍旧是单独盛了饭在自己房里吃之外,其余人都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尤其是熊霸,看着新鲜出炉的碳烤羊肉,馋得不得了,也顾不上烫手,直接就从那火架子上撕了一块羊腿下来,大口大口咀嚼起来,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连声说“好吃,好吃”。江小鱼夫妇也没出现在客厅里,据说他们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腻歪得紧,也不愿意和我们这群小辈挤在一起,所以后来这几天都是单独在自己房里吃,基本不和我们照面了。
      惜凤前几日在气头上,也不出来吃饭,都是我吃完之后又单独盛了饭菜端去房里给她。今天她把华紫音给点着了,心里解气得很,竟然主动提出来要来客厅和大家一起吃。其实这客厅里,除了燕南天和荷露两位长辈,就是我、江瑕,还有若湖了,倒是一点都不拥挤。不过今天巧巧和熊霸突然回来了,又平添了几分热闹。
      我看巧巧一脸的眉飞色舞,神清气爽,倒是不像赶了三天路爬上雪山的样子,想必在赤血巨木一定搜刮了不少宝贝。只是她碍于人多,又嗜宝如命,绝不会在饭桌上把她的战利品一一呈现出来。不过我看她吃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瞟向我,古灵精怪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光芒,总让我忍不住好奇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们一边吃饭,江瑕一边问若湖:
      “若湖,我刚刚去敲紫音的房门,她说她不饿,想早点休息。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觉得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若湖摇摇头,淡淡地说:
      “公子,若湖一直在厨房里帮忙,并没有见过华姑娘,不知她怎么了。”
      江瑕闻言,不再看若湖,反而看向惜凤。今天是惜凤第一次和我们同桌用餐,而她言辞闪烁,有意避开了江瑕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荷露聊着天,和平日里总是缠着江瑕讲话的她判若两人。我记得江瑕目光如炬,还有一门识破的功夫,估计早就看出惜凤不对头。他冷冷地道:
      “惜凤,你把紫音怎么了?”
      惜凤喝了一口汤,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能把她怎么了。她能耐大得很,我可没本事和她叫板。”
      “你……”江瑕听惜凤仍旧这么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碍于长辈们在场,也不好发作,只能捏紧了拳头。
      “公子若是不放心,不如若湖回去看看华姑娘吧。”若湖说着,已经搁下了碗筷,准备起身。反倒是惜凤叫住了若湖:
      “慢着,若湖,你傻不傻啊。这与你有何干?万一那位华姑娘又在哭鼻子,被小虾看见了,还以为是你弄哭人家的呢。到时候,你岂不是费力不讨好,还要白白背黑锅?”
      若湖不待答话,江瑕已经拍案而起,道:
      “你把华姑娘弄哭了?”
      惜凤也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双臂抱于胸前,昂首挺胸地望着江瑕道:
      “是又怎么样?!”
      江瑕咬着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气急了。荷露正想劝架,突然从江云的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竟是仇心柳。
      “吵什么吵啊,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我说江少侠,你就不能让大家安安心心吃个饭吗?你这么心心念念那位华姑娘,怎么不干脆把饭端过去陪她一起吃,在这里对着女孩子凶什么凶。而且燕前辈和荷露伯母都在,你这是存心让他们也吃不好饭吗?”
      仇心柳一出场,就插着腰七七八八数落了江瑕一通,而且句句在理,一时之间竟没人能反驳。纵然是伶牙俐齿的江瑕,也被仇心柳骂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觉得万分尴尬。
      荷露见仇心柳来了,笑着道:
      “柳儿,吃好了吗?云儿呢?”
      仇心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然后道:
      “吃好了。云哥哥在里面呢,他嫌吵,就没出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出来劝一劝。”
      惜凤倒是没料到仇心柳竟然会出面帮她说话,虽然有些惊讶,不过心里还是欢喜,拍着手道: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出来说话了。你听到没有啊,小虾。你若是那么担心华姑娘,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别在这里冤枉好人。”
      惜凤嘴上虽然说要江瑕去看华紫音,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只是仇心柳先起了头,说的又全都是道理,她也只能接下去。而江瑕估计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左边站着一个得理不饶人的黑惜凤,右边又杀出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仇心柳,心想口舌之争大概是输定了,二话不说,直接就跨出门去,看他的方向,确实是去找华紫音了。若湖怔怔地看着江瑕的背影,一脸落寞,却什么也没说,兀自重新拾起碗筷,把碗里还没吃完的米粒和菜一口口扒上来,慢慢嚼着。仇心柳此刻已经换了姿势,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去的江瑕,噘着嘴嘟囔了一句:
      “狼心狗肺的睁眼瞎……”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这话还是被我听到了。我心里不禁莞尔,仇心柳骂起人来,也是针针见血啊,一点也不比惜凤委婉,甚至还更加——怎么说呢,更加直截了当。
      惜凤显然也听到了仇心柳的嘀咕,捂嘴一笑,朝仇心柳道:
      “你这小妞看人倒是挺准的嘛。”
      仇心柳见惜凤这么称呼自己,柳眉一竖,插着腰道:
      “谁是小妞啦,我有名字的,叫仇心柳。”
      “是,我知道,那以后便喊你心柳吧。”惜凤边笑边说,仿佛全然忘记了前几天她才和仇心柳一人一巴掌打了个不欢而散,这下子竟然主动和敌人套起了近乎,也真是邪门了。我看着她们二人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仇心柳见惜凤主动抛出了橄榄枝,也嫣然一笑,道:
      “那我便叫你惜凤好了。”
      随着这两人冰释前嫌,饭桌上原本沉闷的氛围一扫而光,就连埋头吃饭的若湖也抬起头来往左边看看惜凤,又往右边看看仇心柳,然后噗嗤一笑,拉住二人的手,让她们坐下来,道:
      “真是太好了,大家都是好姐妹嘛。”
      巧巧见这三人突然变成了好朋友,也不甘示弱,伸出手来,手背朝上手掌朝下,悬在半空中,兴奋地说:
      “哟啦,还有我呢,我们大家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宝一起寻的好姐妹对不对?”
      本来巧巧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得极为潇洒,但话锋一转加了一句“有宝一起寻”,立刻便让我警觉起来,她不会是在赤血巨木发现了什么大宝贝,和熊霸两个人搞不定,然后回来搬救兵的吧。我看着她那笑意盈盈的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目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我还来不及多想,就被若湖拽了手过去,我们五个人的手层层叠叠像搭罗汉一样上下盖在一起,就好像在盟誓一般,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我也不由得被这和谐的氛围感染,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荷露和燕南天在旁边看着,也欣慰地点了点头。只不过江瑕走后,这屋子里就剩下燕南天一个大老爷们,而熊霸那个吃饱喝足的家伙,大概似乎赶路累了,直接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都不能算上他。燕南天大概也察觉出气氛诡异,于是咳嗽了一声,对荷露说:
      “那个,荷露丫头,我吃饱了,先回房了啊。”
      “好,燕伯伯慢走。”荷露大概也看出了燕南天的尴尬,一路把他送出门,然后才折返回来,看着我们五个女孩子,点头赞道:
      “好,好,好,你们这样和谐共处,我便放心了。”
      惜凤翘起眉毛,朝荷露说:
      “那是自然,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道中人自然是处得好的。若是处不好,那估计就是八字相冲,再怎么强颜欢笑也是没用的。”
      荷露听到她这话,自然明白这是在指桑骂槐,拐着弯骂华紫音,而且还暗示了自己不可能和华紫音和谐共处,旁人劝也没用。我们几个人听了这番话,都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她这话是对着荷露说的,我们也可以装作没听到。然而偏偏就是有人不甘寂寞,像是很欣赏惜凤刚刚的冷嘲热讽一样,站出来补了一句:
      “说得是,这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二字,可是半分强求不得的。”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在华紫音这件事上,与惜凤毫不犹豫结为盟友的仇心柳。荷露看着这两位千金大小姐一个妩媚多姿,一个明艳动人,说起话来却是句句带刺,死不饶人,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去收拾碗筷,不再接话。
      我们吃完饭,帮荷露收拾完餐桌和厨房,便都来到了仇心柳的房中。当然,在我们来之前,江云已经很知趣地离开了。我也不知仇心柳方才进屋和江云说了什么,总之当我们还在客厅擦桌子的时候,只觉得身侧有一阵寒风刮过,然后仇心柳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招呼我们快进来。若湖担心地问了一句:
      “心柳,云公子在里面吧……”
      仇心柳摇了摇头,道:
      “不在不在,那根木头这点礼数还是懂的。咱们要讲悄悄话,他可不敢偷听。”
      大家听闻江云不在,这才安下心来,跟着仇心柳进到这间原本属于江云的房里。家具陈设非常简单,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而且,靠墙的地方还摆着一张精致小巧的婴儿床,乃是上等红木打造,被擦得锃亮锃亮的,床脚靠墙处卷着一层布,已经叠放得整整齐齐了,应该是之前用来盖这张小窗的苫布。
      仇心柳见我们都往那婴儿床看去,笑着解释说:
      “嘿嘿,没想到吧。云哥哥小时候睡的床呢,这么多年了还放在这里。”
      “云公子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带走了,然后仙云栈荒废多年,想来也没人收拾旧物。”若湖一边说着,一边又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至少是触到了仇心柳的逆鳞,连忙噤声。
      仇心柳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撇了撇嘴,说:
      “是啊,还好荷露伯母恢复记忆后把这里整理了一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我们都连连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巧巧,她倒是心宽得很,吃完饭后直接把熊霸扔到客厅里的炕上,随他呼呼大睡,然后就向我们使眼色,又瞅了一眼仇心柳的房间。仇心柳冰雪聪明,眯着眼睛轻声问巧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
      巧巧点点头,神秘兮兮地笑着。仇心柳会意后,就决定让我们都来她的房间里开小会,于是先进去把江云轰走了,然后请我们进来。这会荷露也已经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了,熊霸鼾声震天,隔着门都能听到,根本不足为虑。我们五个人跟做贼似的,聚在一起,都等着巧巧“泄露天机”。
      巧巧见我们都急不可耐了,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招呼我们也都坐下,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羊皮纸,我一看,那不就是之前害我被武当派抓走的“丧神诀宝图”吗?
      当然,巧巧手里的这卷羊皮纸并没有写“丧神诀宝图”五个字,反倒是牛五当初在武当山给我的那卷假货上有这五个字,但上面画的地图,包括线条的颜色和走向,几无二致。说起来,我都快忘了这张图了。从武当山下来之后,先是赶回九秀山庄,然后又马不停蹄下江南,去飞雁山庄参加百侠大会,再然后途径宜昌救了华紫音,又风风火火赶到祁族,好不容易回了中原,又下西南去剿灭仇皇殿,然后回到雪山,又见证了江氏兄弟的认祖归宗,这两个月可还真是一刻未歇,忙得晕头转向的,也难怪我把牛五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看到巧巧手里的这卷纸,我才想起当初牛五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图,上面只是多了“丧神诀宝图”五个小篆,然后叫我把这张假图还给魁星子,换得自己全身而退。他还说了日后会来找我取真图,只是这些日子我们东奔西走,早就把这桩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见到巧巧拿出来这张图,突然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她在赤血巨木碰上牛五了?若真是这样,她方才吃饭的时候老是瞅着我,满脸狡黠的笑意,倒是解释得通了。我紧张地看着巧巧,心跳不知不觉就快了起来。
      巧巧看了我一眼,然后道:
      “哟啦,小纤你肯定记得这张图吧。”
      我点点头,等着巧巧继续说话。
      “这回在赤血巨木啊,我竟然碰上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叫‘牛五’的人。果然,你没说错,他真的来要原图了。但我怎么能那么轻易给他呢,就让熊霸把他揍了一顿,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才不是大熊的对手呢。但是这人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说我又看不懂这张图,倒不如让他来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拿在手里也是废纸一张。我心想反正大熊在,他也抢不走这张图,就应允了。然后他就开始给我一根一根线条地解释,什么绿线代表木之极端啦,红线是火之极端啦,总之说来说去就是告诉我这张图上画着的是五行极端的方位,以及五行秘宝的具体藏匿地点。我说怎么那么复杂呢,还有红黄蓝绿黑五种颜色,一般的地图可没这么讲究。原来红色是火,黄色是金,蓝色是水,绿色是木,而黑色是土。他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啦。”
      “五行秘宝?那是什么东西?”惜凤插话道。
      “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巧巧摇摇头,继续道:
      “但是这五行秘宝要是凑齐了,就能开启万象窟。而万象窟里据说藏着黄金美玉,奇珍异宝,甚至武功秘籍,简直是你要什么就有什么,绝对是世间罕见的大宝库啊!”巧巧说到这里,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就好像她眼前已经出现了这座传说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一般。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巧巧风尘仆仆赶回来,却丝毫不见疲态,反倒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而且还这么好兴致地召集我们几个一起开会,搞了半天还真被她发现大宝藏了。
      “牛五是谁?这宝图又是从何而来?”仇心柳问道。我这才想起这个故事她并不知情,难怪她一脸狐疑地看着这张图,有些迷惑。
      我本想解释,但想着自己口齿不清,只怕半天也说不全,只好看着巧巧。巧巧倒是伶牙俐齿的,简简单单挑重点把事情经过讲了,仇心柳这才恍然大悟,然后道:
      “原来是一出狸猫换太子啊。不过你们怎么能保证手里的这张图才是原图?”
      她此话一出,大家都吓了一跳,难不成巧巧手里的还是假图不成?可牛五给我的那张才是……等一下!丧神诀宝图孰真孰假,我们没有辨别能力。之前全凭牛五一面之词,我就相信巧巧偷来的是真图,牛五给我的才是假图,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但不可能吧,巧巧是直接从武当派偷来的,武当派的祖传之宝,难道还会是个赝品?我的额头不知不觉开始渗出汗珠来,就连巧巧也一呆,然后翻来覆去看着手里这张图,喃喃道:
      “不至于吧,那个牛五说我只要按照这图上的标识去找,一定能找到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的。”
      仇心柳有些好笑地看着巧巧,道:
      “若真这么简单,那牛五为何要把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告诉你。他为何不自己去找?”
      巧巧把图抓在手里,不客气地说:
      “图在我手里,他又抢不到,当然只能指望我了。他还说希望事成之后,能和我三七分呢。”
      仇心柳又笑了,指了指这张图上乱七八糟的线条,然后说:
      “你们不是说他之前给了小纤一张一模一样的图吗?既然如此,他想必早就把这张地图记在心里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惜凤、若湖、巧巧三人也都面面相觑。巧巧急急忙忙把图展开,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心柳,难道你的意思是,牛五要小纤交给武当掌门的那张图,才是真的?”若湖的眉眼之间尽是担忧。
      仇心柳点点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当然,我们谁也没见过这张图原来的样子,自是不好妄下论断。”
      “你不是擅长鉴定吗?能否仔细瞧瞧?”若湖又道。
      仇心柳叹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张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倒腾了一会,还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了一个小药瓶,滴了几滴透明的液体上去,羊皮纸并没有任何反应。仇心柳又用指甲盖在纸面上划了几道痕迹,然后指尖顺着几条最粗大的线条一路向下,像是在研究地图脉络,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道:
      “相传万象窟是秦始皇时期留下的,算是古人遗迹,年代久远。这羊皮纸的年份却很新,我刚刚滴上去的,是一种鉴别水,若是秦朝的旧纸,碰到这种水就会起泡,而百年以内的新纸则不会有反应。”
      仇心柳的话说到这里,我们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十分沉重。我更是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沉了下来——难道,我真的被牛五耍了?
      “可是——”仇心柳这句“可是”,又把我们快要熄灭的眼光重新点燃了起来,大家几乎一致抬头看着她:
      “这纸虽然不旧,上面绘制的地图信息倒是全的,而且符合神州地形,应该按图索骥就能找到所谓的五行秘宝,如果五行秘宝真的存在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惜凤百思不得其解,纸是假的,图却是真的,这是什么情况?
      仇心柳道:
      “谁也没说万象窟和这张宝图是同时诞生的,说不定先有了万象窟,后人去寻宝,才发现了这个搜集五行秘宝才能打开万象窟的法子,所以绘制了这张图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们倒也觉得言之有理,纷纷点头。而仇心柳却突然脸色一沉,低声道:
      “只是,你们说牛五给的那张假图,上面写了‘丧神诀宝图’,丧神诀是什么东西?”
      “据说是一种连神仙都能打死的武功,牛五是这么说的吧,小纤?”巧巧看着我,想向我确认一下。毕竟当初直接和牛五沟通过的人,是我。我点点头,不置可否。
      仇心柳冷哼一声,道:
      “果然如此,听名字就知道这功夫邪门得紧。”
      “那现在怎么办呢?”若湖道:“这张图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武当派那边如何了,会不会也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惜凤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
      “该不会两张图都是真的吧。牛五要是能记住这张图的内容,再画一张一模一样的岂非轻而易举?”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湖道。
      “哟啦,就是。如果他早就知道真地图的内容,自己去寻宝就好啦,干嘛还来招惹我们。”巧巧也跟着附和。
      仇心柳则不以为然,手指叩着桌上的地图,慢慢说:
      “那倒未必。我看这地图所绘的五行极端,都是穷凶极恶之地。而那万象窟,据说和秦始皇陵一样,以活人殉葬,还安排了各种精妙机关,倘若牛五一人,倒真的不见得能凑齐五行秘宝,更别提打开万象窟了。”
      听到这话,我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的确,若是五行秘宝这么容易找到,那万象窟只怕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莫非牛五这是想要借我们的手找到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然后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说来,这牛五还真是打了如意算盘,他肯定是看中了本姑娘的寻宝天赋,打算利用我找到宝藏,然后再来吃现成的吧。”巧巧已经把我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我开始回忆牛五那天和我谈的好多心里话,包括他看不惯点苍派沽名钓誉的虚伪行径,因为没有学到上乘武功无法为双亲报仇,因此背叛点苍投靠武当,发誓要习得一身本领报仇雪恨云云。一身本领——难道他真的想拿到丧神诀宝图,练成盖世神功?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脊背开始发麻。牛五那张阴森森的脸浮现在我眼前,就像索命的厉鬼一样,我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角,早已经汗流浃背。
      “依我看,还是静观其变吧。如果牛五真的想利用巧巧来夺得丧神诀,那巧巧你若迟迟不动,牛五必定来催。总而言之,很快就会有动静的,我们等着瞧吧。”仇心柳道。
      巧巧也知道兹事体大,虽然心里痒痒的很想去找到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但如果弄不好真的整出一本丧神诀,闹得江湖上人心惶惶,腥风血雨,那就不好玩了。因此她点点头,说:
      “行,那我就暂时按兵不动,看看他后面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们这个悄悄话,一说就是说到了大半夜,直到荷露来敲我们的房门,催我们去睡觉,我们才各自散去。临走前,荷露朝巧巧抱歉地说:
      “巧巧,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华姑娘比你先到,就让她住了你的房间。不知你是否介意和她一起住呢?我已经和华姑娘打过招呼了,她说没问题,就不知道你……”
      巧巧爽快地道:
      “哟啦,没关系的,一起住就是啦。”我听巧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倒松了口气。难得我们这群女孩子里,还有巧巧这个缓冲带,毕竟惜凤、仇心柳对华紫音成见太大,我和若湖也不怎么喜欢她,若是巧巧也不愿意和她来往,那华紫音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我虽然不怎么待见她,但是毕竟心肠软,也不忍心看到她完全被大家孤立。
      我和惜凤、若湖一起和巧巧走在回房的路上,在进门之前,惜凤问了一句:
      “巧巧,你怎么愿意和那个狐狸精住一起,可当心你的熊霸别被她蛊惑了去。”
      巧巧吐吐舌头,笑着说:
      “哟啦,熊大那个样子,才不用担心被谁家姑娘偷走了呢。更何况,这个水影仙子不是水性极好吗,嘻嘻,日后若是下海寻宝,还得靠她探路呢!”
      我和惜凤、若湖全都怔在了原地,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果然天下熙熙,无不为利来,无不为利往。巧巧交友的标准,还真是利字当头啊。
      我们纷纷摇了摇头,啼笑皆非,各自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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